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康元年七月十九——乙未七月十九未时,中宫诞下嫡子。
钦天监又能利用这个孩子谄媚帝后了,给他编了个大吉的命格,引得合宫上下喜气洋洋。
太后最开心,建国还没多长时间,中宫便产下龙子,大梁后继有人。主要是,她也不想儿子那么累,也期待着这个孩子日后帮燕康帝分担。
彼时的燕康帝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一心只想平定内乱,之后建功立业,成就千古一帝的功绩和威名。
当然,他也希望他未来的接班人是这样的孩子。
天之骄子才配成为天子,他便这样坚定的觉得。
程新燕不想自己的夫君为孩子分心,便叫他还全心全意投入朝政,自己退居幕后,照顾孩子。
名字也是程新燕取的——白羽尘。
大梁的皇子日后要排字辈,等再过几年,白羽尘的兄弟也要给他排“羽”字辈。
衣不染尘。程新燕期待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君子呢。
包括白珩和朝臣们,也都在期待嫡长子成为君子呢。
过了段时间,白羽昼就降生了,白羽尘对他出生的那段日子已经没了什么印象,只记得当时母后一直晕着,总不醒,脸色也不好。
他觉得母后一定疼极了,但是正是当时,边关打着仗,大抵是些旧朝余孽,甚至不算“旧朝”,大梁建国之前,天下是乱着的。
白珩无法时刻陪在程新燕身边,有些大事确实耗时耗力,他也无法将自己完全从朝政中抽离,只能尽量挤出时间来陪着,同时接下了这个孩子取名的事宜。
那段时间前朝和凤仪宫都忙,没人管白羽尘,他便被接到了太后身边。
他一直是对自己这位祖母没什么印象的,之前太小,也从没有和祖母有多太多交往和接触,自然引不起他太多关注。
建章宫。一位年老些的掌事宫女带着白羽尘进了正殿。
建章宫布置简朴,屋内没太多装饰,顶多是一些瓷器瓶中的花添添灵气,以及透过窗子洒进来的光。
太后坐在光里,朝他慈爱地笑。
白羽尘看见方才带他进来的老嬷嬷跪了下去,老嬷嬷朝他使眼色,催促他也行礼。
白羽尘偏不,他走上前去,走到太后的椅子前,双手搭上太后的膝,叫道:“祖母?”
太后笑着,将他抱起来放在腿上,轻轻拍着他,哄着,道:“怕不怕祖母啊?”
白羽尘摇头,道:“不怕。”
太后笑道:“为什么啊?你那些表哥表姐们见了我都怕得半死,你怎么不怕啊?”
白羽尘眨了眨眼睛,道:“一家人没什么怕不怕,该讲的是亲不亲。您是我的亲祖母,我不怕。”
后来,太后说了什么白羽尘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很高兴,特别高兴。
之后,他就在建章宫住下了。闲暇时间,去找祖母听故事听童谣。
每当他闹的时候,祖母便抱着他,躺在摇椅上,唱:“桃李未至心微伤,遥望阳,道无妨。”
“蒹葭枯败,梦中话泪光。”
“便逆北风散心霜,二十载,不彷徨。”
白羽尘就闭上眼,认真地听,但阅历不够,总听不懂。
但他盼着听到这曲子,不知为何,许是因为祖母的椅子轻轻地摇,歌声入了风中,绕在他耳边。
太后笑问:“尘儿喜欢这曲啊?”
白羽尘微微点头,但又摇头,道:“不知道。好听。”
太后笑道:“糊涂孩子。”
白羽尘忙着反驳,道:“我才不糊涂!我说的是祖母唱的好听。”
他表达不清。他觉得,祖母就是最好的人,祖母做什么事都最周全、最好了。
她是世间第一等的祖母,最好最好的。
仲夏的午后,太后快要睡着了,白羽尘却一点睡意也无,看着天上变幻的云,问:“祖母,他们说我父皇是开国皇帝,他怎么建的国啊?”
太后闭着眼睛,道:“这个你得去问你父皇,他的功绩,不该由我来说,该让他亲自说。”
白羽尘想着:“这样啊……对了!弟弟到了冬天就一岁了吧?”
太后算了算,道:“对啊,昼儿出生的时候,冷得很呐,该是深冬时啊。”
白羽尘小声地道:“弟弟都一岁了,我还没见过他。父皇母后也都没把我接回去……”
太后睁开眼睛,“啧”了一声,弹了下他额头,道:“这叫什么话?往后不准说。你只要记住,这世上最疼你爱你的就是你父皇母后,你日后最坚实的臂膀就是你弟弟,怎么生出能怀疑他们的心?”
白羽尘只好应下,抱住太后,笑道:“反正现在,我就要跟祖母好!”
