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每天一个小时的排练照常进行,风雨无阻。
王畅跟她说的打算没过多久便有了答复,是集体采购。
那是个星期四的下午,万祎刚刚放学回到宿舍,感到有些累。
好在今晚不需要去兼职,不至于累得晕头转向。
她在食堂买了两个包子又打了一壶开水,准备当作晚饭凑活凑活。
那个年代的物质匮乏,即便是大家生活的条件都普通,但也不缺乏有钱人和万祎这样的家庭条件。
所以时常她的这个晚餐在学校是见怪不怪的,倒也没有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只是她的体重迅速降了下去,168的身高连90斤都没有,从前穿的衣服都大了,人瘦得有些脱了像。
她提着东西回到宿舍,王畅在化妆。
万祎笑着进去,看见她的打扮自己,笑着准备开口问是不是要出去约会。
还没等她开口,王畅停下化到一半的眉毛跑过去拿着她的手情绪高亢地说道“祎祎,我们晚上去逛夜市吧,大家都同意了统一服装。”
“今天吗?”
万祎感到有些荒诞,这事太突然了些。
感觉这事情虽说是提上日常了,但是太早了些。
事实上,这种感觉是个人的,因为不见得大多数人都像她那样捉襟见肘。
“嗯,早买早享受嘛,再说了现在天气冷了,多一件换洗的衣服不是更好吗?”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要演出的服装怎么可能会在表演之前就穿呢,,另外,万祎是真的没想到王畅会喊自己一起去。
怎么也没想到,采购的事情怎么就还有她们宣传部的一脚呢?
虽说都是学生会的,但两人压根都不是一个部门的。
万祎想了想,要是商量的语气她还能试探性拒绝,但这话要是说出来的对方猜疑到她是不想去的话,实在扫兴。
于是她沉吟几秒道“今天就得去买吗?”
“如果今天看得好,价格也好的话,今天就定下来吧。”
万祎面对这步步逼近的事实在是没有招架的余地,她这样的穷学生,干什么不是举步维艰?
于是她说“吃完晚饭再去吧,我都买好了。”
也是,能省则省吧,免得又超标准消费。
王畅微微皱眉看了看她手上提着的包子,眼睛眨了眨说“我也吃一个。”
“嗯,好。”
万祎分了一个包子给王畅,青菜馅儿的,没什么多余的荤腥味儿,寡淡无味。
万祎得了一种病,只要自己吃上荤腥就会愧疚的病。
那是穷病。
她想起卧病在床的母亲,四处借钱的父亲,还有弟弟妹妹。怎么日子会苦成这样?她想不明白。
两人吃完后,她坐在宿舍等着王畅化完妆,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了些。
“畅,你谈恋爱啦?”
这话题真够爆炸的,以前的恋爱如同藏在私房的秘密,万祎这样直接的问出来,实属直白。
不出意外的,王畅的脸颊有些红,说话也是语无伦次的,甚至是答非所问。
“啊?什么啊。”
原本只是猜测,这没想到一语成谶。
万祎笑得不怀好意,这无声胜有声,一定是谈了恋爱不好意思公开罢了。
“跟谁啊?”
即便是知道了答案,她也准备刨根究底地问出来是谁。
大概是过分无聊了,她竟然对别的恋爱无比感兴趣。
不过好奇是好奇了一些,有些失礼了。
“就那个嘛。”
王畅看瞒不住了,于是扭捏地说着,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哪个啊?”
“卫莱的室友。”
关于卫莱这个人万祎也是想了很久,她实在是记不起谁叫卫莱了,但是她感觉到自己肯定是见过的。
见她疑惑的表情,王畅道“就是那天我们开会,我跟你说的那个男生。”应该是怕她还没想起来,于是有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个声音很好听的男生,记得吗?”
“噢噢,我想起来了。”
万祎恍然大悟,原来是那天那个憨态可掬的男生。
“他的室友吗?也是我们学生会的?”
