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序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添加上路亭舟的聊天账号的。

……也许不算是“机缘巧合”。

路亭舟是一个非常善于交际、引人瞩目且惹人喜欢的人。

这一点从对方刚进入大一时就得以彰显了。

就和俗套的小说剧情中所写的主角出场设定一样出彩，才入学没几天就被他人拍出神图放在表白墙上引发全校轰动、随即迅速被扒出优越的出身以及优秀到耀眼的个人履历，让其迅速成为了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陈序曾经听人吐槽说为什么小说与电视剧里总喜欢如此不合理的设计什么校花校草风云人物之类的设定，明明自己在念大学的时候连班上的人都认不全，每天除了思考吃什么就是如何薅室友帮忙取快递，哪有闲心去关注像什么XX届校花/草评选大赛这样的活动并为之撕x站队。

陈序当时听见，认为对方说的很有道理。

可路亭舟的出现就像是穿透了虚拟与现实的界限，其头顶光环的耀眼程度甚至会让偶然经过对方人生的过路人突然之间意识到“啊，原来我真的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NPC啊”。

并且比起这些外在方面，对方更受人瞩目、最另人津津乐道的其实是他与同阶层的少爷小姐们相比出来的好性格。

什么才叫是“好性格”？是总是一副笑颜，温和地与人来往吗？

京华大学作为全国最顶尖的学府之一，甚至这几年隐约有将“之一”这个后缀拿掉的趋势，其中不乏家世优良、被不少嫉富如仇的人称为“多死几个都不会可惜的天龙人”的学子。尽管教育界上层出管了一系列用于维持教育公平、减少由于地区发展不平衡造成的教育失衡的规范办法，但家世越好的学生比家境平平者能够进入顶尖学府的概率多了一倍都不止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而对于这类"天龙人"，京华大学前几届的某位学生曾匿名发布了一篇文章，并留下了一道被无数人争相点赞的评价：

......总之，对于那些人来说，无论他们与你交谈时的态度有多温和，勾起的笑容有多灿烂......如果仔细观察他们的眼睛，你定然会发现其中暗含的高高在上的疏离与轻蔑。

对于这样的评论，也有不少人觉得太过断然了，不过其中蕴含的道理却的确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哪怕是在大学这个相对平等的“乌托邦”小世界中，普通人与天龙人之间仍然有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幕屏障，高高在上的高阶级层次也无法真正与平民交往。

而路亭舟不是。

似乎除了陈序，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温和的笑容、抵达眼底的真诚......只要你大大方方的，哪怕是站在垃圾堆里，对方都能停留在身边与你开起玩笑来。

这是在才开学不到一个月时就被众人一致得出的结论。

陈序除外。

路亭舟路亭舟路亭舟......可能是大部分人平淡的人生时不时需要一些新鲜的事务来刺激一下才能继续咕噜噜地往前滚，也可能是有些人单纯闲出屁来了，总之，在那段时间，似乎无论走到哪都能听见这几个字，随即就会有人开始兴致冲冲地围绕对方展开一场大讨论——基本都是夸赞。

一开始只是好奇。

应该是用这个词吧。

当时的陈序盘腿坐在军训队伍的最尾端，难得的乌云天，教官拉着人在前面唱军歌，风从不知名的角落卷来，陈序耐心地把腿边人造草坪上的小草丝顺着一个方向一一抚平。

人群突然躁动起来，陈序抬头，依照人群的聚焦点看去，很快就发现了一道身影。

是路亭舟。穿着军训服，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接受表扬。

陈序前面的几名同学就像是被谁下达了特殊任务一样，嘴巴一张就开始叭叭夸起了路亭舟。

陈序没什么表情的听着，这样的情况这一个月来他经历了不少，前几天在店里做咖啡时，他有认真考虑过要不要在咖啡液里偷偷添加点艾草，给全校人驱驱邪。

不过这次，在低下头把最后几根小草丝抚平后，陈序掏出了手机，点开聊天软件，动作很快地注册了一个崭新的账号。

前面的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讨论着路亭舟，陈序心中恶劣的探究欲也愈演愈烈。

什么样的人才能骗过所有人，营造出一副好好君子的形象？

陈序又回想起了那双眼睛。

冰冷、嫌恶、厌烦......