两年后,他和太后一同去到圣辰宫。
如白羽尘所料,白珩确实是在朝廷和家事之间徘徊,也确实是忙得不行,没时间去顾白羽尘,一时间将他忘在了建章宫。
还是不行的,白羽尘还是要和爹娘一同生活,太后怕他不跟亲爹娘亲。
程新燕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脸色不好,每夜咳得睡不着觉,也不怪她渐渐不再管事。近几年,为了巩固权力,笼络老臣,白珩纳了几位嫔妃,也都还没来见过程新燕。
太后此番前来,除了让白羽尘和弟弟、母后亲近些以外,还有件重要的事——她听闻白珩要立白羽昼为太子。
圣辰宫。
白珩如坐针毡,偷偷看了眼太后。但太后并未有过多的动作,只是坐着,欣赏茶盏。
片刻后,太后开了口:“听闻朝中大臣已经开始站队了,他们赌的谁为未来国君啊?”
白珩只得回话:“古来君主立嫡立长,老臣们自然是站尘儿,年轻一辈都不怎么参与。只是私底下,谁敢不给长子面子?”
太后嗤笑一声,道:“我看,是谁敢不给你这个皇帝面子。”
太后看向白珩,道:“皇帝觉得,大梁的储君之位,该给谁啊?”
白珩自知自己做错了事,不言语。
太后重重放下杯盏,道:“如今几位皇子俱是孩童,你便急于立储。日后若是储君的言行举止达不到你的标准,你又要行废立之举。你以为立太子是你一个人的事吗?你以为以后废立,丢的只会是孩子的脸吗?是大梁各位宗亲的脸面,是朝廷的脸面!”
太后冷静了一番,苦口婆心道:“皇帝,朝臣站队,你我无法撕破脸强行控制。若你早早立了昼儿为太子,日后他登基,朝臣却心向长兄,他心里作何感想?他若需要征战,他若要颁行律法,身侧却无忠君之臣辅佐,怎么办?”
白珩低下头去,也在思考。
太后接着道:“若是朝臣站了尘儿,日后新帝一定会削弱宗亲权力,到时候尘儿受了官员欺压,如若谋反,且不说百姓生活会遭遇多大的影响,等他们手足相残,等尘儿坐在你现在的位置,心里过不去,又要被骂谋权篡位。你觉得,他们两人的人生一直被推着前进就好吗?”
“……”
白珩抬头,道:“若是尘儿天资不及昼儿,难道我还要应和朝臣扶他上位?”
太后道:“皇帝,君主的荣辱本也不在自己天资是否聪慧,而在于其人是否明辨是非,以及臣子是否用心辅佐。”
“他日若是尘儿谋反,昼儿会成为废帝,沦为笑柄。尘儿也会远离‘明辨是非’之称,不足以称为君主,而是贼啊。”
“届时天下大乱,梁室无名利立于天下、号令群雄。你我倒是能一死了之干干净净,但你我的错误,凭什么要让两个孩子要替你我受唾骂?”
白珩听了太后的分析,道:“此事是我妄下结论,倒不如,等孩子们再大些再议吧。”
其实他们都清楚,白羽昼的命运早已被朝臣站队的局面定下了,他只能做个臣子了。
两人又商议了许多孩子们的事,拐弯抹角,但太后不该干涉朝政,所以还是闭口不提。
白羽尘晚上没有歇在圣辰宫,还是和太后一同回建章宫了。
永巷。
太后拉着白羽尘的手走着,白羽尘低着头,不说话。
太后低头,笑道:“尘儿不高兴了吗?”
白羽尘摇摇头,道:“不是。是我听见您和父皇吵架了,祖母,是不是因为我啊?”
太后摇头,道:“不,我们是因为一些观念的不同。尘儿,等你大了,你就明白了。”
白羽尘不解,道:“什么东西,我只有长大后才能明白啊?”
太后想了想,道:“比如说,怎么活着,怎么体面的活着。”
白羽尘叹气,道:“我果真不知道。”
太后微微一笑,道:“所以呀,这些不是你该为之担忧的事情,你只要高高兴兴、健健康康地长大。祖母和父皇母后都护着你,咱们一家子长长久久的活着。”
白羽尘嘿嘿一笑,开心了。
他三四岁的时候,太后病了,白羽尘便回了程新燕宫中教养。
他虽不曾时刻陪伴自己的母后,但也印象深刻,也不曾生疏过。
程新燕气色也不好,比前段日子都差。
他慢慢回想,好像自从自己和弟弟出生,母后身体就没好过。
但他现在有玩伴了,白羽昼也淘气,天天缠着他。
他到凤仪宫的第一天,白羽昼便来找他:“哥哥!好些日子不见了,还记得我不?”
