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城主已在外面等候多时,从塔内传来使者成功归位的瞬间,外面响起庆祝的欢呼声,城主高举酒杯敬向塔楼的方向,无论白楚攸出不出来,都是他们无爱之城的恩人。

林焉等了又等,一等再等,还是不见白楚攸人影。他尝试着动着小指上的线,这是白楚攸教他的不相离,他不落座,他想顺着线去找白楚攸。

他在一片欢呼声中奔走,穿过大大小小的桌宴跑向塔楼,塔楼外围的浓雾已经逐渐消散,与之一起消失的,好像还有还没出来的白楚攸。

“白乐乐……白乐乐……”林焉在塔前喊着,塔前弟子将他拦下,他不管不顾要进去,叶子慕从里面出来,面色严肃望着他不发一言。

林焉有些着急地问:“大巫师呢,我找大巫师,我要进去,我师父还在里面。”

“大巫师不见踪迹。”叶子慕回他,“思清已经进入结界查看,小仙君是否愿意出来,得等思清消息。”

……为什么。

为什么会不愿意出来呢?

为什么是白楚攸,林焉始终想不明白,怎么偏偏成功请使者归位、要留下陪使者的是他。

陆元黎再次过来把他拖回原位,道:“林曜生,失礼了,你现在代表的是逶迤山,你的身份是白楚攸的徒弟。”

这话唤回一点林焉思绪,他“哦”了一声,被陆元黎按在座位上就没起来。

是的,他是白楚攸徒弟,至少现在还是,只要还没回逶迤山请求换师父,他就一直是白楚攸徒弟,白楚攸只有他一个徒弟,他不能给白楚攸丢脸,就像先前的弟子比拼,白楚攸说临时给他补点阵法知识,他知道白楚攸的本意是不想他自己太丢脸,只是他也是莫名其妙的,不想给白楚攸丢脸,没日没夜练了好久,只为不给名义上的师父丢脸……不,是不想给白楚攸丢脸,不是为了师父,只是因为他是白楚攸,还刚好是他师父。

坐姿要端正,白楚攸说过的。林焉立即挺直腰背,手心的指甲快把血肉掐出血来。

塔楼的大雾终于散去,这里的城主好似还在说着什么,林焉已经听不清了,满脑子都是白楚攸到底出不出来。

叶子慕出来了,在城主身旁坐下,思清出来了,去到叶子慕身旁,与他耳语说着什么,就见叶子慕拧紧了眉,满脸的不可置信。

林焉下意识从座位上弹起,怔怔看着大门的方向,看得眼睛发酸。

好像又出来一个人,遥遥向这边走来,左手提着一面镜子,下两步台阶,再走上高高的石阶,一步一步,都像在雪地里行走,洁白的衣衫与尘世的纷扰格格不入。

林焉眨了下眼,再睁开时他还在。

端方周正,寡言清雅,走动时身后飘拂的发丝都是那么好看,无人靠近,无人敢靠近。

但他朝着林焉的方向走来。

“白乐乐……”林焉轻声叫着,有太多话想说,有太多话说不出口,最后只挑一句最为无关紧要的,“你怎么做到的?”

白楚攸越过他,平静地回到自己位置,淡定的模样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好似进塔的人不是他。

身边的喧嚣好吵闹,早就准备好的庆祝歌舞在成功的刹那涌上弑台,这该是值得所有人欢笑的时刻,可白楚攸笑不出来。

他只是安安静静坐着,低头不断给自己剥糖吃,奖励自己一样。

不消一会儿吃不下了,看着手里已经剥好的糖失神。

“啊——”林焉坐在自己座位,把上半身凑过去紧靠着他,张大嘴,眼神示意喂他。白楚攸分过去一些目光,看清是林曜生,把糖剥好,分给他几颗。

“什么味道?”白楚攸问林曜生。

“甜的,很甜。”林曜生眼神看看白楚攸面前的橘子,脖子往前伸去,“橘子,给我剥一个呗。”糖有点太甜了,小孩子才喜欢这种糖。

白楚攸愣了一下,没动,林焉眼睛直勾勾盯着橘子,期待道:“太甜了,给我个酸的缓缓。”

他要白楚攸亲手给他拿,白楚攸似乎想骂他不要脸,欲言又止,缓缓伸手,给他拿了一个橘子。

台上歌舞升平,白楚攸并不去看。

那面镜子像蒲团大小,立在一旁等待宴会结束就交还给城主,白楚攸吃糖吃太多,再吃不下其他东西,低垂着眼眸看自己面前的食物失神。

林焉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你的选项是什么?”