这话说的奇怪,卫莱这个人她都不认识,更何况是他的室友,他的室友是哪位?
“不是的,但是我们跟他们班一起上过思修。”
这真是天南地北的故事了,一个班级那么多人,更何况还是别的班,万祎更加没有印象了。
“我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
“等会儿就认识了,他今天要跟我们一起去。”
万祎咂舌,这行程可真是够奇怪的,三人行。
她觉得这趟出行,纯属于是充数去了。
也是,这爱情真是魔力够大,王畅好不容易穿了一身裙子,也没管这北方的冬天是否严寒。
大概是两人有了共同的秘密,更为亲密了。
出门时,王畅挽着万祎的胳膊一起走,步子不太稳健,她穿了个小高跟。
习惯来赶来赶去的生活,也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
粗心一如万祎,她低头走路,忘记了王畅那不熟练的步伐。
“祎祎,你走慢点儿。”
“噢,好。”
然后,好一会儿的时间两人才姗姗来迟到达约定好的地方,偏偏也不止是万祎的男朋友来了,还有卫莱。
那时候万祎没多想,只觉得自己也不算是插足了,毕竟这样自己还有个说话的伴儿。
想是这么想的,但是真正两个人晃到一排走路却又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四人结伴走在一起,起先原本是王畅玩着万祎走在前头聊天的,后来不知怎么的,队形又变成了卫莱和万祎走在他们后面。
虽然有过几个照面,但到底还是不熟的,以至于走了好一会儿他们都没说话。
天早已黑了下来,路灯摇摇欲坠的样子有些心不在焉。
学校的夜市离得并不远,那时候都没什么人坐公交的,何况是万祎这样的穷学生,能省一分是一分。
他们走过三条街,远远就看见那头热闹非凡的气氛,吆喝声和讲话声混在一起,只能听见一片嘈杂。
王畅挽着那少年的胳膊,忽然转头欢快地跟万祎说“到了。”
其实万祎来学校这段时间从未出去过,最远的地方大概就是自己兼职打工的饭店,两点一线的生活简单得可怜。
她望着那灯光缠绕交织在一起的样子,感觉有些恍惚,好像就回到了从前高中时期自己无忧无虑的时候。
怎么日子就一下过成了这样,她深感无力。
走到夜市的时候,她那时候惊奇社会变迁对基层人民的包容,换一种说法大概是,他们也能从这类活动里找到购物的快感。
货架上的商品看得人眼花缭乱,多的是女生的衣服和内衣内裤,其次才是别的生活用品。
这东西放在平常万祎大概觉得是什么的,但偏偏有男生同行,她那会儿知道了害羞的感觉。
那条小路有些拥挤,来往的基本上都是那附近的大学生,男男女女,牵手的都算少见。
商贩的吆喝声将他们喊得头晕目眩,几个人盲目地转了好一会儿都没踏进过一家店挑选衣服。
到最后,王畅说“我和祎祎去看女生的演出服,你和卫莱去看男生的。”
“记住啊,颜色一定要统一啊,都买红色的。”
她推了推自己的男友,那男孩瘦瘦高高的,任她摆布。
过年嘛,红色迎新春都能理解。
忽地,万祎就奇怪地想到红色穿在卫莱身上应该有些滑稽,她暗自笑了笑。但这小并为参杂别的嫌恶心里,只是单纯觉得有趣罢了。
随即,四人分头行动起来。
万祎也没闲下来,得到指令后,她的眼睛也一直盯着与红色有关的衣服。偏偏也不能走马观花的看,她的眼睛飞速运转着,生怕落下一件合适的服装。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光算不算好,只得每次看好了一件都会指给王畅看,这姑娘是当地人,穿着打扮有一套,自然是要征求意见的。
最后王畅看中了一件大红色毛衣,右边的胸口上有一只白色的小马。
款式算不上复杂,简单得应该是大家伙都能接受的程度。
有了这个定位后,一切都变得好办了起来。
