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熹微渐明(四)

捣蛋鬼塞缪尔愈演愈甚,藤蔓再一次疯狂生长,包裹了整栋小楼。

“停!!塞缪尔!”叶庚气得头晕他担心外面路过的士兵看到这奇异的场景,只能疯狂叫停。

而这时的小怪物又怎么会听,叶庚眼前伸过来几簇藤蔓,与包裹小楼的藤蔓不同,这些藤蔓上没有尖刺,而是滑溜溜的,沾满了淡绿色的粘液,然而,叶庚发现,与其说这是藤蔓,还不如说,这是一条条触手,因为这些绿色条状物上面,分明有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吸盘!

这到底是什么生物?植物?或者说绿色大章鱼?然而没等叶庚细想,绿色的触手渐渐包裹住了他的全身,分泌的粘液糊进了叶庚的鼻腔,他几乎快窒息,而触手越收越紧,紧紧环住他的腰,一根细小的触手探上叶庚的脸,寻找着它闻到的最香的地方,他喜欢这个人类的味道,是他在科坦星从来没有闻到过的,这种味道无法避免地吸引着他靠近。

触手试探着探进了一块柔嫩的地方,叶庚的唇被撬开,粘液注入了他的口腔,似乎要将叶庚整个人染上它的味道。

淡绿色的粘液有着微甜的味道,肆无忌惮地分泌着,充满了叶庚的喉管,叶庚真的无法呼吸了,窒息的感觉充斥了全身。

他努力将一只手挣脱束缚,渡舟随着他的动作出现在手中,叶庚手腕一发力,却没想到看似包裹在身上柔软的藤蔓却如皮革般厚实,再一用力,渡舟散发出蛋壳白色的光芒,塞缪尔沉浸在这个人类的香气中,浑然不知,骤然吃痛松开了叶庚。

“叶…”塞缪尔浑浑噩噩,声音也是十分委屈:“你割伤我了,叶。”

“我!”叶庚觉得自己现在反倒成了施暴者,而这个上一秒还要把自己勒死的凶犯却成了受害者。他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塞缪尔,手里的光剑光芒更盛。

塞缪尔仿佛才明白过来自己干的事情好像激怒了叶庚,但他想,这在母巢明明是十分亲密友好的行为,为什么叶会生气?但他还是被叶庚的怒视吓住了,小心翼翼地道歉:

“我错了,叶庚,可以原谅我吗?”这声音委屈巴巴,活像个做错了事的小朋友耷拉着头向你道歉,叶庚自认为定力挺好,但听见这软软的道歉,还是忍不住心软了。藤蔓立刻缩成一团,鸟巢一样窝在叶庚头顶,叶庚将它摘下,拍了拍湿答答的枝条,示意自己不在意了。

越发奇怪了,叶庚想,自己面对这种非人的存在,又为什么会产生对人类一样的情感呢?不仅如此,反而在面对塞缪尔时,他仿佛才真正展现出了自己人格中鲜活的一面,不再是那样冰冷的人形武器,也不是冰如寒冰般的帝国统帅。

“叶,你还生气吗,我抱抱你好吗?”

叶庚一激灵,他可不想再感受那种窒息的感觉。

“我不生气了,你这个样子抱我,我迟早有一天得被勒死。”叶庚有些好笑。

“我这个样子…我不美吗?它们都说,首领是整个母巢,最美丽最强大的存在,难道…难道它们是骗我的?”塞缪尔的藤蔓上又开始啪嗒啪嗒掉粘液,就好像他的眼泪。

叶庚有些慌神:“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有些语无伦次,他对安慰孩子这方面毫无经验,但他确实就将塞缪尔当成了一个孩子“我的意思的,你很美,我在科坦星上,看见你就走不动了…哦不,不是,就是…”

越描越黑,粘液湿答答浸透了叶庚脚底,叶庚只好认真地说:“你很美,真的。你是科坦星上最美的存在。”

