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从寒心中早有答案，往年师怀音都以无意收徒拒绝参加典礼。实际师怀音是不想被人看到她坐轮椅的模样。

就连旧年去秋水山庄参加宴会都是秦澜亲自拖着她去的。中途师怀音以身体不适提前逃跑了。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每日耗在房间里她愈发沉默，近日倒是看她活泼很多，还会打趣她了。

穆从寒替师怀音拢好散落在肩膀上的头发。

“可是，这次和往年不同，今年是掌门亲自主持。不去怕是不太好。”穆从寒犹豫。“而且，你已经很久没有在众人面前露面了。有人传言你已经死了。你要不要稍微去一下？”

“不去，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不用理会。”师怀音被气笑了，她像是回村后被八卦的对象，只要她稍微有点动静，周围人都胡乱猜测。师怀音拜手示意穆从寒稍安勿躁。“这个你不用管，师尊那边我去说。”

穆从寒点头推着师怀音出门。四季如春的九玄宗有六大峰，百焰峰、祈念峰、太初峰、伏沙峰、度岳峰以及师怀音的断海峰。往日断海峰没人来往，如今拜师大典即将开始，断海峰结界外的陌生人也出现得特别频繁。

师怀音被穆从寒推着行驶在小路上，走出断海峰结界外，师怀音看见小路牌匾边站了一个人。那人白衣广袖流仙裙安静地等在路边。她一手抱着剑鞘双手抱胸茕茕而立在风口，白色发带随着风飘在发间。这身打扮不是丧服却极为素净。

师怀音很快认出了那人。“冷秋雪？”

冷秋雪老远看师怀音坐在轮椅上徐徐而来，她双手抱拳对师怀音深深鞠躬。“锦悦上仙。”

望着面前对面衣着素净的冷秋雪，师怀音内心有些同情她。她父母双亡，冷秋雪打扮这么素净应该也是为九泉下的父母敬一份孝心吧。

师怀音心里唏嘘，在修真世界，人命如蝼蚁，纵然冷庄主已经突破合体期也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如今连个线索都没有，只知道凶手手段残忍，尸体周围萦绕着魔族的黑气。

心里这么想着，师怀音仰头面带笑容，不去勾起冷秋雪的伤心事。“不必多礼，你在这里等人？”

冷秋雪看了一眼以石碑为界限的结界摇头：“灵泽上仙让我在此处等她。”

结界是姬云初误入南厢院后才设的，凤茗池说近日人多，难免会有几个居心悱恻之人趁乱摸进南厢院。

师怀音微笑地问道“在九玄宗住得可还习惯？”

冷秋雪愣神，没想到清冷不问俗事的锦悦会关怀她。她对着师怀音鞠躬，冷淡的嗓音中终于泄露了一份稚气。“回上仙，一切都好，灵泽上仙安排地很周到。”

亲眼见证父母惨死，再坚强的人也会受到打击。一夜之间从承欢父母膝下到孤苦伶仃，冷秋雪经历的比寻常人更多的心酸和打击。

在秋水山庄，师怀音就没见过冷秋雪哭，她的目光空洞又淡漠。如今见面，冷秋雪像是把自己包裹在尖刺中的刺猬，这是她的保护色。冷秋雪头上未着一只发饰，只有垂落的发尾绑上白色的丝带。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的疏离。

面前的冷秋雪太过沉闷，师怀音同情她年幼父母双亡。若是在现代，18岁还是在上学的年纪呢。师怀音坐在轮椅上够不到冷秋雪的脑袋，她只好牵起冷秋雪的手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嗯，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茗池提，不用拘谨。”

凉，如同死人般刺骨的冷意从指尖传来，师怀音差异地抬眸望向表面毫无神色的冷秋雪。

感受到掌心的手欲抽走，师怀音紧紧抓紧要逃离的手，她双手捂住冷秋雪的手。“茗池事务繁多，若是她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也可以来找我。我虽然平日不管事，但还是能说的上几句话的。”

