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门外响起敲门声,叶子慕又来了,还跟着思清,白楚攸礼貌性的说着“请进”,林焉回神直起身来,看清来人后心有不悦。

叶子慕先是儒雅一笑,拱手行礼道:“小仙君,好久不见。”

林焉说:“就一上午没见。”

思清插嘴道:“昨晚夜里也没见。”

叶子慕顺着思清的话揶揄道:“可不,好久。”

叶子慕身上并没有脏物,进门时还是仔细拍了拍,确认一点灰尘也不会带进屋里,才提脚进门,在桌上放下一个刻有精美云烟样图案的木盒,说:“父亲大人明日设下宴席,邀小仙君进塔请使者归位。”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红色药丸。

“巫师们都说使者脾气怪异,尤为喜爱同类之人,在下没机会见使者,但思清说小仙君就是使者喜欢的同类人,以防万一,吃下丹药可迷惑使者。”

叶子慕呈上药盒,白楚攸并不去接,忧心忡忡看林焉一眼,才道:“失败了会怎样?”

“不会怎样的。”思清抢答道,“你看我不也安然无恙出来了,使者不伤人,就是脾气倔,你不用担心你徒弟。”

闻言林焉一惊,嘴角噙着笑,一手撑着下巴看白楚攸,意味深长道:“你担心我呢?”

白楚攸没应声。

“真会装。”思清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很不耻林焉这种行为,他跟少主都听出来白楚攸意思了,林焉这人,不靠人点破就听不懂白楚攸言外之意。

叶子慕的笑有些挂不住,眼神渐渐转凉,握着折扇的手不自觉用力,竹骨摩擦发出细微声响。

“这药得提前吃。”叶子慕再次呈上药盒,大有白楚攸不吃就不走的意味,白楚攸终于低头去看他的药,伸手拿起,张嘴吃下。

“不能吃!”林焉的劝阻没用,白楚攸还是吃下了,给林焉气的够呛,“你怎么谁给你东西都吃,万一他俩别有用心呢?”

“能有什么用心?”思清冷哼着,“我们少主只是担心你师父罢了,被你说的好像我们是坏人一样。”

林焉不听,上手捏白楚攸的脸要他吐出来,白楚攸冷着脸看他,林焉顿时认怂,缩回手一声不吭。

“既然药已经吃了,进塔之事还得我去盯着,小仙君好好休息,有事叫思清便好。”叶子慕说完,顺道拿走空掉的盒子,临走前跟思清对视一眼,思清立即明白他的意思,窜门外把门合上,坚定不移守好这扇门。

“这什么意思?怕我们出去?”林焉笑完,一回头,一只脚踩凳子上,一手扣住白楚攸后脑勺,直接上手捏他的脸,非要他把刚才吃进去的给吐出来,继续数落道:“怎么什么都吃啊你,柯昭给的能吃,别人给的不能吃,尤其他看起来就没安好心!”

“我知道。”白楚攸脸被捏住,含糊不清地说着,一边郁闷地摊开手掌,手心上放着叶子慕给的丹药。

林焉松了手,搓着白楚攸脸颊,乐了,看他施法布下阻音结界,才问:“什么时候换的?你不傻嘛。”

“吃的时候,换的师姐的药。”当然不傻,叶子慕给的丹药是蛊王炼制的食脑丹,食下会被蚕食心血,成为行尸走肉的傀儡。林焉继续揉他的脸,由衷赞许道:“难怪他都说好几天想拜你为师了,白乐乐,你这么厉害呀。”

白楚攸拍开林焉的手,说:“教你的常识忘这么快,回去等着抄书吧你。”

“抄书是不可能的,抄书哪有实践记得牢。”林焉又笑嘻嘻的,“你直接告诉我呗,吃了这个会怎样?”

“倒也不会怎样。”白楚攸随手拿起后面柜子上的书看着,慢悠悠道,“脑子会被吃掉罢了。”

林焉闻言愣住,随即呼吸都变急促起来,看样子气得不行,“为什么骗你吃这个?”

