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乐乐,好想你。
想你想到要疯掉了。
或许已经疯掉了。
抢了各仙门灵器,试过逆转时间,改了生死轮回,把天下人得罪个遍,又强势镇压,臭名昭著,也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都没用。
侍从说经常看见林宗主一个人坐在木樨树下发呆,遥望着逶迤山的方向,像迟暮的老人,一坐就是一整天。
林宗主从不对他人笑,林宗主很严肃,还很冷血。
林宗主总是很寂寞。
有时会对着木樨突然笑出声来,或张开双手,不知在拥抱谁。
院里的木樨香味很淡,不怎么浓郁,林宗主明明很讨厌太过浓烈的香,却总期待他亲手种下的这一棵能再香点,香到窒息也无妨。
总之一切都不太正常。
“白乐乐,我想你。”
总想再想一点,想到窒息也无妨。
“我总以为想念没有界限,我以为你能听见。”
怀里的白楚攸呼吸似乎终于恢复正常,却总是不舒服的拧眉,林焉习惯性的把手捂上他额头,动作自然而熟练。
还好,没有发烧。
“白乐乐,快回来吧。”
春天都回来了,你怎么还不回。
“白乐乐,我有地方住了,你不来跟我抢房间吗?”
回来吧,不用抢,让给你,全都给你。
“白乐乐,什么时候来我梦里看看我……”
看看我模样是否有变化,看看你有没有长高。
“白乐乐,我有点撑不下去了。”
月光好清冷,洒进室内宛若满地冰霜,许是跟白楚攸靠得太近,林焉竟也感到些许寒凉,看月光似看白雪。
目光往远处移了移,角落里堆着散乱鲜红的红帐,门外特意给白楚攸布置的婚宴,他毫不在意,一步也不踏出去看。
满室触目的红凌乱地摆放在阴暗角落,所有白楚攸休息时靠近的地方,红帐被拆下,喜烛歪倒在一边,墙上张贴好的大红喜字只剩一半。
林焉看着看着,忽地笑出了声。
他微笑着,心情突然愉悦起来,满意的摸摸白楚攸脑袋,奖励一样,漫不经心道:“还真以为师父不在意呢。”
他把头又凑近了一些,拉被褥隔开所有凉气,忍不住夸奖道:“阿楚真乖。”
寂静的空间突然响起第二个声音,声色微哑,有些虚弱。
“我乖吗。”
“……”林焉一愣,继而嘴角一笑,“师父醒了啊。”
“不要抱我。”白楚攸疲惫睁眼,喉咙还疼着,面不改色道,“你身上太凉,我怕冷。”
白楚攸很怕冷,稍微吹一吹凉风就会生病,一生病就开始胡说八道,林焉没少从他口中听到各种离奇的故事。
林焉苦笑,“我身上再凉,能凉的过你吗?”林焉不仅不撒手,还握紧白楚攸手腕不放,两只手腕叠在一起,轻轻松松就能握住,还可以剩下一只手把盖着两人的被褥边边角角都好好理着,确保凉气都进不去被窝。
“冬天都过去了,还这么怕冷。”
林焉话这么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冷,明明他之前一个人来这边睡时没有这么冷。
白楚攸试图推开林焉,推不开,眼眸微垂,颓败道:“我以前,不怕冷的。”
这话也就他自己能信。
“是,不怕冷。”林焉感到好笑,揶揄着,“生着病呢,冰天雪地里跑冰面上去躺着说胡话,怎么都叫不走。”
林焉说的是如愿湖,极寒之地神山下的湖水,在神灵的心海里结了冰,林焉耍赖骗走白楚攸下山帮他除妖,误入神灵心海,看见本是汪洋的湖面结了厚厚的冰,神山之上白雪皑皑,进入神山的人类都会迷失在山雪的掩埋中,没人见过神灵。
那会儿白楚攸烧糊涂了,独自一人跑去结了冰的如愿湖上躺着,林焉找到他时山雪已不知不觉将神山又覆盖了一层茫茫白色,可山风呼啸,林焉被冻到身体发抖,偏偏白楚攸还要拉着他一起躺下看雪。
说起如愿湖,白楚攸顺嘴问道:“那里还下着雪吗?”
