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去了万祎的花店。

由于前一天在青城山的爬山游玩，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出门，在外她们只能惺惺相惜的原因。经过短暂的相处之后，情感的沉淀与积攒变成了亲昵的基础。

清晨醒来时，她顿感筋骨疼痛。睁开眼望着天花板时，意识都处于游离的状态。

她的胳膊伸出了被窝，伸了个懒腰，这会儿才觉得舒服了些。还没收回手，就被祁远牵住。

十指紧扣在一起，像真情无价。

“挺说无名指是离心脏的最近的。”张珏淡淡地说。或许是因为刚醒来的原因，嗓音有些沙哑。

“真的吗？”祁远问。

他捻着张珏的手掌，温热的体感仿佛真的像是要传至她的心脏一般。

“搞浪漫的人喜欢这么说。”

祁远没说话，他把脑袋埋进张珏的颈窝里厮磨。柔软的头发像羽毛轻扫着肌肤，引得她一阵瑟缩。

几日不曾见面，再遇见，亲密像是变得更为热切了一些。

张珏的手臂撑在她和祁远之间，一段一触即溃的距离像是防守，但并未起到作用。

“你不嫌累。”她说。

“特别想你。”

索性，女人不再说话了。身心总得有一方需要得到慰藉。

耳鬓厮磨有一种魔力，能在天冷时迅速产生热量。人的肢体在这种温度的作用下，也更为舒展。

太冷了，躺在被子里，外面像是冰窖一般，即便是开着空调，效果也是不尽人意。祁远把她的贴身衣服放在空调出风口能吹到的地方，试图用物理方式让衣物暖和起来。

“暖和了一点点。”

“谢谢。”

她整个人蒙在被子里，还不太想起来。只是时间太晚，没办法。

坐在床上，张珏慢慢地穿着衣服。或许动作快一点，不会那么冷。只是那个时候，她顿觉反应迟钝。

一整个收拾自己的时间，祁远收拾好两人行李。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收拾得太慢，还是祁远行动力太强的原因。张珏从洗手间出来，看见行李都规整的被收拾好靠在墙边，她觉得挺惊讶。

和他的出行，少之又少。从前，每一次收拾自己的东西，他想帮忙的时候总是被拒绝，这一次，倒是没机会拒绝了。

不过，这种感觉也不错，是被照顾的感觉。

“好了吗？”祁远坐在床尾，原本在看手机，察觉到她出来，转头看向她。

“好了。”

那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的时间了，阳光照进这座山谷，温暖的太阳光试图晒干这几日的潮湿。

收拾好一切后，两人出门。行李还是寄存在民俗里，等会儿离开的时候再取。马不停蹄地找了个可以打纸张的商铺，可以打印她这几天写的成果。

因为担心离开以后，这第一版很难送到万祎的手里。

这附近没有做广告的店，有一台小的打印机，还是咖啡店里用来做促销告示用的。

简短的故事记录着谁的从前，洁白的纸上忽然印满了黑色的、密密麻麻的小字。

字数并不多，全神贯注地看完可能只需要十来分钟。

张珏站在那里看店长打印文件，忽然想到，为什么从前的一切经过，放在回忆里计算，只需要用秒来作为单位。

顿时，一股悲情从心底迸发。像是回到了那天听万祎讲从前的时候，从白天到夜晚，像青年走到迟暮。

她拿着手稿看了看，随即放进了随身背着的包里。

祁远坐在店里，侧身看着窗外，面前小小的圆桌上放了两杯咖啡。寂静是调节氛围的一种情绪，他安静坐在那里，阳光普照了他的周身。

张珏拿起手机，调了一下角度，给他拍了一张照片。事实上，她很少记录自己的生活。不过令人费解的是，她这样的人，按理来说应该是很注意细节的，但张珏并不。

来不及在店里坐着品尝，只能用纸杯装着。

她走过去，问道“那一杯是我的？”

祁远递了一杯给她，站起身准备跟她一起离开。

“饿了吗？”张珏问。

拿铁的丝滑涌入口腔，醇香的味道让人感觉放松。

“有点儿。”

只是祁远这么一回答吧，张珏瞬间又不说话了。因为她现在准备去万祎那里，显然，她认为现在吃饭会耽误时间。

“我忍一会儿。”

或许是看她纠结的样子了，祁远主动自愿将就一下。

张珏感到高兴，她捏了捏祁远的胳膊，以示亲昵。只是在一对夫妻关系看来，这样的亲昵算不上亲近。

倒是祁远来得较为直接，他侧头亲了亲张珏的额头。

她们走在初春的小路上，踏着阳光前行，两畔的草地随风摇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像是未来来无限憧憬的恋人要共赴前程。

