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和美貌的付丧神对面端坐在清冷肃穆的神宫中，两人之间放着一包已开封的薯片。

“仆人们听见的脚步声就是三日月的，所谓的鬼火是摔跤时把提灯扔进院子了，倒塌的书架是迷路的时候撞倒的，其他移动了位置的物品都是因为走路时不小心磕碰到了，是这样吗？”

“哈哈哈哈，大致上是这样。”

在宛如女子会的轻松气氛中，三日月宗近优雅地品尝了一口后世的油炸食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就是献给神明的贡品吗？”

“没有啦，哪有那么夸张。”千代就像自己小孩被夸奖的父母一样刻意谦虚又掩饰不住自豪，“只是一些普通的零食而已……啊三日月你要吃布丁吗？”

“虽然很抱歉，但是已经没有布丁了。”五条悟一边说着，一边吃掉了最后一勺布丁，“说起来啊，千代老师，就这样把别人的传家宝刀带回家真的不要紧吗？”

巫女闻言，以一种震惊的表情盯着五条悟。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在我们之间做出常识性发言的人什么时候变成悟了呢。”千代心有余悸地扭过脸，“但这次我是好好和右大臣说明过的，本来也打算支付钱财，但对方的意思是就当做除灵的报酬赠予给我们了……比起这件事，反而是大臣的女儿雪之上那边比较让人担心。”

“那女孩现在应该活蹦乱跳了吧？”

“一定程度上是可以说她活蹦乱跳啦。”巫女说，“据说她对月下邂逅的英俊少年恋恋不忘，写了超多的和歌和情信。”

“……”五条悟对捧着茶杯的付丧神说，“三日月先生，你好像被甩了。”

“哈哈哈哈哈。” 三日月宗近不知该说是大度还是粗线条地笑道，“世间之事，不应强求。”

“真是爽朗的人啊，这一点倒是和主人不太一样。”

巫女小姐立刻因为五条悟话中的不怀好意而竖起了探测天线：“什么意思，你在说我小心眼吗，你这个布丁小偷！”

五条悟凝视着千代，把空的布丁盒子推到一边，忽然眯眼笑了一下。

“没关系，我不讨厌这一点。”

“喂不要随便把没根据的话说得像既定事实啊！”

“好啦，要不要吃Pocky”

虽然气呼呼地表示“才不会这么容易就原谅你”，巫女还是非常诚实地接受了投喂。

“话说回来，三日月先生是三条刀匠为源氏制作的刀吧，为什么会认为千代老师是主人呢？”

“作为付丧神，刀匠锻刀时注入的思念已经成为了我的一部分。”姿容端丽的男子说，“‘如果我所锻的这把刀能够为那名巫女所使用就好了’，他的愿望也传达到了我这里。”

巫女的手抚过刀鞘：“对于我这一方来说，因为一些原因，也很难找到能承受我的灵力而不毁坏的刀，而三日月说是我的一部分也不为过。”

“对于这一点我也有所察觉，三日月先生的灵力和千代老师的有相似之处呢……”五条悟猜测道，“这与锻造原料有关吗？”

“没错，因为三日月的锻造原料中有我的——”

“千代大人。”

叶王温和的声音加入了对话之中。

“现在可不是能悠闲度日的时候。”

巫女恍然大悟：“啊，确实也快到了百鬼夜行的时节了。”

来自后世的咒术师问道：“百鬼夜行？”

“就像字面意思一样，是相当盛大的妖怪集会……但在千年后的21世纪，妖怪们已经很少在城市里聚集了。”

“相反地，咒灵倒是越来越多了呢。”

千代耸了一下肩膀：“没办法，这就是此消彼长嘛。不过就像后世需要咒术师们来保护普通民众那样，在这里，承担起这种责任的是巫女和阴阳师们。”

五条悟的目光在千代与麻仓叶王间转了一圈。

“我记得，千代老师好奇过我和那边的阴阳师之间谁比较强对吧？”他勾起嘴角，“我其实也很好奇。”

“要说一点兴趣也没有，那就是说谎了。”被挑衅的阴阳师深潭般的双眸流露出冷冽笑意，“不过一旦开始了，我不会在决出胜负前停手的。”

五条悟站起身，向他走去。

“正合我意，就算谁在兴头上做出了出格的事，也不会有人有怨言对吧……”

他们各自的力量像孕育着雷暴的乌云，尚未看见电光，但已能听见隆隆闷响。

在分割了空间的两种气场即将在风雨欲来中相撞时，第三种力量加入了战局，它是磅礴的风暴，一视同仁地席卷一切，将万物摧折一空。

“虽然很可惜，但是现在的时机也不够合适。”

