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会儿,二人收到苻越的传音,便欲回去。
迎着喧哗热闹的街市和汹涌的人潮,烛灰看到白辞霜被人撞了几次,默默走在白辞霜前方,回头道:“不是去麒麟族,为何来栖雀城?”
“吃了我花叶的人,我都能有所感应,但有些范围限制,以前我并不在意给了谁,自然也就从没找过。可是苻越说我带走了他道侣魂魄,并承诺带回去,那我肯定会留下记号,多半是在魂魄上,我掐指一算,隐隐感觉这里有一个人与我有关。”
“我答应了苻越要帮他找人,麒麟族以前去过,这次晚些日子不碍什么事。”
烛灰冷冷开口:“是吗?师父,别是你又要收一个徒弟。”
“应该不......”白辞霜面有讪色,声音渐低,把“感觉和我遇到你的时候有些像。”这句话识趣地咽了下去。
他闭了闭眼:“就在这栖雀城中,好像在城主府。”
“听闻祝阙有些病弱即使修为到明道境依旧看起来弱不经风,他除了大事以外常年不出府。”
烛灰问道:“所以我们要夜闯城主府?”
白辞霜:“......所以接驾算不算大事?”
“那我们要不要把猜测告诉苻越?”
“还是先别告诉他,我看他心魔蠢蠢欲动,怕是听到消息就要发疯,万一府里只有我气息而不是他要找的人,岂不是让他伤心一场。”
“走,回客栈,跟你师兄说我需要祝阙发布告找人。”
二人到了客栈,白辞霜摸了摸身上的乾坤袋,面色一慌,连叫不好,快步走到苻越面前:“徒儿,为师的乾坤袋被人偷了!”
苻越看着他上下翻找平静地说:“真的?”
烛灰沉默着挪过来,金色的眼睛流露出诚恳:“不错。”
“那师父乾坤袋里有什么,我直接补给你罢了。”
白辞霜:“......”
“里面有我全部身家,还有你师弟蜕下的皮,沾满了他的气息,万一被有心之人拿到,”他话还没说完,看着苻越不为所动的表情,话音一转,“当然,最重要的是我用来找你心爱之人的灵物。”
这下子苻越脸色变了:“你想怎么样?”
“能从我这里偷走乾坤袋的只有‘影无踪’这个贼了。她修为不过问心境大成却修炼一种特殊的功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盗窃宝物,今日怎么就遇见了她!”白辞霜一脸懊悔。
苻越这下露出点惊色:“影无踪?我倒是巡行的时候在其他郡听过,如今竟然在栖雀城吗?”
“徒儿,我们该如何是好?光凭我们几人在栖雀城找人实在难如登天。”
苻越面色变了几遍,最终道:“去见祝阙。”
看着师父这天衣无缝的演技,烛灰深感学海无涯,下次自己还是不要开口为好,理论还没学完,不着急实践,差点坏了师父大事。
三人到了城主府门前,三脸沉默,最终白辞霜站出来,对门口护卫道:“去通报祝大人一声,有客人来了。”
护卫有些疑惑斟酌着开口:“我看守城主府大门二十年,祝大人好友基本都见过,不知三位是......”
“告诉他:栖雀城栖阙,不规剑不归。”苻越开口。
“是......我这就去通报。”
不多时,一个身着红衣长袍的男人走了出来,他有些病弱但不掩风流,深邃长眼光华流转,玄色衣领扶住细白的颈,黑色的痣在颈侧被衬得格外明显,一笑时有秾丽艳色。
祝阙声音清朗恭敬开口:“符公子来了,快请进。”
进了屋,祝阙屏退下人,一掀袍摆跪在苻越面前:“臣祝阙参见陛下!”
苻越冷笑一声:“爱卿以前没有恭敬过,现在装什么忠臣良将?”
祝阙闻言直接站了起来,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带着笑意开口:“陛下此言有理,那微臣就谢主隆恩了。”
“这两位是?”他不顾苻越发黑的脸色看向白辞霜和烛灰。
“我是他师父。”
“这是他师弟。”
他收了脸上不经意的表情,郑重开口:“原来如此,师父,师弟,祝阙有礼了。”
“闭嘴,谁是你师父,师弟。”苻越道。
“行啊。”祝阙不气,听话直接换了称呼,对白辞霜道,“爹。”
这是正经人吗?
白辞霜震惊之外四下一望,他看了怒发冲冠的大徒弟,又看了眼中冒火的小徒弟,留下一句:“祝大人不必客气,我看你和苻越有旧情要叙,便不打扰了。”
然后跑了。
祝阙依旧含笑:“师父慢走,阿彩,安排我师父和师弟去松风院住下。”
“是。”
一个穿鹅黄色衣服的侍女把白辞霜和烛灰二人带走了。
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一时之间有些静。
祝阙不规整地坐下,状似随意地开口:“十九年了,陛下怎么突然想起来这边陲之地?不会是想通了,准备放下那个死人,和我结为道侣吧?”
“祝阙,你好大的胆子!”