“你还记得结婚的时候，司仪说的那些誓词吗？”张珏忽然想到。

“记得。”

她叹了口气，说“几乎每一对踏入婚姻的新人都充满期待，他们憧憬着生活会变得多么多么好，就像人总是以为，没有走的那条路永远都是最好的。”

这消极的态度实在是让人害怕，于是祁远赶忙解释道“也有过得很好的，互相包容、扶持的夫妻。”

张珏太能看明白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了，便估计逗着回答他“那我看看你能不能做到包容、扶持我，对了，还得顺着我。”

“行。”

他们的话语声被风吹走，可是像默契一般的，它们之间的聊天却没有停止。

一直到，远远就能看见万祎的花店，张珏的话题才从他们彼此里跳脱出来。

那是她取材的小屋，也是她感到抱憾终生的地方。

小屋的门前已经摆满了鲜花，颜色鲜艳，色彩丰富。攀爬在门口的绿萝应该是生长了很久，形成了一个生机盎然的简易门帘。

万祎正坐在屋里吃面，看见张珏带着一个男人走进来，惊喜又好奇地表情在脸上久久没有消失。

张珏指了指祁远，说“我爱人。”

她说得那么自然，让祁远都感到受宠若惊。男人小雀跃的心情让他露出笑容来，跟万祎打了个招呼。

万祎热情地张罗，问“吃了没？我这还有面。”

张珏摆摆手道“我不饿。”说完，又转头问祁远吃不吃。

他兴许是真的饿到了，点头说“想吃。”

张珏这回倒是没有制止祁远了，脸上露出歉意的表情“姐，得麻烦你了。”

万祎连忙摆手说“不麻烦”，随后立马进了后屋里，去盛剩下的面。

屋里的花香四溢，各种各样的花香混合在一起，极为馥郁。

清新的百合香最为明显，在此之间，是独树一帜的香。

张珏嘴里哼着歌，万祎端着面出来了。

一股香气扑鼻，仅仅只是闻起来，就辛辣刺激。

祁远端着面道了谢，便走出了店里。他站在屋外吃面，店里只剩下万祎和张珏。

等万祎吃完之后，张珏从包里掏出了手稿出来给万祎，薄薄的几张纸，承载着她尚好且厚重的青春。

万祎看着那份手稿，忽然陷入了沉思。

有关于从前的一切，忽然变得如此清晰。那些发生过的点点滴滴，难以抹去。

“我从前总是担心以后老了，会忘记。这下好了，我永远不会忘了。”万祎淡淡微笑，用极度悲哀且怀恋的语气说着。

“文字不就是这个作用吗？”

张珏倒了一杯热茶，闻着茶香，想到万祎真看不出来从前受过那样的苦难。或许正是因为有过这样的苦难，她更加珍惜现在生活。

她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叹息一声，说“小玉，我的前半生也是这样就过去了。”

张珏说不出来什么话安慰，只是拉着她的手。她看着她眼里的泪水，一直没有流下来。

这样倔强的性格才是万祎，因为这样勇敢，她能成为今天的万祎。

“女儿说要接我去英国，英国的冬天那么大的雪，我真是害怕。”

“可是很多个下雪天，你也有很浪漫的时候呢。”

万祎笑着点点头，没回答了。

说太多，像是碎碎念。悲伤太长，消磨精力

“你老公很关心你。”万祎突然变了话题，说了这么一句。

张珏不明所以，感到疑惑“嗯？”

“你总是回头看你。”万祎悄悄地告诉她，好像是担心被祁远听见一样。

张珏听完觉得好笑，又跟万祎聊了一会儿。

她喝完一杯茶，准备要起身离开了。

“我真舍不得你走。”万祎恋恋不舍地说。

“我也是，我们像忘年之交一样。”

万祎笑着，拉着的手还是没松开。

短短的几天时间，两人建立了一种亲密且神秘的关系。

她在书写，她在讲述。

她在共情，她在回忆。

和祁远走在回去的路上，张珏的心情还没能马上缓过来。

祁远陪她走了一段沉默的路，这种分寸一直持续到了上高铁。

坐在回程的高铁上，他问“好点儿了吗？”

“你知道吗？我最不忍心看她的眼睛。”

男人努力回想万祎的双眼，那是一双明亮且坚毅的双眼。

“她是不是很坚强？”祁远回答。

张珏点点头，又摇头。

她觉得仅仅是坚强，不足以来形容万祎这个人。

那是一双饱受苦难的双眼，像是无可奈何的赤脚走过一片废墟，并抱有赤诚奔向未来的生活。

这才是万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