林焉没见过如愿湖下雪。他自嘲一笑,顺着白楚攸的话道:“不知道,也许吧。”
如愿湖啊……现在已经结冰了,就跟神灵心海里的冰面一样,冻上了,没人再去。
白楚攸终于挣开自己手腕,下一秒又被林焉轻松握住,不容反抗,他觉得气馁,自言自语道:“神山若是不下雪,如愿湖就会融化。”
如愿湖融化成河流,就没人能抵达如愿湖湖心,无法靠近挂满玲珑冰球的神树,诉说心愿。
林焉就笑了,白楚攸这是睡不着了,又开始操心这担忧那。
林焉给他解释着:“现在如愿湖已经冻上了,但没人敢去。”
白楚攸又惋惜起来,他记得湖底下有个大蚌壳来着,里面的珍珠会在夜里发光,即使是深不见底阳光照不进的湖底,也能照清周围一切,林焉以前好像很喜欢。
林焉说:“师父,我去如愿湖了。”
去做了一场梦。
一场置身花海醒不来的梦,眼底有散不开的滚烫鲜血的红,那是有着木樨花香的梦境,梦里还有白乐乐,活着的白乐乐,以至于梦醒时分,仿佛还能闻到十里花香渡梦而来,给失意之人短暂的安慰。
“师父不想知道我去干嘛了吗?”
白楚攸神情恍惚,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底浮上哀伤。
林焉忽然捏过他脸颊,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自己的目光却先忧伤起来,“阿楚,我怎么不见你笑了。”
……
林焉拜入师门第二十日,不知怎么和几个外门弟子打起来了,犯伤害同门罪。
严厉的五师兄手持戒尺,扬言要把管教他们的人叫来,林焉就很无奈:“不是,你们怎么还有请家长的环节?”
算了算了,请就请吧,希望表哥来了不要揍他。
等家长的同时责罚是免不了的,戒尺打在后背痛得厉害,林焉疼得嗷嗷叫,余光看见白楚攸来时,闭了嘴。
责罚完毕,林焉强撑着爬起,不怎么服气道:“怎么还让他来了。”
五师兄不理会林焉的不服气,公事公办道:“既然你师父来了,领了罚便跟他回去继续受罚,剩下的人,继续在这儿反省。”
林焉眼神扫视一圈还趴着的几个外门弟子,既是外门,自然不像内门弟子有师父管着,更别说他这种一对一师徒关系的人,他只有白楚攸一个师父,白楚攸只有他一个徒弟,他犯了错,自然是白楚攸来领他回去。
而其他没人来领的外门弟子,按规矩反省过后还应去禁室面壁思过五日,出来后打扫逶迤山月余,如此才算平息。
犯错的结果,怎么看都是被白楚攸领回去划算。
林焉扶着腰,死要面子,把丑话说在前头,“别以为来领我我就会记你的好。”
白楚攸背对着他走在前面,没理他。
“你不会回去还要罚我吧?”白楚攸怎么这么安静,肯定回去还得罚他,还不如跪着反省。
“你这样是不行的啊悦悦,我坚决反对暴力教育,你要是打我,我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去水云间。”
林焉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打量白楚攸的反应,见他什么反应也没有,慌了,“你不会真要打我吧?”