一道黑雾直冲他心脏而去,祝阙收了漫不经心的神色,挥出把纯白挂红缨的羽毛扇挡住,黑雾散去把最边缘的羽毛染上一抹黑色。
下一瞬,苻越抬手挥去,更多的黑雾将他包裹起来,怨气环绕,祝阙手中的扇子已经被染成漆黑,灵光散尽,眼看那雾快触到他的衣角,清正的红色灵力蔓延开来,将黑雾冲散。
“明道境。”苻越咪了眼睛,“难怪你敢跟朕这样说话。”
苻越抬手,白剑欲要显现,祝阙连道:“不打了,陛下,我闭嘴还不行吗。”
说完,他咳嗽两声:“我一向体弱多病,陛下知道的。”
盯了他两眼,苻越收了剑。
祝阙蹭过去:“陛下,您一道圣旨把臣流放到这里,十九年没有一句问候,今日突然来此,我有些怨气很正常。”
“停停停!我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我这不是把西南给你守得好好的。”不待苻越开口,他又狂妄道,“除了我,朝中还有谁能做到?”
听了这句话,苻越因他看起来确实瘦了些的心疼一下子消失殆尽,似笑非笑地看着祝阙:“云久曜、羿赋、牧秋重,再不济朕的皇妹也可以从东海调过来。”
“嗤,”祝阙笑了,“牧秋重你当真调得过来?岁闲裕和南......那人死后就换他守在西北,牧天古国人,那里的人皮糙肉厚,刀枪不入,只有明道境才压得住。”
“至于云九,东北怎么样还用我说,冰原一年到头,只有两个月不下雪,那里的猴,不,人,在雪上飘得比风还快,除非周行国北境不要了,否则云久曜,整云家都得按死在那里。”
“派羿赋来也可以,但我建议你再选一个侍卫统领,当然不怕朝中世家架空你的朝君卫也行。至于皇妹,你舍得吗?”
“没什么舍不得的,符灏一定会过来。”
“是啊,你怎么会舍不得呢?开个玩笑。灏公主不怕死,不然她当年就不会自请去东海,可她是水灵体,没有比东海更适合她的地方。我知道非要说的话她来也行,可你不会派她来,因为最适合这里的人是我。”祝阙盯着苻越的眼,一字一顿,“我没有让你失望,陛下。”
苻越沉默了。
祝阙一翻手,手中漆黑的羽毛扇被火焰烧得一干二净,封在里面的魔气也消失了。
“陛下,不应该啊,我这些年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心魔却越发严重了?”
苻越没有回答,他总不能说自己其实每年都来栖雀城偷偷看他,今年也不例外,只是出了点意外遇到了白辞霜。
“当年你一道圣旨,把我调到西南,不就是怕见到我这张和南将军有些相似的脸吗?”
“陛下,现在不怕了?”
沉默良久,苻越开口:“在栖雀城发布告帮朕找一个人。”
“谁?”
“影无踪。”
“找一个人需要如此大动干戈地来见我,她是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师父的乾坤袋,里面有贵重灵物,必须要找回来。”
祝阙看向苻越的瞳孔,突兀地发问:“和南朝将军有关?”
不等苻越回答,他肯定地说:“有关。你的心魔动了。”
“谁准你揣度朕的心思!”
一道黑雾朝祝阙扇了过去,祝阙抬手接下,这次黑雾把他的手蚀破一层皮,滴着血。
“没意思。”祝阙低声道。
“什么?”
他低头行了一礼:“是,陛下。”
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苻越垂眸看着桌上泡好却没有人动过的茶,茶叶沉底,清透净亮,好像一颗澄彻干净的心,这颗心暴露在空气里逐渐转凉,他敲了敲桌子,水面泛起涟漪。
起伏不定的水面上倒映着浅淡雪色,白辞霜放下杯盏,道:“祝大人府上就是不一般,茶水喝起来起码能在我这里排进前三。”
烛灰没有回他说的话。
“嗯?”终于反应过来的白辞霜拉过徒弟,“徒儿,这次不能算是我又收了个徒弟,那祝阙一看就对苻越有意思,很可能是你师兄未来的道侣,他叫我一声师父,我不能不应啊。”
“师父怎么看出祝阙喜欢他?”烛灰问了一句。
这可问到白辞霜心坎上了,他带着一脸看热闹的表情:“那祝阙最开始见我们三人,对你我二人眼中有敌意,虽然不明显,等你师兄说完我们与他的关系之后,马上变了另一副脸色,这就是讨好他师友的意思。更重要的是,那祝阙的眼睛都快黏在你师兄身上了。”
烛灰看着白辞霜:“多看一个人几眼也能算得上是爱吗?”
“多看几眼可能算不上,但是一直盯着就说明他在意,在意一个人,除了恨就是爱了。”
“那为什么不能是恨呢?师兄把他安排到西南十九年不动,恨他也是理所应当?”
“恨的话,今日祝阙的表现就不可能如此放肆,他只会表面恭敬暗地里狠狠咬你师兄一口。”
白辞霜拉过烛灰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地说:“成为生灵,是因为有情,成为鬼,也是因为有情,情字生喜、生忧、生爱恨,我虽不愿你牵扯其中,却总归要教于你,跟我慢慢学吧。”
万一哪天我不在了,希望你不要被世上众生轻易所骗。
烛灰盯着白辞霜的眼睛,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有透窗的光,让人想起泛着微澜的湖面,他答道:“好,我跟着你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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