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早闻青春易逝，原来真是。

那天下午以及晚上发生的事情，万祎谁都没讲。

提起卫莱，她没有身份。也是，看见卫莱和别的女生一起的，可能不止是她。

提起那夜，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即便她知道，她也是受害者。

虚幻与现实融合的年代，一切似真非实。

穷苦总是无形的践踏人的自尊，它以一种无声的形式出现，留下残忍却并不流血的伤口。

失去母亲的悲痛并不能同人分享，但潜意识里，她对于个人要求更加严苛了。因为担心自己的言行举止，会因此被人诟病。

可是从那天开始，她已然开始刻意与卫莱保持距离了。

万祎把这归咎与安全感的问题，她害怕再失去什么，也不敢再失去什么。

对于旁人的闲话，她只想先正己。和卫莱，她简单地想，赶紧及时止损。

因为没有任何资本，她也输不起。

只是怎么想，她都觉得往昔的种种经历在脑海里浮现，像幻影一般。

后面的日子里，卫莱有时候也来接她，只是那件事如鲠在喉，她并不能很好的消化。

真实发生了的事情，很难假装不知道。

以至于两人并肩走着，也不知道讲些什么了。

偶尔，万祎也给他带一块小甜品，只是她一口都不尝了。

卫莱因此也发觉了她的不对劲儿，只是怎么想，都想不到原因。

后来他思考，也许在那个时候，万祎的母亲去世了。

或许好友就是这样相处的，只是谁都没说，谁都享受了一段被不那么孤单的时光。

老人常说，光阴似箭，其实光阴像很多伤人利器。

专科的三年过得很快，万祎并没想到。因为对她来说，那是艰辛的、漫长的。

以至于终于快要熬到头的时候，她早已窃喜许久。

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任何时期透支，都会给后期带来影响。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找工作又成了一个问题。

02年的冬季，即将春节。

校园的招聘会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学生们大多激动又紧张。

他们兴奋于能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养活自己，甚至是帮扶家庭；同时，又担心自己是否能够找到一份诚心如意的工作。

那几日，室友们都忙活着制作简历，万祎也不例外，

工作经验那一栏填得五花八门，但大多都不是社会经验。

不过，好在大家都差不多，以至于没有太大的区别和落差。

王畅和万祎一起去广告店，打印证件照。

她问万祎“你准备去干嘛啊？”

万祎皱眉想了想，当初报志愿的时候，家里也没人支招，说明报考什么专业。

只是听闻土木专业不怕找不到工作，于是在家里处于绝境的时候，她毅然决然选择了这么专业。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专业找份工作，的确也挺辛苦的。

可人总得为自己的行为买单，至此，也只能走下去了。

“哪个公司应上了，就去哪里。”她说完，想了一下又问“你呢？”

“我怕晒，太累的工作我觉得不适合我。我准备毕业后，感情稳定的话，工作两年就结婚。”

她携带着少女的幻想，期待美好生活的开始，并一往无前。

想来，她的恋爱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如果能一定稳定谈下去，也的确是件大好事。

“资料员，或者造价员。”

万祎想了一会儿，说了这么两个职业。

“资料员我觉得还不错，造价我就不考虑了，费神。”

“那倒也是，不过多劳多得。”

“是呀，我可不想做什么女强人。我就想平平淡淡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就已经很知足了。”

万祎笑了笑，她对此感到无可厚非。

只是后来，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能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原来如此艰难。

“挺好的。”

“其实我觉得，也不是非得干本专业的工作。”

王畅随嘴说了一句，这个想法在当时算得上是异想天开，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一种选择。

“先积累经验吧，我担心去应聘，别人看专业不对口，不招。”

万祎不敢冒险，她没那个家底为自己铺路，只能脚踏实地。

“卫莱应该就不用招聘了吧，他家里肯定早就安排好了。”

“应该是。”

万祎不喜欢听这么一类话，越说越清楚自己和卫莱的差距，偏偏同宿舍的人总是把他们捆绑在一起。

这种感觉，真够难受的。

招聘会的那天，卫莱也去了。

那是个艳阳天，大早上就热得冒汗，且睁不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多想了，本来是好几个人一起走着的，最后就变成了万祎和卫莱走在一起。