万祎自告奋勇留在店里,王畅去找男友和卫莱过来商量。
没多久的时间,他们三人就回来了。
那时候万祎已经和老板娘有说有笑了,聊起来才发现都是山西人,算得上是老乡。
四人站在一起合计款式和价格,最后一拍即合都认为这个款应该大家都喜欢。
偏偏讲价不是她们的特长,但大多力量大,你一嘴他一句的,称是集体采购有近40人需要。另外,万祎又打起感情牌来,说是老乡出来都不容易,只能互相照顾照顾。
倒不是万祎逼自己这样,毕竟自家从前就是开门做生意的,自己也少不了跟客人打交道。
最后,以37块钱一件的价格定了下来。
那会儿,学生都没什么社会阅历,对于谈价格都感到束手无策,更别提最后如何做清楚这笔买卖。
但最严重的问题大概在于,他们并没有足够的钱支付这么大一笔开销。
于是万祎问能否先给百分之十的定金,等凑齐了所有的费用再来提货,前提是老板的确有充足的货源。
整个过程下来,一气呵成。
万祎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经商头脑,或许是遗传,她这么想。
最后,那笔定金是卫莱预付的。
大家都做好了付自己那份的准备,偏偏卫莱这一行为令大家感到不太好意思了。
都是普通家庭,生活上的困难与否都清楚得很。
一直到大家称卫莱为地主家的傻儿子后万祎才知道,不过那也是后话了。
定完演出服,大家的心口都轻松了许多。
那时候,夜市也是有不少吃食的。
价格也不贵,种类也多得很。
当时他们走到一家吃地摊火锅的店铺,万祎觉得心口一紧,怎么又来到这里了呢。
她原本因为演出服的事情已经缩衣节食了一段时间了,若是今晚再要增加一笔不必要的开支,日子即将过成什么样都不清楚。
几人站在外面瞻望时,她只想先离开。
贫穷是这个时间最难开口的介绍词,但也正是因为贫穷,它的捉襟见肘总能一目了然。
只是到了这个份上,她也无法先回去。
随即,王畅的男友说“咱们要不去吃火锅吧,这么冷的天。”
的确是很冷的,北方的冬天下起雪来没完没了,大家都穿得很多,连雷锋帽在学校都成了爆款。
那时候王畅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转头看了看万祎,眼里带着歉意却没说什么。
万祎那会儿并没感到绝望,她还是心胸算大的,想到王畅平时对自己不错,总不能在这时候,当着她男友的面拂了意。
最后,几人去了那家火锅店。
万祎喜辣,但并没什么胃口,她当时想着自己已经吃了一个包子了,另外,多一个人多几份菜,能省则省吧。
一顿火锅下来,她食不知味,原本带着出来准备付毛衣的钱全吃了火锅。
晚上回宿舍的路上,王畅脸上带着愧疚的表情,说“祎祎,这个月我先借你一些生活费吧。”
都是贫苦人家,省出一点儿零花钱都不容易。
万祎拍了拍她的手背说“没事,我不是还有兼职吗?”
那个月万祎累得不成样子,她顾不上平时的训练了,兼职若是再不多做些,恐怕连生活都困难。更何况,她还得存钱带回家里。
生活的重担将她流泪的时间都夺走了,可谓残忍。
饭店是个忙人的差事,每每总是要等到晚上九十点的时候才会下班,因为带班的大姐会让厨房给她留一些饭菜填饱肚,然后她再顶着风雪在学校关门之前回到宿舍。
她的手早已生出了冻疮,皲裂的地方总是在碰到热水的时候疼得让人想落泪。
妈妈的病情总是那样,她为此担心。
好几个晚上,她望着看不见边的黑夜流泪。
人的意志总是在这样忙碌且麻木的生活里被慢慢磨灭,然后再等待第二日的清晨。
长春冬季的寒冷她感受至深,人在生活的奔波中越来越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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