白楚攸终于沉声回他:“不想回就继续留在这里跪。”
林焉语塞。琢磨一番,还是觉得回去好,左右白楚攸也不会往死里罚他,再不济偷偷懒,总比在这里十个人看守一个人好。
回去白楚攸给他拿了药,放桌上就转身要离开,听见林焉在身后“哎哟”一声,住了脚。
林焉扶着腰闹着:“哎哟喂,我好惨啊,都伤这样了,也没人给我上上药。”
白楚攸置若罔闻,继续往外走。
林焉恨恨咬牙,把药瓶子往地上一扔,药瓶咕噜咕噜刚好滚到白楚攸脚边。
“阿楚,我药掉了,我起不来,你帮我捡一下呗。”
白楚攸只得捡起药瓶,重新送回去。
林焉顿时拽住他袖子,嬉皮笑脸道:“你看我,都动不了了,你帮我上上药呗。”
白楚攸沉默。
片刻后,“不要得寸进尺。”白楚攸嘴上这么说着,手却老老实实打开瓶盖,“衣服掀开。”
“是!谢谢阿愉!”
预料之中的惩罚没有到来,白楚攸不仅没罚他,还很好心的把动作复杂的招式换成了简单的教他,林焉有那么一点点受宠若惊,老老实实安分了几日,没有出去闯祸。
只是吃药比上药费劲。
因为后背的伤很严重,表哥难得的有机会可以进入水云间看他,就看见自家平日里看谁都不顺眼的表弟正一脸愁容的跟白楚攸讨价还价:“阿楚,我不怕疼,怕苦。这药,你替我喝。”
白楚攸不为所动。
林焉有些委屈:“那你喂我喝。”
终是表哥看不下去,翻了个白眼,接过小碗就往林焉嘴里塞:“爱喝喝不喝滚。”
林焉后脑勺被扣住,嘴里不断被人往里灌着苦涩的药,反驳没用,只得拼命咽下,喝完药气汹汹的瞪着表哥,顺便拿出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有些生锈的铁剑架表哥脖子上,一副兄弟反目的样子。
白楚攸默默退出林焉房间,许是有些心不在焉,离开时碰到桌沿,一盏茶杯摔落在地,裂成没法复原的碎片。
听见声响,林焉偏头,这才发现白楚攸要走。
“你去哪儿啊?”林焉问。
白楚攸回他:“翠竹林。”
“不能去。茶杯碎了。”
白楚攸已经走到门口,“碎的是我的茶杯。”
“在我房间就是我的。你不是还说等你死了整个水云间都是我的,你在骗我吗?”
他的声音有些委屈,白楚攸回头,看见他正抬着胳膊使劲擦眼泪,假装哭得好伤心。
白楚攸在心里叹气,认命地捡起碎掉的茶杯碎片,指尖灵力微动,瞬间拼凑好一个完整的还给他,却在林焉脸上看见洋洋得意。
出门后还听见林焉宝贝似的跟表哥小声炫耀着,“看吧,阿楚多疼我。”
白楚攸忍无可忍,闷声道:“幼稚。”
表哥走后,林焉来翠竹林找白楚攸,不出所料,白楚攸又偷偷跟那只猫待在一起,听见身后动静,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林焉。
“你来做什么。”白楚攸有些冷漠地问。
林焉来做什么,他后背还疼得厉害,表哥难得一次可以来水云间看他,他是不应该来。
可是他知道翠竹林里有什么,他有些不乐意。
“我来看小猫。”他朝白楚攸走近,俯身摸摸小猫脑袋,故意在白楚攸面前跟小猫很是亲近,果然,如愿看见白楚攸冷了脸。
“这谁的小猫啊,怎么这么可爱,呐,你也摸摸?”
白楚攸抬眸,对上林焉挑衅的眼。
“我说乐乐,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小家伙啊,怎么都不摸摸它,你看,我给它顺毛它可开心了。”
林焉继续挑衅着,听小猫慵懒舒服的叫着,索性坐地上双手顺着,与小猫亲密无间。
突然凭空响起一声惊雷,小猫吓了一跳,迅速从地上爬起,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爬上白楚攸肩膀,抓着他胸前衣衫不撒手,白楚攸下意识想抬手托着小猫,抿抿唇,又冷漠的别过眼去。
下雨了。
雨势来的急而猛烈,旁边就是躲雨的棚,但翠竹林的棚很小,两个人躲雨会稍显拥挤,白楚攸咬咬牙,飞快地揪起小猫扔林焉怀里,然后把林焉往棚里推。林焉下意识接住小猫,余光瞥见白楚攸要走时猛地抓住他手腕将他拽回。
“这么大雨呢,你去哪儿?”
