第二日,月夕前往静心堂听学。
她坐在位置上,先是一眼看到了鼻青脸肿走进来的宋南柯,然后又找到了左后方的贺兰亭。
只见贺兰亭面色苍白、眼下青黑,一看就是整夜都没睡的样子。
月夕唇角笑意扩大。
贺兰亭还真的等了她一晚上。
真是辛苦呐。
台上长老在讲剑宗的历史,下面的弟子昏昏欲睡。
长老见状,有些无奈。
于是他提起了一个话题:“大家可曾听过二十年前围剿术士的事?”
众弟子齐齐抬头,神色兴奋。不少人交头接耳,面上还挂着秘而不宣的笑。
——多半是在交换自己知道的“秘闻”。
这种在正史上含糊一笔带过的事件,平日长辈也总是一副避讳的样子,总是让弟子们无比好奇的。
连月夕也有些意外。
长老道:“其实没有大家想的那么神秘。”
“十八年前,为了维护正义,正道众人决定围剿术士,其中为首的是清光仙子,你们可曾听说过?”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清光仙子是天生剑骨,也是当世第一大能。她在那场战役中途殒落,给正道众人带来了沉痛的打击。”
“然而紧接着,更让人意外的是,另一位剑修横空出世,并且宣布叛出正道。”
“大家或许听过他的名字,他叫做孚白。”
众人哗然,窃窃私语。
“孚白的实力曾经只能算是平平无奇,他叛逃后,众人才知道,原来他那么强大,对禁术的运用已经达到鬼斧神工的地步。他的叛逃为邪修注入了力量,也一度让正道士气消沉。”
“然而,即使如此,最后在正道众人的围剿下,他还是被杀死了。”
长老笑问:“大家知道,这说明了什么道理吗?”
众人齐声:“邪不胜正!”
长老十分欣慰。
月夕看着窗外婆娑摇曳的树影,有些百无聊赖。
又有人发问:“孚白为什么要叛逃呢?”
长老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另一道声音先响起——
“为了四剑。”
说话的人叫林河。
他是二长老的亲传弟子之一,不久前突破了元婴,天赋极高。
长老一顿,“是的,为了四剑。”
此时此刻,一个共同的疑惑在众人心中升起。
——什么是四剑?
“有四把剑,汲三界灵气而生,剑气可荡平天地。然而,万年前,这四把剑消失了,再没有人见过。那时有传闻,万年之后,四剑将再次现世,当四剑集齐,山河为之倾塌,鬼神为之哭泣,而四剑的主人将成为天地共主。”
“而现在,正是万年之后。”
林河语气平静。
他的话,在众人之间激起惊涛巨浪。
有人问:“那这和孚白叛逃有什么关系?”
“因为孚白想夺取四剑,而清光仙子是天下唯一知道四剑位置的人。据说,她本人就拥有其中一把剑。”
“清光仙子死了,那这把剑呢?”
林河顿了顿,“下落不明。”
众人唏嘘。
长老咳了几声:“好了,这些事我们今天就讲到这里,接下来继续将我们剑宗的历史……”
众弟子再次昏昏欲睡。
课堂的最后,长老宣布了一件大事——
四年一次的宗门大比,将于三月后举行。
宗门会设擂台赛,选出十名弟子参赛。
-
月夕报名了。
“筑基后期?”
负责登记的长老诧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倒不是说筑基后期不能报名。
但是,这次比赛只选十名弟子,可想而知,竞争有多激烈。
其他报名者多是金丹中期,最差也是金丹前期,更别提其中有几个还突破了元婴。
但长老也只是咕哝着“后生可畏”,把她的名字记下了。
而宗门弟子对此的评价就没这么委婉了。
月夕参赛这个消息传开后,大多数人都是不看好的。
诚然,月夕是天生剑骨,但她修为太低了,而擂台赛只凭实力说话。
月夕对此并没有回应。
遇上了人,也只是温柔地笑笑,仿佛这些关于她的非议压根不存在。
-
很快来到擂台赛的日子。
比赛顺序由抽签决定,第一个上场的是贺兰亭和另一个内门弟子。
贺兰亭是渊州少主,身份尊贵,天赋极高,又长相俊美,走到哪里都引人注意。
他没有用满月剑,而是另一把剑。虽然比不上满月剑,但也是一把配得上他身份的好剑。
在日光下,剑锋反射出如寒雪的光。
贺兰亭是元婴,对面弟子是金丹后期,明显气势弱了下去。
裁判高声:“三、二、一。”
比赛开始!