因为,思清以为归心丹不管用。

“他想拜你为师,直接骗你吃归心丹也好啊,这种吃脑子的玩意儿,他怎么敢!”林焉想也不想便想出去找到叶子慕打一顿,刚转身听见白楚攸漫不经心在笑。

林焉再转回来,看见白楚攸已经翻了手里的书页,随口道:“真是难得,你居然记住了归心丹。”

林焉一下子梗住。

白楚攸问:“归心丹跟食脑丹一起给你讲的,怎么就记住了归心丹?”

林焉莫名有些心虚,似懂非懂问:“归心丹是干嘛用的?”

白楚攸说:“给你吃的。”

林焉张张嘴,想说的话又憋回去。

白楚攸把书合上,放林焉面前,起身朝里屋走去,“这里的书关于蛊虫记载比逶迤山藏书阁里的细致,不困就多看看,我要休息,别吵我。”

“……哦。”林焉轻声应着,认真看书,看不见背对着他侧躺着的白楚攸瞬息之间嘴唇没了血色,额间疼出一层薄薄细汗,手揪紧了领口衣衫,难以入眠。

……

晨曦破晓时,塔楼传出三声嘹亮的钟声。

主城高阁之上,宴桌整齐摆放,酒水点心在侧,随着城主振臂高呼,嘴里说着不知名的语言,楼阁之下掌声阵阵,紧接着举杯共饮,预示开场仪式可以开始。

此次邀请前来相助的人不止逶迤山,还有其他宗派代表,盛天府也在邀请行列。出乎意料的是,陆元黎作为逶迤山外门弟子,也在邀请行列,林焉看见他的一瞬间便惊住,险些走不动道。

头戴獠牙面具的大巫师拐杖点地,脚下步伐诡异,嘴里始终念着外人听不懂的词,不多时,塔楼打开,一层空旷的最中央,层层叠叠布着结界,不时闪烁着耀眼的光。

“一道光是一扇门,每个人分别进不同的门,使者会与你们交谈。”大巫师的拐杖悬在半空缓缓转动,结界中央的光束也高度旋转,所谓的“门”也变得像锋利的刀口,散发着瘆人的寒光。

“现在,其中一个入口危险异常,一个人进入难免发生意外。”大巫师略带嘶哑的嗓音清晰传入塔中每一个人耳里,“为避免有人不小心进入最为危险的入口,需要各位都结伴而行,互相照应。只是入口本就是使者为一人进入所准备,如今拼死最多只能进两人。各位,选吧。”

话音未落,立即有人不满道:“不是说一点危险也没有吗?”

另外的人附和道:“是啊,早知道我不来了,我爹也真是的,让我来这里干嘛。”

还有人问了一句:“有多危险?”

大巫师以严肃的口吻道:“重则危及生命。”

林焉侧目看看身旁的白楚攸,又回头看自己孤身而来的表哥,一时陷入两难。

很明显表哥是被盛天府推出来的,他们没人想来,于是想起还有个在逶迤山拜师的少主,连随从也不安排一个,就这么让他一个人前来。

塔中不满情绪异常,大巫师冷静劝道:“时间所剩无几,各位早做选择。”

林焉攥紧自己的手,听见表哥用心音跟他说:“跟紧白楚攸,他会保护好你。”

“那你呢?”林焉问。

陆元黎满不在乎道:“大巫师就是在诈我们,其实没有危险,一个人也不会怎样。”

林焉安静好久。

耳畔还有喧嚣的嘈杂声,林焉继续用心音问陆元黎:“表哥,还记得小时候我经常被打吗?”

陆元黎记得,笑了,“都什么时候了,找我追忆一下往昔?”