白羽尘轻轻点头,微微颔首,道:“至亲手足,自然不忘。”
白羽昼笑道:“哎呀,何必这般同我讲话?”
白羽尘坐下,思索一番,开口道:“在母后身边的日子,高兴吗?”
白羽昼心直口快,道:“高兴啊!母后可好了!”
白羽尘也微微笑了,看来他的弟弟不缺快乐:“那就好。”
也是同年,当初跟着白珩建国的齐济昌来了上书房,成了白羽尘和白羽昼日后的教书先生。
白羽尘很喜欢这位老师。齐济昌比白珩大几岁,成熟许多,有些幽默,留着胡须,读书入神时身上摸着胡须,面上带着笑容,头也轻轻地摇。
齐济昌看白羽尘的眼神是不同于白羽昼的,他看向白羽尘时,眼中似乎带着一种肯定与认可。
冥冥之中,白羽尘觉得齐济昌肯定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无论如何吧,这段日子算是他很幸福的时光了。
那年冬日,雪下得很厚,白羽尘想叫白羽昼陪自己玩雪,但白羽昼赖在床上,就要睡觉。
白羽尘叫不起来他,只好使用些强制措施。
他叫来几个太监,让太监们把白羽昼抬出去,放在雪地上。
正好,当时宜妃的女儿白锦忻过来找母后程新燕,在院子里看见了白羽尘做的好事。
白锦忻还没见过白羽尘,心下疑惑。但看见这么多人都听白羽尘的,也就猜出了他的身份,走到他身边,微微欠身道:“皇兄好。”
白羽尘也没见过这位庶妹,甚至是不知道她的存在,只得先回礼,又道:“这位妹妹是?”
白锦忻淡淡一笑,道:“宜妃之女,白锦忻。母妃叫我来找母后。”
宜妃想必是极疼爱这个女儿的,白锦忻穿的暖和厚实,颈间还戴着长命锁。
白羽尘笑道:“原来如此,既然来了,不着急进去,我要做件事,你看着。”说罢,拉着她坐在廊下。
白羽昼虽然被抬出来,但还是没醒。
几个太监按照白羽尘的吩咐,将他放在地上滚。不多时,白羽昼身上裹了雪。
白锦忻起先还以为是几个小太监在闹,看清白羽昼的脸后,诧异道:“这是……二哥?”
白羽尘:“昂!”
白锦忻:“……”
待白羽昼身上裹的雪多了些,他才醒,还有些懵。
白羽尘怕他哭,惊动了程新燕,慌乱之下,顺手捏了个雪球,扔在他脸上。
白羽昼:“?……”
见白羽昼已经忘了喊,白羽尘才将他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雪,有些心虚地道:“你别跟母后说我往你身上裹雪哈。”
白羽昼:“我是哑巴行了吧。”
白羽尘:“行。”
白锦忻:“……皇兄,我先去找母后了。”
白锦忻走后,白羽昼开始大哭,白羽尘使劲哄都止不住他的哭声。
无奈之下,白羽尘再次使用强制措施,搬起身旁的一块雪砖。
白羽昼:“啊啊啊啊啊——!杀人啦!!!”
动静太大,果真还是惊动了程新燕,她出来看时,两人你追我赶,“交战”一般。
几个月后,程新燕的病突然恶化,没多少活头了,但一直求太医抓药为自己续命,却从不告诉别人她为何要活。
直到一天,程新燕刚服了药,白羽尘就从门口跑了进来。
他刚和白羽昼去放了御花园,手里还拿着燕子式样的纸鸢,一脸欢笑,跑进来给母后请安。
白羽尘将纸鸢放下,刚要行礼,程新燕却抬了抬手,道:“不必了,尘儿,叫我看看。”
白羽尘走到塌边,敛了笑意,道:“母后,是不是不舒服了啊?”