冷秋雪只是乖巧点头。师怀音稍微慰问了几句，见冷秋雪依旧面色淡淡，似乎万物都无法勾起她的心弦。师怀音从肩膀上取下厚实的大氅示意穆从寒给冷秋雪披上。

带着草药香味的衣服包裹全身，上面师怀音的温度温暖了多日来的一直冰冷的手。冷秋雪的眼眸在阳光下似乎出现冰川融化的裂缝。她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回掩在大氅之下，随后她再抬眸，眼光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死灰。

冷秋雪躬身道谢：“多谢锦悦上仙关怀。”

“不必多礼。今日山谷气温偏差大，早晚露水重。你也多穿几件，免地受风寒。”脱去大氅，被风一吹，师怀音的身体有些打颤，为了不让在冷秋雪面前丢了风度，师怀音匆忙打招呼离开。“你在这里等吧，茗池马上就回来了。我那边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师怀音也不等冷秋雪行礼就径直离开。轮椅缓缓压过路边的杂草上，木制轮椅在不平整的路上发出嘎吱声。身后的冷秋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师怀音的步伐。

“锦悦上仙，请等一下。”冷秋雪小步上前，被穆从寒拦住后，她低着头面带犹豫。

师怀音挥手示意穆从寒退下，随后她平静问道：“何事？”

冷秋雪神色木然，脸上带着犹豫：“锦悦上仙有收徒的打算吗？”

师怀音环顾周围青山绿林，微风从她发间穿过，她靠在椅背上摇头。“我身子不好，收徒也是有心无力。”拒绝得很明显，师怀音的声音中带疏离，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淡漠。

“是弟子唐突了。”

“无妨，师兄师姐他们都是很有经验的，如论你拜入谁的门下，只要你努力，一定学有所成。”师怀音宽慰她。见冷秋雪乖巧点头，师怀音才示意穆从寒继续前行。

走出老远，穆从寒才从空间戒指中取出蓝色披风替师怀音盖好，她推着师怀音绕过冷秋雪。轮椅驶出一段距离，穆从寒还是保持沉默。

师怀音余光撇见穆从寒的握着轮椅的手暴起青筋，她问道：“怎么，心情不好？”

“……”穆从寒摇头，“没有，就是感觉你最近特别好亲近。”

师怀音回头看着依旧伫立在石碑旁边等待的人影，她撩开胸前的发丝，面露同情。“她才刚经历过天灾**。需要更多关注。师姐事物繁忙，有些地方考虑不周，我也该帮衬帮衬她。”

“只要你早点好起来，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穆从寒无情打断师怀音的话。

“……”师怀音无奈，“唯独这一点，不是我能左右的。”

穆从寒挑眉，“那你帮她带徒弟？”

“咳咳……你怕是想送走我。”师怀音拨开被风吹上眉眼的头发轻咳，胸口的疼痛又开始蔓延。她急忙闭眼调整呼吸。

拜师大典如期举行。原先说不参加的，师怀音还特地向秦澜告假了，宗主同意了并示意她多休息。但大典那天，她还是被凤茗池这厮拖出被窝。

此刻，师怀音的怨气比鬼重，她摸索杯子边沿，打量对面同样坐着的一男一女。收到师怀音的视线，俊秀的男人皱起眉头，而女子冷漠哼气。

“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大师兄二师姐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你少去招惹她们。从小到大挨过这么多板子还不长记性。”凤茗池用手肘顶撞师怀音告诫她。

“我哪有打鬼主意。”师怀音嘟囔。她坐在大堂前的侧坐低头喝茶，随后师怀音拢紧身上的披风朝底下张望。大堂内300人统一穿着玄色待选弟子服毕恭毕敬地站着。师怀音侧身用手挡住嘴和旁边的凤茗池切切私语。“这次选评，你看好谁？”

凤茗池不假思索：“冷秋雪吧，她的课业测试综合评价最突出，而且她的悟性也高。”凤茗池小声回复“冷秋雪不愧是继承了冷庄主的天赋，她在剑修方面很有天赋。”

秦澜衣着华丽，墨色衣服上是金丝线绣的五彩凤凰栖息纹案。她笔直地站在众人面前发宣布考核规则。

“本届最终考核项目要求：在规定的时间内通往秘境取得一颗兽身人面鬼的内丹，并找到秘境出口，考核通过，反之则视为失败。”

