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手提箱沿着大厅里唯一一个可以通行的出口方向走。
先前看到的巡卫一步一岗,已经封锁了车站。
奇异的是出发层的旅客在这么一会儿功夫里已经不知所踪,而巡卫们也没有分给她这个孤零零的家伙一个多余眼神。
想来明天昆德安的各家媒体就要各显神通,在网站头条贴上“洛梭南方车站恶性枪击事件”、“起底洛梭南方车站卧轨自杀的死者生平”等等夺目大标题。
时略刚走出车站,天色已经黑透,路灯一路亮起,延伸到远处的黑暗中。
接下来要怎么办?半个月后要到贝斯利报道,可是车站一时半会是不会再有去往贝斯利的列车出发了。
作为南陆客流量最大的洛梭车站,半个月才有一趟开往极北之地的列车,周边其他的小车站更不用想。
看来必须要想办法换一种方式出行。
时略走到路边空旷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想出办法,突然意识到芈戎的声音消失了。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银环没电了。
时略拍一下额头,她经常粗心大意,忘记诸如给通讯器充电和一些小事,芈戎也知道她这个毛病的,应该不会太担心吧。
抬头四顾,不远处的路口有一辆黑车,静静停在那里,不知道有没有人。
不管如何,时略抹了把脸,收拾了一下心情,准备先上去看一眼,借个通讯器给芈戎报平安。
“您……”
她走到驾驶位的车窗边,刚敲了一下玻璃。
“来来来,去哪里,包准时准点到的,你放心!”
她还来不及想出话来回答,被人拽着扭过一个方向。
“您去哪里,我这车可是越野,底盘硬着呢!哪儿都包的!”
包什么?
时略脑袋有点晕。
她敲两下太阳穴,“呃,我是想问……”
“对对对,能去能去,您先上车,我这边接个电话就走了,车上等啊你坐前排还是后排?”
时略看一眼这个自称司机的人,个子不高,光头,脸上没有凶相,但是眼睛眯着带笑,嘴角朝下撇,仿佛很用力咬着牙似的,看起来和之前骗了芈戎两个月生活费的杂耍摊主很像。
根据芈叔叔的教育,这一类人可以统一归类进“骗子”范畴。
时略皱着眉,“我不坐车。”
“哎呦这时节我知道你担心送不到地方,跟您说吧我王老三在洛梭这片儿的信誉可是杠杠的,上面有人替我担保!”
光头着急,按住时略的肩膀就要把人往车里塞,他歪着头,肩膀和耳朵之间还夹着通讯器,“对对对,从门口出来,你就能看见我,什么?没有没有,童叟无欺,您可以到地方结账,怎么样?”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是从光头的反应来看可能是答应了。
他立刻松开钳住时略的胳膊,搓了搓手,“抱歉啊客人,我这人就容易激动,你看这是往哪儿去呢,我给您打个折,”他抬手比了个8,“八八折,您看怎么样?”
时略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不说话。
“我这是够有诚意的,您知道吗,洛梭戒严,等禁令一颁布,马上对外的几个关卡全都要关闭了,再不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了……”
竟然连昆德安的对外交通也要限制?
光头说着,还掏出一张照片抵到时略面前,“这是我过命的好兄弟朴亭,他在交通部工作呢,我的消息都是从他这里来的,包准!”
那照片掉色的厉害,只有个模糊的人影,连脸上五官都看不清,时略努力分辨了半天,觉得哪怕说这人是大老板也能有两分相似。
“实在不行我给您这个!”光头一跺脚,架势仿佛要免费把这辆车送给时略,抬手比了个六。
“八六折!真不能更少了,这养家糊口的不容易,我这一趟就挣个饭钱,您再往前问,谁家还有这个价?”
还没等时略开口,鼻尖突然有湿意。
下雨了。
光头手忙脚乱的把照片小心翼翼收进皮夹克内侧的口袋里,贴着胸口拍两下,又冲她露出一口大白牙。
“你看这破天气,客人您还磨蹭什么呀,我马上就走了,待会儿人给我捎的东西到了拿上就走,您先上车避避雨,价钱咱们随后再商量,怎么样?”