白楚攸说不出应该去哪儿,他只是不想跟别人离得太近,宁愿淋雨也不要跟林焉一起躲雨。
这么一低头,林焉才发现白楚攸指尖有淡淡血痕,应该是刚才捡碎掉的茶杯时不小心划的。
林焉下意识便道:“怎么流血了都不知道说。”说完把白楚攸往身边又拽过去一点,确保一滴水都沾不到白楚攸。
幸好林焉最近不怎么想吸血了,看见白楚攸的伤口时居然能平淡的看着,没有疯狂的冲动。
白楚攸默默往相反方向又移了过去,看样子还是想走。
“你走了,我突然病发怎么办?”林焉幽幽开口道,“这里到时候可就只有这只小猫。”
白楚攸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似乎被他气得不轻,冷声道:“你敢动这只小猫,我立马放干你的血。”
林焉没忍住笑了,自己往左侧移了移,一边肩膀暴露在雨里也不在意,又把白楚攸往中间位置拽了拽,讨好道:“别呀,那么凶残做什么,你看着我不就好了吗,有你在这儿,我哪儿敢动你的小猫。”
说完还低头挠挠小猫下巴,笑道:“是吧小家伙,白乐乐这么凶,我哪儿敢放肆。”
白楚攸欲言又止。
小猫在林焉怀里喵喵叫着,张着爪子要出去,白楚攸不时侧目望着,终于开口道:“这不是我的小猫。”
他没有小猫。
林焉却道:“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大师兄不让白楚攸碰他的任何东西,包括自己跑来翠竹林玩耍的小猫。
方才碰到小猫的手尚在发烫,无论小猫现在怎么叫唤,白楚攸都跟听不见似的,冷漠地站在一旁,望着连绵的雨珠出神。
雨水顺着胳膊浸到后背,伤口碰水有些刺骨,林焉冷得厉害,越加抱紧了小猫。
上下牙齿控制不住相互碰撞,林焉哆哆嗦嗦转身看白楚攸,见他毫无反应,又幽怨的转过头去,在心里发劳骚。
他有预感,他今天就是冻死在这里,白楚攸也不会……咦?
心里的牢骚还没发完,头上飞来一个什么东西,林焉被盖住眼睛看不清,但这柔软的布料有白楚攸身上独有的淡淡的药味儿。
是白楚攸的外袍。
那件很柔和的,衬得白楚攸越发不染纤尘的,让林焉无数次想靠近又觉得太高冷而不敢靠近的,带着微微温暖体温的,白楚攸的衣服。
林焉回神,用衣服把小猫仔细包裹好,百无聊赖,便忍不住跟白楚攸说话,一度遭到无视后,生气了,也安静下来不说话。
不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俯身侧望,白楚攸微低着头,脸上红扑扑的,林焉探手去摸,手心一片滚烫。
“白乐乐?”