白楚攸回道:“有你。”

“开什么玩笑。”林焉没敢说出自己的选项里也有他,岔开话题又问:“那你选了什么?”

不等白楚攸回答,林焉紧接着道:“我猜肯定有白樾师叔。”

白楚攸“嗯”了一声。

“那你最后选的什么?”林焉故作镇定又问一遍,期待又紧张,担心他选自己,又怕他不选自己。白楚攸垂下眼眸,给他剥橘子,淡淡道:“没选你。”

“……哦。”林焉掩饰好一瞬即逝的失落,笑道:“害!我也没选你。”林焉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把点了一次选项三后就遏制不住狂点三的那根手指悄悄缩回衣袖,唯恐被白楚攸看见。

白楚攸把剥好的橘子顺手往旁边一递,林焉很自然地接过,一瓣一瓣掰着吃,就听白楚攸问:“你表哥一直这样吗?”

林焉挑挑眉,笑道:“有什么问题吗?”

白楚攸想说:“他像被人夺舍了一样。”

歪头看看林曜生,又把话咽回去,“没什么,看错了。”

“怎么可能有问题?”林焉就笑,还强调一遍,“怎么可能有问题。”

白楚攸没说话。

林焉还解释着:“你想多了,我表哥一直这样,他就是太担心我,我在这世上可只有他一个亲人,难不成他还会害我不成?”

白楚攸凝视面前还没剥皮的橘子许久,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林焉指节敲响桌面,问他又想什么,他头也不抬,说:“没事了。”

林焉有些不大信,“真的没事?”

闭眼抬眸之间,白楚攸眼睛里好像弥着化不开的雾,他注视林焉良久,笑了。

“真的没事。”他说,“等宴席结束,我们就离城。”

林焉目光透过他望向城主大人的方向,喃喃道:“好像走不了了。”

叶子慕是铁了心要拜师,提前准备了拜师礼,城主大人替他亲自呈上,弄得白楚攸猝不及防,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现场来人太多,叶子慕又是少主,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可白楚攸实在不想收徒,况且叶子慕想要的,他不能教。

思清在一旁劝道:“小仙君,只要你答应收徒,我保证,一定能治好你。”

还有人附和道:“是啊,成人之美,叶少主如此天之骄子,肯主动拜人为师,岂有不收的道理。”

“早听闻逶迤山内门弟子甚少,至今都还是十来年前收的那几个,如今出城一遭,收个徒孙回去倒也不是不可。”

“我看叶少主比他原本那个徒弟强多了,不收的话,岂非是看不起叶少主,看不起无爱之城?”

甚至于城主大人也说:“小仙君来此一遭,莫非是瞧不起犬子,看不上无爱之城?”

白楚攸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看向林焉,不料林焉也在紧张兮兮等他答案。

所有人都把他架起来逼问,似乎不收徒还成了他的不是,见他犹豫,叶子慕还直接端茶下跪,就等他点头同意,然后喝茶,便算礼成。

白楚攸被叶子慕突然的下跪吓到,扶他起来时手里多了包装精致的小盒子,据说里面便是叶子慕准备的拜师礼,价值足足有半座城那样贵重。

“白乐乐,你要收徒吗?”白楚攸扶叶子慕的瞬间,林焉出声发问。

白楚攸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林焉有些说不下去,“师父,我手折了。”

白楚攸这才回头去看,果然见到林焉一边肩膀虚虚地晃着,不知什么时候脱的臼。

这边叶子慕扶不起来,也在说着:“请师父喝茶。”

“师父。”林焉也叫,“我腿也不好,应该是在结界里摔断了,你陪我回去,帮我看看伤口。”

说完瘫软在一旁,脚底有血迹渗出,看得城主连忙叫人抬来担架,要送他去疗伤,几个人七手八脚把林焉抬上担架,许是动作有些粗鲁,还有好多血从脚踝渗出,看得白楚攸脸色不怎么好看,再看叶子慕时本想说拒绝的话,但是耳畔突然响起思清的铃铛声,不知怎的,拒绝的话到嘴边就成了:“我收你……”

“为徒”二字被及时咽回,白楚攸抿抿唇,抬眸看向思清,就见思清默默移开目光,在旁边宴桌上东找西找,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林焉原本以为稳了,白楚攸不会收徒了,已经安心躺下等着被人抬回去,听见白楚攸说这话后硬撑着坐起来,看着白楚攸的方向惊慌道:“白乐乐!你真要收徒啊?你可不能再收徒了,你有我一个糟心的就够了,够够的了!不准再收了!”