程新燕没回答,只是笑着看他,给他整理衣领和发冠,道:“尘儿,我许久……许久没这般看你了。”
程新燕垂眸,几滴泪落下来,道:“自你出生之后,我一直未曾亲自教养,一直将你抛给太后,一直未曾告诉你……”
“未曾告诉你、未曾教育你——不要贪权恋势。”
白羽尘轻声道:“母后,我还不到年纪……”
话音未落,程新燕道:“我知道、我知道。只是,等你到了那个年纪时,母后就不在你身边了。”
白羽尘也垂下头,道:“对不起,让母后一直担忧,是我的不是。”
程新燕流下泪水,道:“该我来说对不起。”
“记着母后的话,不要贪权恋势,等你日后到了入朝的时候,不要跟别人争皇位,别让你父皇为难,也不要手足相残。我一直喝药,就是为了……为了等到今日,我把这些告诉你。”
程新燕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笑道:“好了,最后的话,我都说完了。”
“等你父皇下朝回来,告诉他,我没受苦,我先去等他。”
说完,她最后用力握了下白羽尘的手,便带着笑仙逝了。
而她的话,像是烧红的烙铁,印在了白羽尘心口。
程新燕去世,白珩悲痛,便让人封了凤仪宫,也是暗示朝臣,他不会再立后,不会再续娶正妻。
再之后,白珩将白羽尘和白羽昼接到了自己身边,亲自教养。
六岁那年,白羽尘和白羽昼一同去拜了齐济昌,认下了这位先生,此后,他们算是正式开始受人教诲了。
上书房的生活枯燥但充实,白羽昼天天想如何翻墙离开这糟心的地方,白羽尘在听课之余还要关注弟弟,着实辛苦。
一日,他翻墙出去,手没抓稳,摔了下去。
他本以为自己要摔在地上,喊了一声,却不料,摔到了一人身上。
他吓得不敢睁眼,只听接住他那人轻声笑道:“谁家的小公子?怎的这么不小心?”
这声音如流水般淌过他的耳畔,他能感受到,那双手有茧子,但声音听起来却不像个粗鲁武将。
白羽昼睁开眼,看见那人的一双桃花眼,与之对视。
白羽昼有些怕生,道:“要不……先让我下来?”
那人笑了笑,弯下腰,将白羽昼放下来。
白羽昼微微欠身,行了一礼,道:“皇次子白羽昼,多谢救命之恩。”
那人一怔,随后拱手行礼,道:“臣方才无礼了。”
白羽昼道:“你是谁?”
那人恭敬道:“从一品禁军副都督,容钰。”
随后,抬头道:“也是您日后学习骑射的教习侍卫。”
白羽昼笑道:“那我回头去找你学骑射!你等着我!”
说着,听见拐角处散学的白羽尘正在喊他,便不等容钰答复,便笑道:“明日我便来找你!”
说完就跑远了。
拐角处,白羽尘看着跑来的白羽昼,微微一笑,继而,看到了白羽昼身后不远处的容钰。
容钰知道白羽尘的身份,连忙叩拜。
白羽尘只是颔首,没多看他,对白羽昼道:“去哪了?”
白羽昼怯怯地道:“刚翻了墙,还没干什么。”
白羽尘道:“下次不准了,若是摔了,疼的是你自己。”
白羽昼嘻嘻一笑,“嗯”了一声。
随着白羽昼长大,他越来越“热爱”翻墙了,但白羽尘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只知道散学之前他肯定能回来。
一日,白羽尘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羽昼,你每日翻墙都去了哪里啊?”
白羽昼笑笑,道:“皇兄可曾去过校场?”
白羽尘摇摇头,道:“不曾,难不成你是去校场了?”
白羽昼用力点头,道:“对啊!皇兄,回头你也去吧!可好玩了!”
白羽尘无奈地道:“等过几年,咱们会统一学习骑射,你何必着急?”
白羽昼摇着他的袖子,央求道:“我不管嘛!我就是喜欢,我就是觉得好玩嘛!皇兄~你别告诉父皇……”
白羽尘心道:“你当父皇的眼睛是瞎的?”
几日后,校场。
学了几天箭术,白羽昼越来越觉得自己适合骑射。
容钰不敢带他骑马,怕出事。
白羽昼问他:“你以后会教我皇兄骑射吗?”
容钰点点头,道:“会,我教你们两个。”
白羽昼又问:“那你以后会上战场吗?”
容钰迟疑片刻,随后道:“如果国家有难的话,我自当上阵。”
白羽昼道:“那等皇兄长大了,皇兄回去打仗吗?我会吗?”
容钰想了想,道:“或许吧,但你们之中只会有一人上战场。”
白羽昼不解,道:“为什么?”
容钰知道跟他说了他也听不懂,便闭口不谈,道:“等你再大些,你会知道。”
又过了三四年,如白羽尘当初所说,朝廷给他们分了专门教骑射的先生,也就是容钰。
白羽昼提前练过,多少明白些,再加上白羽尘些许放水,第一堂课便出了风头,惹得先生连连夸赞。
然而,睿王心里埋了忌惮,此事也在那些支持白羽尘的臣子心中埋下了一个种子。
谁都怕白羽昼会一枝独秀,谁都怕自己不看好的皇子承继大统,谁都怕自己无缘荣华富贵。
谁都没看见白羽尘的笑意。
白羽尘想让白羽昼出色的,那些尔虞我诈他都有所耳闻,他不想白羽昼一直听着这些。
又两年过去,朝廷形式严峻,各部催着白珩立太子,加上白珩确实起了这方面的心思,只是人选飘忽不定,还需斟酌。
如太后当年所说,白羽昼确实天资聪慧,但支持率不高,大多朝臣已经站队白羽尘,虽说白羽尘不想,但也由不得他们二人选择。
若立了白羽昼,日后他继位,假若白羽尘被朝臣怂恿,谋权篡位,便是两人都要担骂名。
夜半,白羽尘见圣辰宫的灯还亮着,便前去问安,也全白珩早些歇息。
白珩道:“尘儿,你记不记得父皇前几天问你和昼儿的问题?”