“但你不喜欢我,叶。”藤蔓上的叶子止不住颤抖“要怎样,你才会接受我?就像你对那个拿着锁链的年轻人一样?你对他那么耐心,说话也轻轻的…我…”塞缪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无法抑制的想靠近这个人类,想吞掉这个高挑单薄的人类,仿佛是命运所致,也仿佛他就是这样不自觉的被吸引着。

叶庚此时更无措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来安慰眼前这个小怪物,他也确实没料到塞缪尔会因为这种小事而难过,他只觉得塞缪尔是小孩子脾气。

“我从来没有不接受你,我…”叶庚当然不能说自己喜欢塞缪尔,这真是太荒唐了,一个人类怎么会在短短几天内喜欢上一个奇形怪状的异形生物?但他只是安抚眼前的小怪物,叶庚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但塞缪尔好像忽然懂得了什么似的,急切地向叶根问道:“叶,是我太丑了吗?如果我变成和你一样的样子,你会接受我吗?”

叶庚也搞不懂塞缪尔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从未想过异星生物竟然还能变成人类的模样,他也并不想看见塞缪尔变成和自己一样的样子,那真是太惊悚了。

但由不得他,眼前的小怪物说变就变,顿时,屋内的藤蔓急剧减少,缩成了小小一团。扑通扑通,是重物掉落的声音,叶庚瞪大了眼睛,看到地上掉落一地的残肢断臂,更是有几十颗红色的眼球在地上咕噜噜的滚着,实在是太惊悚了,小怪物用来发声的声带也在地上不断的弹动着。

“快停下,塞缪尔,你在干什么!”叶庚急冲冲的阻止了塞缪尔,但眼前的一堆残肢断臂已经开始组装,他们渐渐拼凑成类似于人类的模样,但又比一般的人类要惊悚许多。没有像样的四肢,而是好几条手臂腿别扭的组合在一起,也没有像样的头,几颗红色眼球挤在一张脸上面,鼻子和嘴巴到处都是,甚至在这个类似于人形的怪物背后,还长了一颗头。

眼前的这一切,让叶庚狂掉san值,他自认为也见过许多奇形怪状的异星生物,但从来没有近距离看到过——这么恶心的东西。原谅他对塞缪尔用了这样的词,但那真的不是一般人类的审美所能接受的产物,充满着原始的,邪恶的,诡异的造物,就好像是堕落的天使,原本无比美丽,而现在只剩下了邪恶。

但此时的塞缪尔浑然不知,他对自己的新形态非常满意,他激动地看向叶庚,几颗眼球一起转动,更显得诡异可怖。

“叶,我好看吗?”他兴冲冲的站在叶更面前,叶庚才猛然发现这个小怪物,身形却十分高大,甚至比他还高上不少。但他确实被这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惊讶得说不出话,塞缪尔与他忽然拉近距离,让叶庚无可避免的地与他脸上数颗红色的眼球对视,其惊悚程度不亚于晚上起夜看见一颗倒立的头颅在冲你微笑,叶庚暗自镇定了心绪,尴尬的望向眼前这个怪物,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着。

一根筋的塞缪尔在此时仿佛终于会读懂人类的情绪了,他的红色眼球瞬间充满了泪水,他察觉出叶庚对他的不喜欢,他呆愣的站在那里,自言自语:“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说罢,他转身就跑,冲进了叶庚的卧室,叶庚站在门外,听到卧室里传来惊天动地的哭泣声和水滴砸落的声音,无奈的扶了扶额,长叹一口气,处理了这么多紧急事件他确实有点分身乏术了,就让他先哭去吧,反正应该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于是叶庚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回到了书房,打开光脑,开始处理近期的事务。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你越是理这个小怪物,他便越会得寸进尺,于是他觉得,冷处理,不失为一种好的办法。

