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昼带着禁军快马加鞭赶往璥良城。
虽然路上已经尽量不耽搁了,但还是过了十多天才赶到。
一日如三秋啊,白羽昼如今倒是觉得真切。
禁军去找魏九安的那一队汇合,他便在城内外遛马。
快要到他的生辰了,也快要到陆明泽的忌日了。
白羽昼想着。
这样遛着马绕城墙走了几圈,终于是把简仲和简仲之兄简伯招来了。
简仲一眼便认出白羽昼,笑着挥手,兴奋地拉着自己的兄长道:“大哥!那是湘亲王!”
白羽昼听见了简仲的声音,转头望去,看见了正在向自己跑来的他。
简仲抱拳行了个军礼,接过白羽昼手上的马匹缰绳,抬头笑道:“殿下来了,怎也不尽早入城?禁军兄弟们可都盼着您。”
白羽昼道:“方才触景生情,一时间忘了进城,倒也不耽搁。”
简仲拉过自己的兄长,笑道:“殿下,这位便是末将的亲大哥,简伯!大哥,快见过殿下。”
简伯比起简仲,还要再多一层武将的“粗气”,眉宇间半分不见仁兄情谊,一脸严肃。
简伯拱手,淡淡道:“见过殿下,久仰大名,今后还望指教。”
白羽昼颔首,道:“指教说不上。”
简伯只是“嗯”了一声,便牵着马走了。
简仲看着简伯的背影,叹了口气,道:“殿下不要怪罪,大哥从小不喜言语,不会与人相交,慢慢适应就好了。”
白羽昼点点头,没有多说。
往魏九安的军帐那边走的时候,白羽昼也路过了简伯简仲的帐子。
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简伯的帐子里还亮着昏暗的光,昏黄低沉。
白羽昼本不想多做停留,刚要走过去,就听见营帐内传来简仲的声音——
“大哥,今日为何对湘王如此淡薄?”
简伯的声音低沉,道:“不愿如此,同为人臣,我不必向他卑躬屈膝。”
白羽昼立刻停下脚步,驻足倾听。
简仲还是不理解,问道:“若是得他重用,你我可就不止打仗这一条路可以走。”
然而,简伯不为所动,反问道:“我如今将近而立之年,你让我对一个小我将近十岁的人俯首称臣,你觉得我会甘心吗?”
简仲道:“可是……”
帐内的简伯起身,道:“不必再劝,你若是只想要一个出路,你便去投他便是,我无心如此。大梁武将,死在战场上便是无上光辉,我此生不愿屈于王侯将相。”
二人皆沉默许久。
良久,简仲道:“大哥,湘王并非无能之辈,亦无谋反之心,你我何不借他之力扶摇直上,率千军万马,以虎将的身份踏入南临?”
简伯抬眸,道:“你想升官,那就更不能与他勾结。你以为他这个亲王能做到什么时候?倒不如凭军功说话,一个乳臭未干的亲王,难成大业。”
听到这儿,白羽昼便不想听了。
从小便是如此,宗室和百姓都只看到了白羽尘,下意识便忽略他,直到如今,他却还是被评为“纸亲王”。
白羽昼走到了魏九安的营帐旁,轻咳一声,道:“皇嫂,我进了。”
帐内的魏九安点点头,“嗯”了一声。
白羽昼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道:“不知如今战事可还吃紧?”
魏九安拿出一卷军报,推给他,道:“最值得防备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就一路东征就好,南临向西的沿海地区已经驻扎了禁军,最近南临王连连割地,离灭国不远了。”
白羽昼展开军报,扫了几眼,笑道:“看来前线顺遂。”
魏九安也笑,道:“大梁不会败的。”
白羽昼“嗯”了一声,道:“那接下来怎么打?不能总是单刀直入,也该侧击才是。不知皇兄怎么说?”
魏九安道:“羽尘给我寄过几次书信,没提战事,都是家书,他的意思自然就是让你我做主,怎么打伤亡少就怎么打。”
白羽昼从书架上拿了地图来看,用毛笔圈圈画画不久,才道:“不如从南部水战吧。”
魏九安挑眉,道:“从南部禁军倒是可取,只是水战未免有些冒险。”
白羽昼将地图放在桌子上,指道:“就让禁军水军绕过南临附属岛,直接从南部海峡过去,多派战船,沿海一直打,让禁军一点一点围住南临,最后吞并,如何?”