白羽尘想了想,道:“儿臣记得。”
也就是那个想要什么的问题。
白珩抬眼看他,道:“你真的很想要权吗?”
他还不确定白羽尘的野心。
白羽尘听出这是试探,连忙叩首,道:“追名逐利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受教诲与见识影响,程度不同罢了。儿臣想要权力,但断然不是非名利权势不可,若父皇早已为儿臣寻到了更好的路走,儿臣听命便是。”
白珩道:“若朕立了昼儿为太子,你甘心吗?”
白羽尘道:“此乃国事,儿臣尚未就藩,不敢胡言乱语。”
白珩觉得自己太严肃了,只好放松语调,道:“无妨,你说。”
白羽尘道:“若是父皇觉得,二弟比儿臣更适合那个位置,儿臣无有异议,二弟无疑比儿臣聪慧,自然胜任。只是,儿臣是否甘心是一回事,朝臣是否甘心是另一回事,父皇也不愿看到日后九州割据、天子衰微、王侯混战的局面吧。”
他尚且年幼,能想到这一块便不易,白珩放了心,起身将他扶起来,双手搭在他肩上,笑道:“果真是我儿子,像我。”
燕康十三年四月十九,皇长子白羽尘以皇储玺印册为太子,祭天地祖宗,以正尊位。另,燕康帝亲自赐字“子谦”,彰示天下。
白羽昼也封了湘亲王,两人余生的尊卑定了下来,白羽昼虽不曾接触政事,但也知道他与白羽尘不只有兄弟的关系了。
结束仪式后,白羽尘第一件事就是跑去了太后的建章宫,连朝服都还没来得及换。
建章宫。
太后就守在门口,等着,风有些凉,她连连咳嗽。见白羽尘过来,勉强忍住,笑道:“尘儿来了,快坐。”
白羽尘作揖行了一礼,平身后,还没报喜,先问道:“祖母怎么了?病了吗?用不用请几位太医?”
太后微微笑着,道:“不用不用,院正刚走,没大事。尘儿,坐过来,让祖母看看。”
白羽尘走近,给太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蟒袍,笑道:“如何?”
太后也笑,道:“不错不错。日后当了太子,可就得稳重起来了,等你接手了东宫的事宜后,便去奉先殿把这好消息告诉你母后,让她在天之灵也得以宽慰。”
白羽尘笑道:“正有此意,待尘埃落定后,我自当去看看母后。”
说到这儿,太后叹了口气:“你父皇也是,你母后走后,他一直提不起什么精神,如今储君已定,他若是想起什么,拖垮了自己身子,才不好。”
白羽尘点点头,道:“父皇想来也不是那般想不开的人,我会关注着他的。”
白羽尘又在建章宫坐了许久,见天色渐晚,他走之前,太后提了一句,意为白珩想要御驾亲征。
虽说建了国,但边关还是乱着,游牧各部虎视眈眈,就等着合适的时机打入长城。
前几日,白羽尘也确实听见了关于战争的风言风语,只是没在意。
但是白珩御驾亲征,可就不正常了。大梁还没到国破家亡的时候,若此时白珩亲征却又没有必胜的把握,那就难办了。
白羽尘记下这句,先行告退,径直去了圣辰宫。
去的路上,白羽尘心里乱得很。
年初的时候,白羽昼年幼,让他出征是绝不可能的。
他知道,白珩要御驾亲征,原因并不在战争,而在于抚慰军心、激发士气。
白珩是一国之君,不能轻易上战场,只得由他来。
圣辰宫。
他到时,几位老臣也在,本来已经谈完政事,听说太子对此次战事也有见解,便一同留下来听了。
白珩正倚在龙椅上,看着跑进来的白羽尘。
白羽尘一进来便叩首道:“父皇,儿臣认为,此战您不该御驾亲征。”
白珩道:“为何?”
白羽尘将自己刚才的想法说了出来,白珩也认真听了,回道:“你既已猜到朕意欲何为,便想个办法吧,又不想朕亲自去,又不能不抚慰军心,怎么办?总不能天下好事都让咱们家占尽吧?”