有人斥道:“岂有此理,怎有徒弟管起师父收不收徒!”

“听说逶迤山这个徒孙一直不太好管,但不知道为什么,白楚攸一直没逐他出师门。”

“看样子他们不太和睦,就林曜生这副德性,八成弑师的事他都做得出来。”

陆元黎闻言皱了眉,呵斥林焉:“闹什么闹?小师弟爱收便收,有你什么事?”

林焉视线紧盯着白楚攸,咬着牙道:“不准收徒!”

白楚攸皱着眉,艰难开口道:“我要,收……”然后立马闭嘴,沉默着,看见叶子慕眼里有藏不住的得意。

“白,乐,乐!”林焉一字一句含着怒气道。

白楚攸咬着舌头不再开口。

林焉还在怒声强调:“不准收徒!”

白楚攸眉头皱得更紧,舌头都被咬出血来,就是不肯再开口说一句话。

“你怎么还带犹豫的?!”林焉急了,彻底躺不下,“不准收徒!不准收徒!你听见没有!不可以!我不许!”林焉挣扎着要起来,不想一脚绊倒在地,疼得他龇牙咧嘴,大庭广众之下对着白楚攸喊疼,可怜兮兮的,“师父……”

白楚攸神色变得复杂,回身看着叶子慕,两手就这么缓缓伸了出去。

林焉:“???”

这个白乐乐,居然真的要收徒!

不仅先前随随便便就答应要收表哥,一个不够要两个,这下还要收眼前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气得林焉伤都不疼了,扛起旁边的扁担发狂。

“白楚攸!你要是敢收他,信不信我每天都能把他揍扁……扁、扁担真长……哈哈,真长。”林焉假装看不见白楚攸退回拜师礼的动作,默默爬上担架,闭眼做了个“起”的手势,然后乖乖躺尸。

太丢人了,赶紧抬他回去!

白楚攸忽然低头,闷咳一声,毫无防备吐血,随即面色苍白道:“晚辈天资愚钝,暂时还不够资格收徒,感谢各位抬爱,拜师之事改日再议吧。”

他用手背抹掉唇角的血,在思清再次要控制他前离开。如此,也算不驳叶子慕面子,至于收不收徒,等回去问过师父再说吧。

白楚攸捂着自己心口的位置离去,顺手扎进一根细如薄丝的冰针,冰凉的东西卡在心脏,不至于出太多血,但刚刚好能让他疼得不受思清控制。

林焉一路哀嚎着被抬回去,白楚攸跟在身旁走着,林焉叫他也不理。

终于回到先前安排的房间时,城主安排的大夫也到了,林焉没好脾气的把人赶出去,然后在白楚攸不理解的目光下自己接好脱臼的手臂,再一脱鞋,三两下抹去血迹,感受不到疼似的,站白楚攸面前,步步紧逼,直把白楚攸逼得坐上身后的靠椅,退无可退。

“白乐乐。”林焉两手搭在靠椅扶手,语气平静温柔,面无表情叫他,“我是不是说过,水云间住不下第三个人了?”

……好像是说过。

但是,白楚攸去掰林焉的手,想逃出被困住的空间,“你别突然靠我这么近。”

“怎样近啊?”林焉问,“方才我若是不闹,你就要把他收回去对不对?”

白楚攸隐隐觉得林焉的平静下藏着更为汹涌的怒意,不小心点燃可能会不受控制,林焉这眼神,就像最开始收他为徒那阵子,疯狂的想要弑师……

“白楚攸,我脾气不怎么好。”林焉抬手抚上他的嘴角,帮他擦去没擦干净的血迹,“你敢收一个试试。”

喉间突然涌上的血腥被强制压住,白楚攸隐忍着一言不发,没想到血腥不断上涌,连带着胸腔里还未融化的冰也激得他疼痛起来。

门外有人敲门,他们都没管。

林焉看见他的疼痛,但是林焉不管。阴鸷冰冷的眼眸被怒火占据,隐隐有要爆发的倾向,他得忍住了,才能不把奇怪的占有心在此时暴露。

白楚攸问过,为什么归心丹和食脑丹一起学的,偏偏就记住了归心丹呢?

因为他也曾动了一瞬想喂白楚攸吃下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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