魏九安蹙眉看了许久,才道:“这样说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禁军的水战一直没实践过,除了之前在璥良城与程榭声东击西过一次,大梁还真是从未尝试过水战。”
白羽昼却笃定地道:“皇嫂放心,我也想过这点。所以,单单采用水战是不行的,我的想法是,大梁水军先按照我的法子进击南临南部水域,引南临王多多派兵戍守南部,与此同时,驻扎在南临西部的禁军也立刻进击,兵分三路。一路前往南部与水军汇合;一路往北沿海走,进攻南临沿海驻兵;一路往南临都城进攻,争取破国门。”
魏九安沉吟片刻,道:“好,那这几日就先将璥良城内驻扎的禁军全调配到咱们攻下的南临土地上,时机一到,水军和南部军先动,随后便是其余两路,可好?”
白羽昼道:“我便是这样想的,那么近几日就让禁军开始转移至南临吧,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魏九安点头,道:“明早启程,但还要留一队人守着大梁的沿海地界,以防南临也声东击西,偷袭大梁。”
白羽昼想了想,道:“可取,但能少留就少留,南临大概率没有胆子来偷袭,就算真来,也分不出太多精力。”
翌日。
白羽昼带着简仲先进军南临,简伯、谢羌和魏九安善后。
开船了。
白羽昼也没坐过战船,自然是不适应的。
禁军众人皆身披玄甲,即使在船上,也一刻都不敢松懈。
白羽昼靠着桅杆歇息,然而,还没休息多久,就被迫打起精神了。
简仲正拿着千里镜观察海况,却不料,看见了南临的船队。
简仲连忙去叫白羽昼,与此同时,白羽昼收到了信鸽的信。
是驻扎在南临沿海地区的禁军总督写来的,信上的意思大致就是南临水军去海上劫禁军了。
南临也是坚持不懈,西部驻扎了禁军,他们便不远千里从东部开船过来,走水路,都出境了。
白羽昼将信收好,见了简仲,先对手下道:“废话便不必多说了。先让人传信给禁军第二支船队,让他们快些赶来增援,再往后就不必来了,等到水战结束再等消息转移。”
手下拱手,下去办了。
白羽昼这才看向简仲,道:“简副将,你觉得,此战胜算多少?”
简仲道:“那要看殿下了。”
白羽昼笑道:“若是看我,那就必胜。”
“历代先贤会保佑大梁的。”
很快,船上的禁军军士便都得知了南临来袭的消息。
考虑到禁军还是更擅长弓弩,白羽昼便还让众人以弓箭为首。
这次和之前还不一样,之前和程榭打的时候是平反,程榭的起义注定不会成功,所以白羽尘和白羽昼就都没有太放在眼里,如今是直接攻城,白羽尘便将兵部和工部存着的火铳子都拨给了白羽昼。
原先白羽昼都忘了还有个火铳子,但现在一看,倒是得心应手许多。
南临一直以来都在研究渔枪鸟枪,射程虽远,攻击力却不强,比起大梁相对先进的火铳,自然是以卵击石。
这种火铳与普通火枪还不一样,白羽尘之前还是太子的时候,有时候处理完政务便闲得慌,于是就喜欢研究兵器,这几年对火铳进行了改装,延长枪管,又加了膛线,火铳的准确率大大提升。
白羽昼拿起火铳,眉心微压,闭上右眼,瞄准南临船帆就是一枪。船帆偏了方向,被射穿了个小孔。
风声鹤唳。
南临水军采用的战术是慢慢逼近,待两船相遇时再互相攻击。但是他们显然是天真了,白羽昼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趁着南临水军还没来得及驾上弓箭,船甲板上持盾和箭的弓弩手们立刻搭弓,瞄着南临船队。
随着白羽昼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射向南临船队的一张张帆。
帆破了,方向便会乱。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见南临水军的更多人都自乱阵脚去控制帆,白羽昼便道:“快些!将船逼过去!”
掌舵之人立刻加了速度,往南临的主力船上靠。跟在第一艘船后面的船也看明白了白羽昼的用意,亦是往南临的船上逼赶。
船近了,白羽昼道:“抛锚!”