白羽尘又重重磕头,道:“正因如此,父皇,二弟不能上战场,您又有其他责任。儿臣愿替您出征,抚慰军心,稳固江山社稷。”
几位老臣更不愿白羽尘出征,连忙道:“皇上!太子是国家的根基,您尚春秋鼎盛,怎么能让太子出征?再说,这岂不叫人笑话?”
白羽尘抬起头,道:“我是储君没错,但也是皇上的长子,几位弟弟年幼,父皇抽不开身,自然该我去,你们想让大梁宗室背上教子无方的骂名吗?看笑话就看笑话,总比一辈子永世受人轻视强吧?”
几位老臣也说不出话,但纷纷上奏,也希望不让白羽尘出征。
白珩喝了口茶,道:“去历练历练也未尝不可,太子熟读兵书,到了边关与程榭他们合营,一同谋划,倒也行得通。”
白羽尘见他同意,刚要谢恩,白珩便接着道:“但是,你不能恋战,依你的性子,自然是要连破敌营,将他们逼的远远儿的,但是这次不行,咱们的目的是边境安定,这点实现就好,战争一结束,你就赶紧带兵回来。”
这个条件不算难,白羽尘立即答应下来,谢了恩。
白羽尘起身后,白珩又道:“天色不早了,回去歇着吧,明日早朝,我让人准备你出征的东西,等我旨意就好。也别告诉你祖母,别让她着急害怕。”
白羽尘作揖笑道:“多谢父皇。”
老臣们显然还想说什么,白珩却道:“等孩子走了再说。”
白羽尘走后,白珩抢先道:“朕知道你们都顾虑什么,不就是怕太子平定战乱后起兵谋反吗?朕都不怕,你们有什么可怕的?”
一位老臣道:“皇上,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白珩不以为然,笑笑,道:“瞧你们说的。朕的亲儿子,朕还能信不过吗?再者说,你们也是跟着朕经历过风浪的人了,就算他真的反,朕当年以武功定天下,还会斗不过他?”
见臣子们还是不放心,白珩又笑道:“放心,尘儿和历朝历代的太子都不一样,皇太后自他幼时便教导他要孝顺双亲,他不会反的,朕信朕的儿子。”
还是一片死寂,白珩摆摆手,道:“好吧好吧,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反了,那也是朕不如他,换他当皇上理所应当。”
“行啦,各位爱卿何必杞人忧天呢。”
秋天,白羽尘出征了,他是主将,当初教他和白羽昼骑射的先生成了副将。白珩怕寻常兵器不合他手,便将自己当初打天下时的“云明”剑赐给了他。
白羽昼摔断了腿没法送他,白珩亲自率领百官来送他了。
白羽尘骑在马上,拱手笑道:“父皇,儿臣不便下马请安,父皇恕罪。”
白珩眼眶中似乎含着泪,走近几步,拉住他牵着缰绳的手,却又低下头去,尽量不让白羽尘看见自己流泪的痕迹。
片刻后,道:“不管赢不赢,你给我全须全尾地回来。”
白羽尘鼻子一酸,别过头去,却也笑道:“知道啦!我一定给您送捷报。”
白珩“哼”了一声,道:“我缺那点捷报吗?说得跟谁打不来似的。”
白羽尘:“……”这时候还犟。
白珩道:“我说话你别转移话题啊,我让你平安回来呢,我可缺太子呢。”
白羽尘看他,突然想哭,带着哭腔道:“父皇……”
白珩转过身去,假装恼怒,道:“哭什么哭,折我皇家脸面,赶紧滚,谁叫你逞英雄……”
白羽尘只好调转马头,他知道再待下去就又想哭了,但转身时,还是默默抹了把泪。
白羽尘还没走出几步,便听见白珩喃喃道:“你可是我最好的儿子。”
来不及思考这句话,宦官一喝,百官跪送,他便不好回头了。
到边关和程榭合营后,白羽尘见过了程榭父亲,也就是他舅父——程将军。
寒暄几句后,他们几人讨论了目前大梁的形式,以及对阵外敌的作战策略。
英雄所见略同,几人很快确认了战术,随后各自回营了。
白羽尘出军帐后,程将军却追了上来,问道:“太子殿下,这几年没回京城,不知新燕近来可好。”
白羽尘作揖道:“母后早已崩逝,我替她多谢舅父挂念。”
程将军一怔,随后有些激动地拉住他的手,声音中透出焦急,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白羽尘道:“病逝,只是母后一直熬着,想必也是痛苦。”
程将军喃喃道:“她熬着做什么……”
白羽尘道:“她想熬到我长大。她没做到。”
后来,边关打了几场胜仗,白羽尘都写了信,不知道白珩看没看,反正他一次都没回过。
值得一提的是,白羽尘在军营的日子里,一直在做“谋士”,还没上过真正的战场。
他便只好软磨硬泡,缠了程将军半个月,程将军被他烦得受不了了,只好答应让他腊月的时候上战场。
腊月十六,敌军兵临城下。
白羽尘与容钰一同出征,辅助程将军。程将军说,此次敌军来势汹汹,若有不测,他会与容钰一同掩护白羽尘回营。
白羽尘和容钰带骑兵冲锋,白羽尘第一次实践那些剑术,配上云明,很是得心应手,容钰看着,也甚是满意。
程将军斩下几个小兵的脑袋,喊道:“往他们的军营杀!今日一战,让他们滚回去放羊!”