白楚攸似是不喜他的触摸,别别扭扭想躲开,林焉直接捏住他下巴,把他正脸掰过来:“别动。”
白楚攸皱了皱眉,生病了也不忘表达对林焉的不悦。
“你生病了,我带你回去。”
“你不能走。”白楚攸倔强道,“你得看好小猫。”
大师兄的小猫,是不能被带去水云间的。
林焉得留下来,照看小猫。
但是这个原因白楚攸是不会说出来的,说出来会被林焉嘲笑。
脑子正晕着,林焉已经把他的衣衫脱下要给他披上,白楚攸抬手拦住,“你抱好小猫,别让它感染风寒,不准喝小猫的血。”
又意识不清道:“我不怕冷的,我喜欢雪。”
林焉感到冷,怀里的小猫也冷,白楚攸怎么可能不冷。林焉颤着牙道:“你发烧了。”
白楚攸摇摇头,视线已经模糊了,还强撑着解释道:“师姐会来接我。”
最后是林焉怀里抱着晕过去的白楚攸,白楚攸怀里趴着冻到瑟瑟发抖的小猫,林焉弯腰向前跑着,身后的血迹绵延了一路。
后来白楚攸醒来,意识似乎清醒了,看见是师姐在房间照顾他,松了口气,随即听到林焉说:“你好没用,就那么晕过去了,还是我把你扛回来的。”
一个“扛”字,让白楚攸一下子联想到前几日林焉去山中抗回野猪的模样,若他当真也是被那样扛回来的……
白楚攸难堪到脸上起了薄薄一层绯红。
林焉眯着一只眼偷看白楚攸,恰好看见白楚攸也在看他。
白楚攸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是想骂人,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
林焉猜他是不知道怎么骂人。
于是更开心了。
“哼,白乐乐,你也有今天,要不是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计前嫌把你扛回来,你早被野猪拱走了吃了。”
白楚攸偷瞟他几眼,很难为情地问:“……扛野猪那样扛吗?”
林焉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原来白乐乐在纠结这个,随即大笑,故意骗他:“对!扛野猪那样,你比野猪还沉。”
白楚攸羞愤难当,嘴唇紧闭说不出话来,师姐回头呵斥道:“林焉你闭嘴!别逼我把你扔野猪群里去!”
林焉顿时闭嘴了。
白楚攸的房间一连紧闭了好几日,师姐一直在里面照顾,听说是发烧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小八每日都要来送药,但是除了师姐,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进入房间探望。
期间掌门还来了,甚至一个夜间白樾和其他师兄们都来过,但是林焉不知道。
林焉那几日乐得清闲,偷跑出去找外门弟子玩,夜深就跟外门弟子一起挤挤,不曾回水云间看过。
如此一连好几天都没见着白楚攸。
有点想他。
林焉偷摸回了水云间。
好安静,如同第一次踏入水云间时一样,静得只能听见风声。林焉穿过下着木樨花雨的巨树,仰头看见白楚攸坐之高阁,许是感知到有人进来,懒懒掀了下眼皮,在溢满木樨香的微风里侧眸往下看,林焉没来得及移开目光,就这么与他对上视线。
一双眼眸淡静如雪。
林焉跑上阁楼,自在道:“不请我试饮新茶?”
乍见林曜生,白楚攸就想起带雨的翠竹,偏偏林焉哪壶不开提哪壶,“白乐乐,你怎么这么弱,雨都没淋到还能发烧?”
茶汤初沸,白楚攸迎着清风焚香品茗,淡淡道:“虽然现在不比以前,但打断你一条腿还是够的,你要试试吗?”
林焉想起为什么会觉得白楚攸声音熟悉了,白楚攸声音和溪里的流水一样,凉凉的,又很悦耳,夏日蝉鸣时最为动听,呕哑嘲哳里的仙乐。
林焉瞬间笑道:“大可不必,师父大病初愈,还是好好养身体吧。”
说完一溜烟滚下阁楼,回头时好似看见白楚攸嘴角有淡淡笑意。
白楚攸的三师兄从远方回来了。三师兄这人一向和蔼,沉稳冷静,但回到逶迤山第一天就发现养了多年的红鲤个个翻着白肚没有生息,连好不容易讨来的药草种子也被移走,稍加一打听,不难发现是林焉弄的。
虽然很痛心,好在三师兄不喜生气,尤其这人是小师弟新收的徒弟,虽然冒犯了点,但看在小师弟面子上,不予追究。
可他从柯昭口中还听到林焉的顽劣,不免又替白楚攸担忧起来。
好在送药时间到了,三师兄提着食盒出现在水云间入口,看见白楚攸靠在藤椅里,在阳光下晒太阳,身边没个人陪他说说话,连晒太阳也稍显冷清。
“听说阿楚收了个孽徒。”
白楚攸微微睁眼,阳光还有些刺目,待缓过不适,才看见好久不见的三师兄已经到了跟前。
“不是孽徒。”他纠正道,“只是爱闯祸了些。”
三师兄闻言笑了,“闯祸?你这是收的徒弟还是小祖宗。”
白楚攸自觉端过药碗,喝到一滴不剩,笑而不语。
后山远远传来声响,什么人正气咧咧往这边来,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的不满,三师兄问:“哪儿来的声音?”