兴许是大家识趣，刻意而为之。

“准备投哪里？”

“还没想好，准备多投几家，总有能录上的。”

也的确，她连简历都打印了好几份，准备都投出去，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卫莱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这办法是最妥当的，并没什么建议要给。

那天，他的出现，仿佛真的就是为了陪万祎。

好在，她并没表现得太过紧张，问到的问题基本都能答上来。

她以恳切的预期回答着，担心自己漏下什么。

简历投了五家单位，她心底的河水渐渐涌起了浪花，一阵阵的，充斥满思绪。

“担心？”

卫莱问，他看着万祎的表情。

“肯定啊，如果在这时候的应聘会没有应上，接下来再去找工作，就更难更麻烦了。”

这种感觉是卫莱无法体会的，他不明白生活的疾苦是怎么侵蚀人的，更不明白穷苦的人，是如何拥有一颗真诚却又懦弱的心。

那天的应聘，一直到了下午才结束。

天色渐晚，凉意来袭。

这温度真像是赶人走，切好各个单位的招聘人员也在收拾东西离场。

由于歉意，万祎请卫莱吃的饭。

他也没什么高标准的选择，说去吃麻辣烫。

气温骤降，暖和的食物总是能抚慰人心。

两人坐在校外搭着棚子里，麻辣烫的香味儿游走在每个人的鼻息间。

标配的一份麻辣烫，卫莱加了泡面。

夹生的面浸在汤里，红油给面块染上了颜色。

“你怎么总是喜欢吃夹生面？”她问。

“感觉好玩儿。”

顿了几秒，卫莱认真地回答。

他搅拌着面块，试图让它完全泡在汤里。

万祎喜欢吃辣，好在麻辣烫物美价廉，也是她经常选择填饱肚子的食物之一。

“不觉得辣？”卫莱吃得不快，他辣得满脸通红。

“我喜欢吃辣。”

“我也喜欢，但是怕辣。”

“山西面食多，这种不常见。”

“面也好吃，我喜欢吃油泼面。”卫莱想了一会儿，比较了一番，终于选择出一个。

“那是陕西的。”

男孩又问“你应该经常吃吧，在家的时候。”

“那是陕西的，不是山西。”

这一次，卫莱终于听明白了，但为自己的愚蠢笑了一会儿。

万祎看着他，也是抿嘴笑。

“如果过几天，我收到简历，就得离开了。”她低下头，冷静地说。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卫莱问“还有有联系吗？”

万祎深吸一口气，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到了这个节骨眼了，话也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最终，她说“会吧。”

卫莱点了点头，没说话。

吃完，他送万祎回宿舍。

那天的相处还算轻松，只是到了最后，谁都忍着最后一句没有说出来。

不过，她得感谢卫莱，如果没有他在身边，可能自己应聘的时候并没有那么自如。

只是回宿舍的路上，万祎意识到一个问题。

原来他真的不担心上班的问题，果真是像王畅他们说的那样。

剩下来的几天，大家都焦急地等着被录取的通知。

这种感觉，真像当初等待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心情。

她那时候已经买了一部小灵通了，但话费太高，她没事的时候不怎么用。

万祎被录取的时候，正在收拾行李。

手机铃声是《蓝眼泪》，一首老歌。

万祎接了电话，那边官方的贺喜说她被录用了，实习期3个月，只是工作地在贵州。

那天，投出去的五张简历，有三家回复了。

只是对比下来，万祎还是偏向于央企的那家单位，待遇好，且如果真的转正了，后期的发展前景也是最好的。

如此一来，问题出现了，她到底要不要去贵州。

思考之余，她听着《蓝眼泪》。

当时，流行音乐太多了，年轻人都爱周杰伦、蔡依林，再稍微大一点的都听张学友。

陈冠蒲的这首歌，在一众流行乐里，并不出众。

可不知怎么地，这首歌就是打动了万祎。

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她已然决定好要去。想到那天晚上，万祎已经不期待任何了。

既然没有留恋，不如奔赴前程。

踏上火车离开的时候，万祎忽然想到，她每一次离开长春的时候，都是冬季。

是不是在冬季，才是最适合分别的？

为此，漫长在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