容钰勒马,回道:“得令!”
容钰和白羽尘带着一队人马往敌军军营的方向冲,路上有零星几个士卒,但实在不算多,白羽尘心下觉得奇怪,但眼下入营后的战术最为重要,他也来不及想这些。
敌军大营。
很难得的,并没人直接冲出来厮杀,四周寂静中透着诡异。
此时,有人大喊一声:“山上!殿下!山上!!!”
他们左侧有座高山,右侧是断崖,前方两山交界处倒是有条路,出去之后就是平原,但要堵住也很是容易,一般进了此地,想出去难如登天。
白羽尘立刻对一个兵士耳语道:“传话回去,别让程将军过来。另外,快寻支援。”
别让更多人死在这里。
那兵士领命,连忙往出跑,但还没出去,便被山上射出的一支箭射穿咽喉。
山上的几位大汗露了脸,他们前几年还去给大梁进贡,为首的一位认出了白羽尘,哈哈大笑,道:“燕康居然舍得他的太子出来打仗,这大梁究竟是落魄成了什么样,还需要太子出征。”
“小子!今儿我就割了你的脑袋寄到京城去给你父皇!”
几位大臣一阵哄笑,白羽尘也笑道:“那就要看大汗能不能做到了。”
随着有人大喊,双方交战,容钰低声道:“殿下务必活着出去。”
白羽尘拔.剑,道:“你我都不会死。”
容钰一面听着他说话,一面斩下一人头颅,被温热的血液溅了一脸,伸手胡乱擦了一把,淡淡道:“打仗总要有人死的。”
“但太子不能死。”
天命所归的人,活着有用。
正是此时,山上绑着木头的绳子被割断,容钰看见,有木头顺着山坡滚下来,直冲着白羽尘。
容钰大惊,摆脱掉两个士卒,喊道:“殿下小心!走!——”
白羽尘惊得一回头,马却先跑开了几步,避开了木头,但正在跑来的容钰来不及调转马头了。
眼看着容钰从马上掉下来,木头一端砸在他后背,之后从左肩碾过去。
容钰知道,他一负伤,便会被围攻,这也是对白羽尘来说出逃寻支援的最好时机。
容钰喊道:“走!去寻援军!赶紧走!!!”
白羽尘知道不能停留,毫不犹豫冲出杀场,直奔大梁军营。
还在厮杀的大汗看见白羽尘跑了,啐了一口,连忙命人去追。
白羽尘从没觉得这两地相距这么远,明明来的时候还仿佛瞬间就杀了进来。
突然,他感到肩膀上一痛,微微偏头,看见一支箭射在他肩上,伤口处正淌出鲜血。
“天杀的!没射死他!”
白羽尘听见咒骂声,便知道是敌军的兵士追上来了,立刻挥鞭,加快脚步。
此时,一箭又一箭朝他射过去,带起的风声不由得使他毛骨悚然。
他怕他到不了军营,他怕容钰死不瞑目。
所幸,他还是寻来了援军,程将军到时,容钰已经半死不活了。
很多支箭射在他身上,他手里握着短剑,吊着一口气等援军。
还好他等来了,不至于死不瞑目。
混乱中,有人将他抬出去,与白羽尘擦肩而过时,容钰开口,声音嘶哑:“告诉湘王殿下,我替他……他不用上战场了……”
他的哥哥和师父,替他出生入死,换他平安长大。
此战若是一直打下去,只能是血战,就算大梁能赢,想必也伤亡惨重。
此时,若投降,便能免去不少将士的性命之危。
白羽尘思量着,却听程将军策马,入了杀场,朝白羽尘喊道:“愣什么呢!你想容钰白死吗!”
白羽尘自然不想,连忙跟随一同杀敌,空隙,道:“舅父!今日血战,梁军只会伤亡惨重!”
耳畔全是兵器相撞声,听不清人说话,程将军高声回道:“你想缴械投降吗?那一直以来梁军战死的将士们意义何在?大梁建国意义何在?”