白楚攸正要进屋拿茶叶,起身时道:“小祖宗的。”
林焉正扛着不知从哪儿顺来的剑回来,本来白楚攸让他练的练不会就烦,一回来还看见三师叔这么个温文尔雅的人在,想也不想就要赶人,谁知还没开口,这三师叔对他笑着笑着,忽然便出手袭来,整得林焉猝不及防,险些摔进溪里。
林焉和三师叔打架,自然是打不过的,可林焉心高气傲,死不服输,眼见三师叔的掌风即将落到脸上,忽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柔和的流水,替他将掌风移了开去。
林焉和三师叔双双朝白楚攸看过来。
白楚攸悠闲的坐在石桌旁,手里还有半杯没喝完的茶水,语气平淡的提醒三师兄:“师兄下手轻点,他很记仇的。”
林焉立即不悦道:“谁记仇了?那只是看你不爽,单纯对你记仇而已。”说完抗着剑到木樨巨树下去继续一个人练习,不管不顾的招式,任谁都能看出他在生气。
三师兄过来在白楚攸身边坐下,笑道:“如此逆徒,丝毫不知何为天高地厚,对师父不敬,对师叔无礼,师弟为何还要护着他,就应该让我好好收拾一番,免得日后将你这水云间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白楚攸放下茶杯,左手单手撑着下巴,看着林焉生闷气的背影失笑,“他有时还挺可爱的。”
三师兄久不曾皱过的眉慢慢拧紧。
白楚攸继续云淡风轻道:“水云间从来没这样热闹过,他爱闹腾便闹吧,总归不会拆了这里。”
三师兄却在他的话里听出一种“拆了也没关系,重建就好”的姿态。
三师兄没收过徒,只能劝道:“师弟对他还是应该严厉点,太过释放天性恐于你不妥。”
正好此时林焉心中有气,下手没轻没重,一不小心削了木樨枝桠乱飞,其中一支直直朝着白楚攸飞来,凌厉剑气带起耳后的发,眼看着要擦伤白楚攸的脸,白楚攸抬起右手,两指轻松接住,接着师兄的话淡淡道:“没关系。”
三师兄的眉彻底舒展不开。
三师兄回去后越想越不对劲,不禁跟四师弟说:“那个人明显不对劲,杀性太重,不知道掌门怎么想的,居然把他塞给阿楚。”
四师弟正拨着算盘在清点外门弟子外出历练所需盘缠,闻言分心道:“掌门自有他的考量,你我无需多言。”
三师兄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眉头不曾舒展。
老四安慰道:“这件事你跟我说说就行了,别往外说,我怕对阿楚无益。”不知想到什么,又道:“近日海妖猖獗,此次弟子外出历练需要提前,出去前的入学培训照常举行,叫林焉一起入学听听吧,顺便叫上阿楚,他一个人在水云间待太久了。”
念此,三师兄不喜道:“是该叫林焉入学学学规矩,他这哪是拜师,我看他就像来催命的。”
掌门也不知怎么想的,随便挑个外门弟子都比林焉服管,偏偏看中林焉。
三师兄无可奈何地摇头,又问:“最近阿楚身体怎么样?有在坚持喝药吗?”
老四点点头,目不转睛道:“喝啊,每次去看他,都看见他乖乖把药喝完了我才离开。”
“每次都喝完了?”
“当然。”老四继续一边拨着算盘,一手在另一张纸上记录着,“阿楚很乖的。”
三师兄回想着水云间里发生的事,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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