林焉自顾道:“没人希望我活,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后,天底下还想留我一命的,就只有你了。我永远记得你偷偷把自己的衣服塞给我御寒,为我盗窃,偷包子给我吃,在每一次险些被打死的夜晚,都是你冒死把我藏起来治伤。”

“是啊,连累我也险些被打死。”陆元黎还是不在乎的语气,“为了你一个人反抗整个盛天府,我容易吗我。”

不容易。很不容易。林焉始终记得那时的艰辛,曾有一度陆元黎少主身份都要被废的时候,两人一起被关在阴冷黑暗的地牢,有人偷偷给少主送吃的,表哥第一时间把包子给林焉,困了就靠着互相取暖,一起打气。

“后来啊,幸好我爹争气,总算立下一点威严,才让我的少主身份有点作用,我总算可以光明正大护着你。”陆元黎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感。

林焉还是沉重,几乎是用尽全力才能问出这句话:“想送我离开的那个夜晚,表哥知道我会被瘴气入体吗?”

陆元黎再笑不出来。

“我若提前知晓,必死不可能送你出去。”陆元黎轻声安慰着,“这不现在没事吗?你好久没犯病了,想来逶迤山养人,看来送你去逶迤山拜师是最正确的事。”

塔内钟声敲响,大巫师催促道:“还有落单的贵客可以两两结伴,否则剩下的最后一个人会很危险。”

林焉深呼吸一口气,再不犹豫地转身,忽然感觉手腕被人拽住。

白楚攸并不看他,目视前方旋转不停危险未知的光束,面色平静道:“跟我。”

而眼前的陆元黎又出声重复一遍,“跟紧小师弟,别过来。”

面对大巫师催促,其他人虽然不解,生气,但还是老老实实两两组队,身边人走走停停,一时间剩下没组队的人寥寥无几,林焉陷入抉择。

他想起白楚攸生病时难受到说不出话的样子,也想着自小黑暗中被表哥推门照进去的光;他想着白楚攸在翠竹林教他的一招一式,清晨给他接的朝露水,也始终忘不了奄奄一息时表哥为他偷药结果被打得下不来床,还笑着跟他说没事。

白楚攸太容易死掉了,可也顽强活着,表哥看起来无所不能,可也在那个带他出逃的夜晚身受重伤……

选不了,好难选。

表哥才拜师不久,修为不如自小被掌门带大的白楚攸,表哥一个人前来,堂堂少主不被盛天府重视,而白楚攸众星捧月,逶迤山的人都喜欢他,都护着他,林焉知道自己该选表哥,可是白楚攸一出声,他又犹豫起来。

最后他想起其实白楚攸伤还没怎么好,沐沐伤他用的灵剑,能好好活着还有命在已经是好运,可白楚攸不一样,他好得太快了,林焉见他夜晚躺在藤椅上看星星,黑暗中看不见他脸色苍白到吓人,以为他就是喝药喝太多了睡不着……

对,白楚攸最近一直很好,好像自从偷跑下山不慎病发后,他总能好得很快,前一刻还让林焉守好门别让人进,后一刻已经恢复如初,半点病发的影子都看不见,白楚攸说过,他很能打,连作恶的海妖都被他解决,白楚攸还说过他来过无爱之城,他肯定对这里很熟悉。

怎么都该选表哥,越想越觉得该选表哥,白楚攸一个人也能好好的,他肯定能保护好自己。

……可是还是有点不放心。

“白乐乐……”思忖良久,林焉似是下了决心,用心音叫着白楚攸,“你自己多加小心。”

然后挣开被白楚攸抓住的手腕,心一横,还是向着自己表哥走去。

又在心中补了一句:“你会没事的。”

而表哥,我不能让他再死一次。

两个背对着的背影渐行渐离分,林焉越走越远,丝毫不敢回头看,还安抚表哥两个小喽啰的力量加起来才跟白楚攸半分大,不选他选谁。

他在这边嬉笑闹着,余光看见白楚攸背影,好似又见到第一次跟他见到白樾时,白樾带着人走掉,他跟着白楚攸回水云间时见到的那个背影。

如此,塔内情况算是明了,剩下要一个人进去的人,成了白楚攸。

所谓危险异常,很可能死在里面也没人发现的人,成了并非孤身而来的白楚攸。

没有灵器,孤身一人,看着约莫是这里年纪最小的,还是有人不忍心,向大巫师提议道:“要不,一个人的话就别进去了,反正听说你们这个麻烦,他去了也只是徒增危险,也不一定就能请使者归位。”