因为被耍了,贺兰亭一整夜都没睡,此时面上冷若冰霜,出招格外残暴,十招之内就结束了对决。
裁判宣布:“贺兰亭胜。”
“下一场擂台赛,谢清弦和宋南柯。”
全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期待着接下来上台的人。
谢清弦,天生剑骨,修为已臻至化神期,是是新生代中当之无愧的魁首。
少年拾级而上,一步一步走上擂台。
日光穿透云层,流泻在他身上,几乎夺去天地所有的色彩。
他黑发垂曳至地,风卷起他的纯白衣袂,带来高山冰雪的气息,瞳孔色泽略清淡,鸦羽似的眼睫低垂着,这种美丽锋利又冷漠。
而另一边,宋南柯也上了擂台,只是无人注意他。
见二人都到位,裁判宣布:“比赛开始!”
对手是谢清弦,宋南柯压力很大,他一咬牙,如离弦的箭般疾驰向前,双手高举握剑,向谢清弦心口斩去。
谢清弦抬手,以剑锋为中心,剑气以无可抵挡之势层层向外推去。剑气所过之处,竟是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宋南柯被击出数丈之远,瘫在地上,吐出一口淤血。
仅仅一招,谢清弦就结束了对决。
从头到尾,他都站在原地,未曾移动半步。
台下观战的长老们齐骇,久久无言。
“……谢清弦的剑法,竟是又精进了!”
谢清弦神色冷淡,只略微颔首,便先一步走下擂台。
连续上来的两个都是久负盛名的天才,衬得后面的人黯然失色。
又过了几场,终于轮到月夕。
她的对手并不强,仅仅是金丹前期,但众人仍然不看好月夕。
修为差一阶,如隔天堑。
等月夕走上擂台,对面弟子已经准备好了。
那是一个有些青涩单薄的弟子,他的剑却相反,宽大而厚重。
而月夕的剑则和她本人的形象相似,剑刃细长略薄,春光下也不显锋芒。
倒计时开始。
“三。”
“二。”
“一。”
高台上,狂风卷起月夕的长发,她抬手作了个拔剑起势的动作。
“——对决开始!”
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两道剑影已经交缠在一起。
月夕的表现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原本以为能很快解决的对决,竟然拖到了一刻钟。
台下,被打成重伤的的宋南柯看着这一幕,脸色铁青。
同样是筑基后期,为什么就他那么倒霉,碰上了谢清弦?
而且月夕只是个筑基后期,怎么能和金丹前期打得有来有回?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只是有来有回而已,最后还是要输的。
场面上,月夕确实处于下风。
眼看月夕的动作越来越慢,对面弟子抓住机会,长剑向她脖颈横去——
这个角度,月夕可以退,但这意味着她将被逼至角落,再次陷入被动,这样下去输只是迟早的。
然而,月夕不退反进,直直迎上长剑,只是偏了一个角度。
长剑扎进她的左肩,月夕神色不变,反而更进一步,右手持剑直向对手逼去,攻守转换间,剑光如电,划破风声,把对面弟子逼得节节败退。
这一刻,形势逆转!
等众人反应过来,她的剑尖直指对面弟子的咽喉。
胜负已分。
全场一片死寂。
这个走向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没有人会想到,有人为了一场比试,竟然敢堵上自己的命。
要知道,那把剑扎进去的位置可不是玩笑,稍微偏一寸,就真的可能命丧当场。
然而,月夕赌赢了。
此时此刻,她半撑着剑跪在擂台上,侧脸被溅了污血,狼狈不已,脊背纤细却始终笔直,她面色苍白,眼睛里却仿佛燃着一场大火。
她微微笑着。
“承让。”
裁判宣布:“月夕胜。”
下台时,月夕抬眸,隔着人群,与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笑容淡漠的谢清弦,无意间对视了一眼。
只一眼,她便移开了视线。
月夕并不知道,两人对视的时候,谢清弦在想什么。
当时有弟子小心翼翼地向他请教,贺兰亭的剑法如何。
谢清弦惜字如金:“烂。”
弟子大吃一惊。
在他看来,贺兰亭的招法完美得无懈可击。
弟子讪讪低头,过了一会儿,又问:“那月夕呢?”
月夕的表现实实在在惊艳了众人,也难怪这个弟子会问。
那一刻,不知为何,谢清弦有些出神。
他抬眸时,恰好看见月夕从台上走下,对上她的目光。
他收回视线,神色倦怠:“无趣。”
弟子内心顿时平衡了不少。
看来谢清弦只是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谢清弦说月夕的表现,用的词是“无趣”,而不是直白的“烂”。
很少人知道,当谢清弦评价一个人无趣,其实代表他认可对方的剑意。
被他亲口评价无趣的人很少,后来都成了名动三界的人物。当然,来不及成长就死在他剑下的不算。
他见过太多太多的天之骄子,他们大多正直、温良且无聊。
他认为月夕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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