秦澜话音刚落，底下遍传来窃窃私语声。

“这也太难了吧，听说就九玄宗的秘境有很多妖兽呢，我们才刚到练气三级，怎么能打得过。”

“就是就是，九玄宗的弟子选拔一年比一年难。我看我是没希望了。”有人丧气得想放弃资格。

师怀音凑到凤茗池耳边小声问道“这次考核内容是谁想出来的？难度这么大。”

凤茗池学者师怀音的样子和她耳语。“放心，师尊自有考量。”

师怀音安静端坐好，突然她感受到底下人群里一道视线若有似无追随着她，师怀音顺着那道视线望去，是姬云初一直在往这边凝望。

几日不见，姬云初倒是又长了肉了，原先消瘦的脸如今也长出了婴儿肥。身高也长了不少。

姬云初变化太大，师怀音差点认不出她。偷看被本人发现，姬云初也不心虚，她垂眸收回视线仿佛一切都是不经意而为之。

嘿，这小没良心的，见到了也不打招呼。师怀音在心里暗暗吐槽。

秦澜挥着拂尘打断众人私底下的议论，她的声音温和却不容他人质疑。“肃静。大家请听我说。”

人群里立刻停了声音，大堂里安静无声。

“在座每位弟子都会分发一个玉玦，秘境中妖兽众多，若是受到生命危险可以捏碎玉玦，便会即可被遣送出秘境。同时考核不合格。只有拿到兽身人面鬼的内丹，并靠自己能力找出秘境出口的才算通过。”

秦澜目光温和，她扫过考核弟子迥然不同的表情好心提醒：“所以，能否通过全凭大家的实力和智慧。再此提醒大家不要相信在秘境中碰到的任何一个人。”

“兽身人面鬼对于练气期的新手来说会不会太过困难了一点？”师怀音小声嘀咕。她目光落在站在众学员最前面容貌出众的姬云初和冷秋雪。

冷秋雪已经到了练气10段，杀一个兽身人面鬼倒是不成问题。而姬云初在众人之中就资质平平。练气期总共12段。她才只有5段。恐怕需要两人合作完成。冷秋雪与众人有断崖式的差距。其他人应该都要两三人组才能完成。

然而九玄宗每次招收弟子不多，在这个僧多粥少的情况下，又有几个人愿意为他们做嫁衣呢。

凤茗池冲她眨眼。“放心，有师尊在呢。”

秦澜说完大手一挥，大堂正中间呈现出圆形传送门，800名待选学员被传送进秘境中。

幽静的山谷中，月色穿透不了林中的树叶。一只脚踩在地上的树枝上。“咔擦”树枝被鞋子折断的声音惊起黑暗中的乌鸦。

“啊啊啊……”凄厉的鸟叫声以及拍打翅膀的声音。地上的藤蔓从枯叶中漫延而上，黑色的四字呆着利爪从空中掉落。原本看似是花的植物骤然化为妖兽张开血盆大口朝大家飞扑而来。

“啊啊啊……”凌乱的脚步声混杂着惨叫声划破密林中的宁静。藤蔓将猎物高高举起挂在树上防止猎物偷走。袁巧各项综合成绩靠前，因为是站在那人旁边，所以最快反应过来。她提剑迎面而上砍断藤蔓。顷刻间，空气散发出甜甜的果香味。

王昭瑶冷着脸哼气，“反应速度倒是快，但是愚蠢至极。毒蔓蓝蝎草虽是低阶妖兽，却也不是这么容易砍的。”

师怀音听到她的话，忍不住朝王昭瑶多看了两眼。王昭瑶也注意到师怀音的视线又狠狠回瞪师怀音一眼。

无故被人讨厌了，师怀音讷讷地摸着自己的脸心道：“这都什么事嘛。”大概是自己占了别人的身体，师怀音有些心虚。她小声和凤茗池耳语。“茗池，二师姐是不是很讨厌我？”

凤茗池看了对面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王昭瑶一眼安慰师怀音。“二师姐以前和你关系很好的，两人经常惹祸被师尊惩罚。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一见面就吵架，最后几乎是不多看对方一眼 。”凤茗池望着柱子上精美的雕刻思索。“大概是她修为毫无进展心烦意乱吧。”