大巫师没说话,宛若听不见,只在看清都结伴成功后,手上施力,庄严肃穆道:“结界已开,各位,请进。”

有人率先进入结界,身影消失在白光之中,陆陆续续又进许多人,白楚攸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有人经过他时跟他说了一声:“不要勉强,保护好自己。”

听声音应该是林焉,白楚攸追着那身影看去,就见紧随着陆元黎进入的,就是林焉身影。

结界之外的人只剩下最后三组,白楚攸终于回神,向结界而去。只是刚要踏入,一根拐杖横在胸前,他侧目而望,大巫师语气冰冷问他:“还出来吗?”

白楚攸不明所以,就听大巫师继续道:“无爱之人进无爱之城,但城主有心,不愿让无辜之人命丧于此。你,还想出来吗?”

白楚攸只道:“我徒弟在里面。”

大巫师沧桑的眼眸流转,低头叹息,似有片刻不忍,掌心向上摊开,露出一瓶装着纯净水源的透明小瓶子,说:“此药可解百伤,你若还想出来,便先喝了再进。”

白楚攸低眸打量小瓶,道一句多谢,接了瓶子进入结界,看清里面是和外面一样的光束时,有些怔愣。

大巫师随即进入,走到最前面去,张开双臂施法,那根拐杖再次悬在半空高度旋转,而矗立眼前的不再是白色光束,而是一面镜子一样的门。

大巫师再次道:“进入镜子便是不同的世界,一次进一人,每个人所遇到的情形因个人情况而变,不变的是遇到的都是使者意念,意念不会伤人,但若遇到的是使者真身,切记尽快出来。”

有人不满道:“什么啊,不是说结伴吗?”

大巫师解释道:“结伴只是试探心境,毕竟有些人进去可能会出不来,城主请各位贵客帮忙,也要保证大家安全。”

有人问:“那要是遇到真身怎么办?”

大巫师说:“能遇到真身的,只有少数人罢了,即使遇到,也不会有大碍。”

说话间,白楚攸已经默默走到林焉面前,把刚才的小瓶子塞他手上,说:“喝了。”

然后默默走远,仿佛他们只是从不相识的陌生人。

“白……”林焉欲言又止,再喊不出那个名字,好像从他选择表哥的瞬间,他与白乐乐就走远了。手心的瓶子似乎成了烫手山芋,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陆元黎问这是什么,林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他只是看着白楚攸走远的背影,觉得此时仰头一口气把瓶子里的水都喝掉是最好的选择。

“林曜生你疯了!都不问问他是什么就喝!”陆元黎想抢过透明瓶子时,里面已经空了。林焉说:“他总不能害我。”

陆元黎嗤笑,“凭什么不能害你?就凭你还是他名义上的徒弟?”

“是啊。”林焉喃喃,“就凭他还把我当徒弟。”

真正的入口开启,大巫师最后嘱咐着,“千万不要与使者起冲突,哪怕失败被赶出来。”

能看出大巫师是个很好的人,不然也不至于塔楼困境这么久都没解决,也有能最一劳永逸的办法,可大巫师不愿让人白白送命,因此选了最为漫长而危险程度最低的方式,请使者这么久以来,还未遇到过能让使者上心的贵客。

贵客们虽有唠叨,但还是一个个进去,轮到白楚攸时,大巫师再次将他拦下,说:“你最后进。”

白楚攸便站一边去,等其他人都进去。

林焉从他眼前经过,两人都没抬头。

终于只剩他最后一人时,他再次要进,身后大巫师说:“小辈不懂事,待小仙君出来,我为你解了归心丹的药效,莫怪思清。”

白楚攸没有回头。

叶子慕在此时现身,望着结界里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

“少主,您不能进。”大巫师提醒道。

叶子慕嘴角洋着温暖的笑,半开玩笑道:“大巫师还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吗?”

大巫师认真道:“巫师一族,为城内百姓的人,为城之人。”

叶子慕的笑便变了意味。

一字一句道:“大巫师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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