禁军中走出两个人,将自己船上的锚抛到了南临主力船上。
两船相接,禁军的上风来了。
白羽昼拔出佩刀,带着简仲等人冲上了南临主力船,一刀抹了南临一名军士的脖子。
禁军士气大增,虽然是第一次水战,但是刚开战就占上风的感觉可妙极了,众人都争先恐后地往南临主力船上冲。
眼看着要败了,南临的主将用南临语大骂一句,随后便掌舵,将船倾倒,意图将禁军的船也拖下去。
简仲大喊:“他要沉了大梁的船!”
白羽昼立刻道:“快去把锚处理一下!所有人回船上,千万别让船出事!”
船上还有军火和粮食,仗败了都不要紧,船千万不能翻。
简仲听见后,立刻组织禁军众人回船上,好几个人合力将锚从甲板上拔出来。
一阵风来,两船刚分开,禁军的船便往反方向漂了一些,与南临的船断开。
简仲心道不好——白羽昼还在南临的船上呢。
此时的白羽昼正在抵抗南临掌舵的那位主将,主将眼看着无法弄沉大梁的船,立刻对白羽昼起了心思,用南临语高喊道:“将士们!把他拖下水,梁就没有将军了!”
这句话白羽昼听懂了。
白羽昼咬着牙推开他的戟叉,道:“大梁不缺将军!”
这下可好,南临船上所有的兵士都齐心对付白羽昼了。
禁军船上的简仲拿千里镜看见了白羽昼的处境,立刻道:“放箭!船靠过去,让湘王殿下上船!”
也正是这时,南临主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薅着白羽昼的衣领,将他狠狠摔在甲板上。
主将看起来也过了四十,虽然不算太年轻,但是也实在有力气,白羽昼挣脱不开,重重地摔了下去。
趁此机会,南临兵士蜂拥而至,按着白羽昼的胳膊和腿,一剑一戟刺上去。
这手法,和当初被起义军围困时的攻击力一模一样。
玄甲还算是能抵御钝刀的伤害,白羽昼倒是没有把这点伤痛放在心上,反而令他难受的是被南临鼠辈按在甲板上。
这可真是太他妈丢人了。
禁军船上的简仲看见了这一幕,骂道:“他娘的。”随后对禁军弓弩手道:“接着放箭!能射死几个是几个!”
“将船靠过去!”
此时,又是一戟刺在白羽昼身上。
南临主将也被禁军的箭射伤,但还是拽起白羽昼,将他往海里拖拽去。
南临主将用汉话笑道:“湘王殿下,若是让后世知道你死在我这个无名小卒的手里,那你可就不是百战百胜的将军了。”
白羽昼嘴里含着血,也笑着回:“人死而魂不亡。”
话音刚落,白羽昼突然用力,一脚踹在主将膝盖。
主将一个中心不稳,连带着白羽昼一同坠进了海里。
在海里就好办了,白羽昼拎着主将的头发,用力将他的头往船的侧面撞。
主将的额头登时磕出血。
白羽昼颇通水性,这时候还笑着道:“你不妨猜猜,我凭什么是骠骑将军?”
说完,白羽昼又将他的头撞向船侧。
白羽昼道:“你再猜猜,为什么京城百姓笑称我与皇兄并为双龙?”
第三次将主将的头磕向船侧时,主将的头骨碎裂,已经断气了。
禁军的船开过来,上面放下一条绳子,白羽昼抓住绳子,上了船。
虽说受了伤,但这点血对于白羽昼来说不算什么,白羽昼立刻回归了状态,道:“开船!不管用什么办法,沉了南临的船!”
禁军掌舵之人立刻变换方向,开船径直驶向南临主力船。
白羽昼还是不敢冒险让禁军直接撞,简仲便指挥禁军众人往南临主力船的侧面扔巨石。
密密麻麻的石头砸过去,使船的侧面破了个口子。
海水涌进船里,南临的船沉了。
禁军众人欢呼着,互相喝彩庆祝。
白羽昼笑着鼓掌,道:“好!不愧是天佑我大梁!”
顺阳六年腊月廿一,大梁禁军与南临水军正面交锋。大捷。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