陈序点开一个群聊，用大号把自己拉进去后，很快就找到了一个账号，打开了对方的主页。

对方主页设置为对陌生人不可见。

陈序顿了顿，想起了开学时对方与朋友的对话。

于是他跳转屏幕，打开一个小程序，在优惠劵那里截了个图。作为员工，店里每个月会分发内部优惠劵，可以自己喝也可以赠人。陈序才上手，偶尔会做错饮品，店里的人就让他自己喝掉，所以劵就一直没有用掉。

然后他点开群聊，没有犹豫地打下了一句话：

【无：出抹茶冰优惠劵，两张，五元。】

五分钟后，陈序在一连串的好友申请中，先随便挑选了一个头像好看的同学与其进行了交易，然后返回页面，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眼熟的账号。

-

“路亭舟，这边！”

陈序把菠萝夹心面包的包装袋叠成了一块小正方形并扔进垃圾桶，解锁手机切换账号准备继续翻看未看完的动态内容时，旁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离陈序最近的一个上看台的楼梯上出现了几个人的身影，为首的一个人抱着一大坨红色的横幅率先走上来在一块墙面上比划了一下，然后扭头向身后问道：

“挂在这怎么样？”

其余几个人点点头，然后一同看向了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人。

“可以呀。”路亭舟点头。

于是为首的人便开始扯起了怀里的横幅，横幅被卷成一团难以解开，大家都上去帮忙。

“一共要挂几个？”有人问。

"八个，我带了三个上来，还要找两个地方挂。"

另一个人听到观察了一下周围，然后指了两个地方。

路亭舟专心地解着横幅，没有抬头看。挑出一条后，就和身边的人说他们两个一起去挂。

陈序把手机收下去，扣低帽檐，站起身准备离开。

另一个地方其他人先过去挂了，路亭舟旁边的人思考了一下，决定带他从中间的缝隙中插过去。

陈序原本是看见他们，于是从与对方相反的方向离开的，但旁边的人一带路，两人就变成了在一条小路上迎面走向彼此。

路亭舟低着头整理横幅没注意，陈序只想快点离开，在帽檐的遮挡下也没有注意，直到迎面被人截断，还绕不开，才没有什么表情的抬眼看向了前面。

路亭舟此时也终于整理好了被卷的皱巴巴的横幅，见旁边的人突然不动了，也抬起了头。

“……”

“……”

两人的视线措不及防地交错在了一起。

旁边的人在挠头思考怎么在不踩脏旁边的座位的情况下绕过去，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窒息般的沉默。

路亭舟反应过来后迅速低下头再次整理起了已经整理好的横幅，陈序面无表情地转头离去，原路返回给他们让出位置。

"从这里能错开......诶？那位同学呢?"旁边的人有点懵。

路亭舟在视野里看不见那双被刷得很干净的白色帆布鞋后才抬起头看向了已经走远的背影。对方背着黑色双肩包，带了顶棒球帽，身影修长，走路的姿势很干净。

等对方在拐弯处往下走时，路亭舟看见了他的侧脸。面容被棒球帽隐去了大半，黑色的齐耳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皮肤很白，唇色很红，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寡言冷淡的疏离感。

路亭舟又想到了刚才黑漆漆的一双眼睛。

“……”

身旁的人突然听见路亭舟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

陈序一边走，一边点开了一直没看完的动态页面。

翻过吐槽中午要彩排的那一条，今天对方还更新了另外两条。

陈序视线扫过，突然顿了顿。

一条发布于08:57。

【舟z：谢谢，我不吃。PS是哪位好心的同学给的呀？

（图片：一只圆滚滚的麻雀把一个小馒头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一条发布于08:31。

【舟z:发现一只好笨的麻雀，怎么把自己养的怎么圆滚滚的呀？想不明白

（图片：一只圆滚滚的麻雀跳在树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