卧室里的哭泣声持续了很久。叶庚在三楼也听得见。不过他没有当回事儿,他在书房坐了一下午。近期堆积的事物很多,皇帝索尔纳却从来不管事,一股脑全扔给他,他是个统帅,又不是什么首相,天天干这么多累活脏活,还要带兵打仗,他真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毫无人权的奴/隶。索尔纳总是这样,一幅吊儿郎当,纨绔子弟的样子,从来也看不出是什么皇帝,反而更像一个游手好闲的贵族子弟,而叶庚也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全接下来。

直至深夜,书房里的灯还亮着,叶庚终于疲惫了,摘下眼镜,出了书房,他一想到还要处理卧室里的小怪物,便觉得头疼。

奇怪的是,整栋小楼安静的可怕,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叶庚心想。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卧室门——没有一地的残肢断臂,也没有高大的怪物,整个卧室十分干净,如果忽略掉地上残存的水渍的话。他环顾四周也没有发现塞缪尔的身影,奇怪,卧室的门明明锁着,他去哪儿了?

“塞…”话还没说完,叶庚便觉得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微凉的气息在他耳边拂过,而另一只手则抚上了他的下颌,强迫他转过头来,叶庚正准备接受强烈的视觉冲击,却被眼前的人,这下可以说是人了,惊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站着一个高大的,异常俊美的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虽是人类的长相,但却因为其非人般美丽的外表,带给人一种非人的感觉,他有着雪白的中长发,弧度好看地卷曲着,皮肤洁白似雪,而眼眸是深沉的红色。正如他在科坦星看到的那朵小花花蕊中间红色的眼睛,被那种眼睛注视着是可怕的,有一种猎物被锁定了的感觉,而这样仿佛艺术品的长相,更带给人一种身在梦境的错觉,叶庚看得愣了。然而,眼前的青年却一把环过他的腰,将他搂进自己的怀里头,深深埋进叶庚的颈窝,喃喃道:“叶,我现在好看了吧。”说吧,还拿微卷的白发轻轻蹭了蹭叶庚的脸颊。

这样小狗式的举动,让叶庚恍然苏醒。他一把推开眼前的男人,紧紧盯着他:“塞缪尔,是你?”他与其忍受那非人的长相,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异星生物,变成了人类的模样。他总觉得,这带给他一种披着羊皮的狼的感觉,危险而美丽,引诱着你靠近,亦如在科坦星上的那一瞥。

而塞缪尔并没有在意他疏远的举动,反而更加认真的追问:“叶,我现在好看吗?”

叶庚看着眼前高大俊美的少年,只能承认,他无可奈何地道:“美,你很美,我早就说过,你是科坦星上最美的存在。”

塞缪尔听到这话,他看得出叶庚此时对他不像原来那么排斥了,于是塞缪尔激动地冲上前去,再一次抱住了叶庚,藤蔓自他的手肘处开始生长,人类的手臂异化,藤蔓轻轻的缠上叶庚的腰肢,泌出淡绿色的粘液,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种淡淡的,但却摄人心魄的香味之中。

叶庚不为所动,他不想再体验一次濒死的感觉,渡舟再一次从他的手心出现,他将渡舟抵在塞缪尔的脖颈处,冷冷地盯着眼前红色的眼眸,细细的“血丝”从皮肤与剑接触的地方流出,那不是人类红色的血液,而是独属于怪物的,淡绿色的血液。

“我好像还没有教过你要听话,是吗?”叶庚也终于动了脾气,塞缪尔几次三番将事情搞糟,又死皮赖脸的抱着他不放,放在谁的身上也都是会生气的。渡舟再一发力,光芒自伤口处散发出,伤口越割越深,绿色的血液滴答滴答落下,塞缪尔松开环在叶庚腰肢上的藤蔓,藤蔓再一次变成手臂,无措地,将落未落地放在叶庚腰的两侧。

塞缪尔的眼神是惶恐的,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对叶庚好,而叶庚却总是拿出自己的武器对着他,塞缪尔越想越觉得不公平,越想越委屈,莫大的哀怨从他心头升起。

于是小怪物的眼眶霎时红了,眼泪扑簌簌地落下,砸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他的语调有些抽噎,藏不住的委屈与埋怨:“叶,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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