“嗯。”
时略开了车门,还没坐进去,又喊住光头司机。
“您有没有通讯器,我给朋友报个信。”
司机面上闪过一抹不赞同的神色,但只短短一瞬,估计是觉得时略没看清,很快扯出笑来,“没问题啊,你就在这打吧,我怕错过人给我来电。”
时略也没客气,接了通讯器就给芈戎的另一个号码拨过去,铃声响了一会儿,对面没接通。时略只好选了留言键。
“我是时略,现在换了车,等我联系。”
说完立刻将手里的通讯器还到司机手里。
“谢谢你。”
光头热情地请她快上车,“三分钟,马上我拿了东西就走,别着急,别乱动。”
时略心下觉得这司机把乘客当幼稚园孩子对待,有点奇怪。
等她将车门拉开,弯腰准备进去的时候,却发现挨着车窗的另一头,不知何时,有一位乘客早早坐在里面。
戴着帽子,黑衣黑裤,在漆黑一片的车厢里看不清脸。
-
芮蒙闭着眼,他被罗疏言从轨道边缘扒出来,还没从刚才的疼痛中缓过劲。
整个人额头全是湿汗。
原定的路线是到贝斯利去搜寻当年的遗迹里有没有留存下什么东西,说不定能改善一下他的情况。
和几个老到掉牙的老头说完,宁死不肯让他一个人上路,他才从名册里挑出来一个叫疏言的,“就他”。
长老们迫于淫威,不敢靠近,有人犹豫一下说要不要换个人选,他想着叫这个名了总该是个安静些的跟班,没给人调换的机会。
见了面才知道是鹦鹉转世,这个罗疏言恐怕是出生起父母就看出潜力,要他学会闭嘴,起了这名字警醒他。
谁知道越活越反骨。
罗疏言收到召令匆匆拎着包袱回到族中,迎面见到他就是一长串气都不喘的自我介绍。
芮蒙带他上路,列车刚行驶两天,到昆德安这一日,他身体里的能量有些躁动不安,只得中途下车找个安静的环境休养。
结果不知是意外暴露了身份行径还是有其他意外,洛梭南方车站今日戒严,他皱着眉看那个拦住他的巡卫,知道自己压根没有他说的什么通行文件。
制造了一个小乌龙转移他的注意力,结果还没回车上,身边那个原本站的好好的中年男人就往车轨上跳。
他被咒力打的晃个神的功夫,列车已经近在眼前,他伸手想去救人,被罗疏言一把拽回到阴影里。
“你疯了?!”
罗疏言大他几岁,常年在城市里游荡生活,神色严肃的时候倒是很像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大人。
“他不是自愿的。”芮蒙皱眉,他看见那个掉下去的男人脸上惊恐,大张着嘴想要呼救。
“不管是不是都和咱们没关系,我得到消息,车站要封锁了连昆德安都说有大事要发生,为了安全,后半段我们开车。”
“……知道了。”
罗疏言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辆越野,车型宽阔彪悍,他上了车,终于再忍不住疼,整个人打着抖。
罗疏言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场面,伸手想让他清醒些,却被芮蒙血红的双眼吓得缩了回去。
“有什么办法能不那么痛苦?”他也害怕了,声音带着颤。
“没有,你离我远点。”
看在他这几天虽然吵闹但做事尽心尽力的份上,芮蒙好心开口。
“不,长老他们让我……”
“滚——!”
芮蒙扯开衣领,他的牙齿有些兽化,还有十指也在罗疏言惊恐地眼神里渐渐拉长、变形。
“把我放在这里,你走吧。”
芮蒙弓着背,体内乱窜的巨大能量让他连站直身体这样的事情都没办法做到,恍惚间他听见脊骨处有隐秘的断裂声响。
他能感受到自己内心关于毁灭的**正在如火一般愈燃愈烈,这时候任何一点微小的事物都可能触发到那个临界点,让他变成可怖的怪物。
这力量不是他想要,可是从他出生起,诅咒就刻在他的命运里,痕深无解。
“一定有办法的,你等一等,芮蒙,你等一下!”
罗疏言连滚带爬下了车,芮蒙隔着玻璃看见罗疏言的身影越走越远,咬紧了唇,有汗水从额角滑落,沾湿眼睫,他闭上眼。
从来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不会有人对他怪物一样的面孔不感到恐惧,不会有人不把他当做异类,不会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后还能如常对待他。
这样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发生。
芮蒙喘着气,他的思绪漂浮着,大脑中那片燎原的火叫嚣着,要冲破这具身体,想要燃烧到这个世上的每一个角落。
毁灭掉所有的恐惧、摧毁一切的痛苦,让世界变得安静——
“我是时略,等我联系。”
那道声音语调平静无波,却让芮蒙一下子从刚才的虚无之中清醒,他意识到自己刚刚险些酿成大错。
很快,听见那个声音和罗疏言交谈两句,有人开了车门。
晚风和一点潮湿水汽被带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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