阻止了一场冲突的巫女说着，转身面向五条悟。

“悟，我们必须得回去了。”

五条悟：“……啊？”

“只有老师自己的话，可以调整两边的时间流速，在一边待个一年半载也不是问题，但是你啊，悟，时空法则对你是有效的，就算你来到了平安时代，未来的时间也在你身上继续流动，所以——”千代戳了一下少年的脸颊，“你待在这里悠闲地打架吃零食的时候，那边的五条悟可是实打实地失踪了两天两夜啊！”

虽然战斗被打断很不畅快，但五条悟也理解了对方话语中的意思。

破坏咒术界平衡的五条悟在人世中的消失和出现一样，都会掀起不可小觑的波澜。

“三日月就跟随我到后世去吧。”

巫女轻叩刀柄，付丧神了然，回到了刀身中。然后她望向阴阳师。

“我会在百鬼夜行前回来找你的，叶王。”

一直将真身留在平安时代，而依靠投影在后世行动的巫女这次似乎有了不一样的打算。

“为了把悟这家伙带回去，这次必须真正地离开一会了。”

叶王别有所指地说道：“如果不让‘形’镇守于此的话，千代大人不担心吗？”

“唔~~千代大人我其实基本能算是个单纯的人呢，因此很难搞清楚叶王的所有想法，不过至少有一件事是很清晰的。”

她微笑道。

“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最强的那个，无论你有什么计划，我都有阻止的自信。”

巫女将少年揽进怀中，熟练地顺了顺毛。

“所以这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会尽量在你感到寂寞之前回来的。”

叶王有一瞬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他的表情还是渐渐柔软下去，温声说道：“请不用担心。”

这时的五条悟认为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打断一下了。

“麻仓君不能像我一样到未来去吗？”

五条悟想：当然我觉得最好是不行啦。

麻仓叶王：……

“回去的事暂且不提，你能够平安地抵达这里完全只是运气好而已，常人前往不属于自己的时代必须要设置锚点，否则不管是死亡还是迷失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叶王转向五条悟，语气变得冷酷又刻薄，从神态上传达的意思不用灵视也可以被清楚地体会到。

——你这家伙还能健全地站在这里，真遗憾啊。

两边的敌意又开始噼里啪啦冒起闪电，千代不得不一手拎一边地分开两只炸毛的猫。

“好了好了，要和睦相处。”

五条悟只觉得被握住了肩膀，周围的景象在眨眼间发生了改换，他发现自己离开了神宫，正从强风之中坠落，高空的寒冷气流如同薄刀片般给裸露的皮肤带来痛楚。

“降落地点稍微有点偏差。”

随着巫女的声音，气流的方向发生了改变，在她的术式之下和缓而温驯地包裹住两人，轻轻将他们托起。

五条悟向下望去，地面上是刚刚步入夜晚的东京。

和千年前的景象不同，来自建筑与车流的灯光组成了蜿蜒的银河，流淌进喧嚣浮华的夜。

但是，既然眼中所见的是银河，在一张又一张渺小而庸碌的面孔之中，要如何找到特定的一粒光点呢。

“千代老师。”

五条悟忽然说道。

“你是人类吗？”

他的问题大概出乎了她的意料，五条悟能感觉到巫女望了他一眼。

从此刻的时间点往岁月的流转之地奔延，五条悟一次次地试图回忆起那时她的目光，但在众多不同的印象中，他终于意识到了那些画面都不过是自己的构想而已。

但无论如何，她的回答还是被风传达到了五条悟的耳边。

“我希望我是人类。”她向五条悟伸出了手，“你呢，你希望你是人类吗？”

五条悟无法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对于“五条悟”本身的定义已经太过强烈，所以他从未去想过自己要成为什么；因为一切都触手可及，所以他对一切都怀有好奇，又对一切都失去兴趣。

是人类，神明还是恶魔，对于五条悟来说无关紧要，他一直在荒原中独自奔跑，却从一开始就失去了目的地。

不过，或许她本就没有打算很快听到五条悟的答案。

就在这个问题的尾声，在五条悟试图握住她时，巫女解开了术式，她向身后的繁华星河坠去，但五条悟却并不想让她的指尖从自己手中滑走。

于是他离开了神龛，也和她一起坠入了人间。

五条悟拉住了她，将她拥进怀中，下一秒，两人从高空回到了公寓中。

“我无法理解、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在未开灯的公寓里，五条悟平静地说。

“不过，既然是你决定前进的方向，那我就也一起去看看吧。

——这就是我全部的想法了。”

立春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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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神龛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