“是吗？”师怀音低头沉思。想来和原主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往后离她们远一点，免地露馅了。正想这秘境中传来妖兽的怒吼声打断了师怀音的思绪。

只见毒蔓蓝蝎草受到剧痛愤怒地长大嘴巴冲袁巧嘶吼。袁巧手剑打算逃出外围，全身的酥麻感令她面色一滞。“该死！”

这藤蔓上流淌的汁液居然有毒！袁巧面色凝重起来，她想提剑去阻挡，奈何全身都失去了知觉，就连手上的剑都掉在地上。眼见自己即将被妖兽吞掉，她任命地闭上眼睛。

大家都是新手，大家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姬云初飞快跳上一颗比较高的树上。她从腰间的葫芦里取下一壶酒含在嘴里。指尖点起火苗虽小，但借力酒精，喷射出的火焰瞬间膨胀，“哗啦啦”火源接触毒蔓蓝蝎草的分枝以后就迅速点着。

毒蔓蓝蝎草愈发狂躁，它愤怒地想伤几人。巨大的妖身在地上狂躁地滚向人类。它要这些人和它陪葬。顷刻间它所到之处也点燃不少火。空气中点燃的毒蔓有巨大的麻醉作用。

几个人离得近的弟子纷纷中招失去行动里。更有几个胆小的吓地立刻捏碎玉珏逃离秘境。一时间逃的逃散的散，人数少了一大半。

姬云初捏碎几个昏迷弟子的玉玦，又拉起袁巧往上方风口逃离。直到毒蔓蓝蝎草被火焰烧之殆尽，姬云初下来寻找毒蔓蓝蝎草的小小妖丹。

“喂，你要我帮你捏碎玉玦，还是在这里等死？”姬云初蹲在袁巧面前拍拍她半昏迷的脸。在秘境中失去知觉，绝大多数成为妖兽的盘中餐。只有少数部分是幸运的。袁巧的眼里窜起火苗，她试图睁眼和姬云初交流。

“醒醒，醒醒”

姬云初在袁巧脸上拍得啪啪作响。袁巧睁开眼睛，缓了半刻，她才扭动僵硬的手臂摇头。“不用，我自己能行。我吸入不多。”幸亏她早有提防只用暂缓片刻就能行动自如。

姬云初思索点头。“那行吧，”说着，她从地上扫了一大堆为烧尽的枯树叶盖在袁巧身上。将人埋进树叶中，她才起身拍手。“有树叶给你做掩护，能短时间躲避妖兽。我先行一步了。”说着，姬云初消失在夜色中。

前世的疑团还没解开，她必须成为九玄宗弟子才能知道前世是谁害她走火入魔的。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师怀音从桌子上拿起一块糕点翻看后咬了一口细细品尝。“这么快就刷下一批，看来今年新生资质也不怎么样嘛。”她赞赏地看着秘境中的姬云初。“不过，倒是这一届倒是有几个有趣的人。”

凤茗池瞥进瘫软在大堂内的面露惊惧的学员不禁摇头，她在秘境中寻找冷秋雪的身影，冷秋雪是秦澜托付给她照顾大半个月的，凤茗池多少会更关注她。刚才秘境传送进去，人都分批落在好几个点，凤茗池一直没看到冷秋雪到身影。

听到师怀音的感慨，凤茗池示意她稍安勿躁。“别急，好戏还在后头。”

对面的王昭瑶视线太过犀利。师怀音有些坐立不安，她尽量将注意力集中在秘境中姬云初身上。听凤茗池在安慰她，师怀音淡淡说道。“希望如此”

前方树木越来越少，也许是夜深了，林中腾起迷雾。姬云初在这片密林中奔跑迷失了方向。前方有水声，姬云初寻着声音拨开浓雾。

一个银发女人半裸身子露在湖水边，晶莹剔透的水顺着她的锁骨低落在水中。姬云初瞳孔剧烈收缩面色凝重。

银发女人背对着姬云初望着明月哼着古老的歌。听到岸上的动静，她转身冲着姬云初盈盈一笑。

姬云初的脚如同被灌了铅一般，全身无法动弹。

姬云初讷讷问道：“锦悦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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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