白羽尘只好噤声,程将军用长枪击破一面盾,直刺一人咽喉,道:“太子,我欲血战,直到将这些贼逐出边境,我出不去了,但你得活着。若今日战败,你还要记住今日的耻辱,带着它回京城。”
白羽尘没有回答,他来不及回答。两个士卒杀到他面前了。
白羽尘躲闪不及,险些被弯刀割破喉咙,躲过后反手挥剑,剑锋带起鲜血,落进泥土。
还在对付另一人,他却听见不远处的一声惨叫。
心下着急,白羽尘头脑空白了一瞬,来不及抬头看,反复在心中默念“镇定”,但还是慌乱,腰上挨了一刀。
这小兵是个难缠的,与白羽尘打了几十回合才出漏洞。
解决了这边,白羽尘才抬头去看声源,发现是程将军坠马,此时失利,正被三四个兵士围攻。
他不许大梁的将士帮他抵抗,只一人防御着,但精力不够,玄甲被刺破,流出血。
白羽尘喊了一声:“舅父!”
并不是所有敌军都懂中原语言,所以并没听懂白羽尘喊的这句,只是依旧不知疲倦地在攻击程将军,铁了心要他死。
眼看着白羽尘要过来,程将军忙喊:“别来!我已然负伤,救我没意义,你快去擒他们的大汗!”
白羽尘心急,道:“舅父,您……”
程将军一刀砍下去,了结一人,随后道:“没必要,走吧!若我死后,山河太平,一颗头颅算不了什么。”
“莫因为我错失了战机。”
白羽尘权衡后,觉得擒了大汗能让敌军投降,这样程将军不白战死。眼下也没有更优选择。他转身,直奔交战中心处。
程将军一路目送,欣慰地笑,霎时,援军又来了几个人,无数弯刀架在他肩上,几个敌军用汉人听不懂的语言道:“必须活捉,这是大梁的众臣。”
程将军常年在边关作战,对他们的语言也略同一二,啐出一口血,骂道:“没娘的杂种!几把破刀就叫你们逞上英雄了,一堆人过来围我一个,蠢到家了!”
程将军满口的血,腾不出手擦,任由血一直淌下来,仰天大笑,好似已经看见了大梁歌舞升平的盛世美景。
“老夫下辈子享清福喽!”
说罢,他侧头,让弯刀划过脖颈。
血流尽的前一瞬,他听见,白羽尘提着大汗的头颅,高喊大捷。
他知道,这是给他和容钰听的。
执念已尽,可以上路了。
外贼已除,边关安稳。
几天后,班师回朝。
建章宫。
白羽尘在朝会上了军报的折子,向白珩问了安。下朝后便快马加鞭去了建章宫。
太后没像往常一样在门口等他,反而是建章宫上下挂着白布。
白羽尘心中不安,连忙跑进院内,看见了太后的棺材。
他有些无法相信,直到走进,看见了太后的遗体。
她躺在棺木里,穿着吉服,这还是白羽尘第一次看见他穿着吉服的样子。太后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双目紧闭。
白羽尘喉头一紧,有些哽咽,去拉她的手。她的手凉极了。
这时,白珩走过来,将手搭在他肩上,忽然发现白羽尘快要和他一样高了。
白珩叹了口气,道:“尘儿,你祖母薨逝了。我前些日子本打算写信告诉你的,但你还在打仗,说了怕你太受刺激……抱歉。”
白羽尘喃喃道:“不怪你,怪我。”
“祖母还在的时候我偏要出征,怪我,是我的错。父皇,祖母没有了。”
不知为什么,他哭不出来,只觉得胸口沉闷,喘不上气,像是要窒息而亡。
白珩抱住他,将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像他幼时一样。
白珩的声音似乎也在抖:“父皇也没有母亲了。”
白羽尘见过了太后的遗体,便不好再继续将遗体留在京城放置了,该尽快葬入皇陵。
白珩要处理战后大大小小各种琐事,批了一天奏折,没时间出来送行。
于是,宗亲中只有白羽尘和白羽昼出来扶棺。
白羽尘一滴眼泪都没流,一路送她到了皇陵。
回宫的时候,在京城的大道上,白羽尘看见一个孩子摔在了青石板路上,大声哭泣。
白羽尘本来想去扶一下,也正在此时,一个年老些的妇人拄着拐杖快步走过来,一把抱起这个孩童,轻声哄着,拿拨浪鼓逗着他,惹得这个孩童无暇顾忌自己的疼痛,笑了起来。
不只是哪里触动了白羽尘,他突然落了泪,一路哭着回了东宫。
一年后。
自从白羽尘回来后,白珩的身体便渐渐垮了,白羽尘慢慢开始监国,到后来,直接让白羽尘批起了奏折。
这样一来,白羽尘又要关照前朝,又要照顾白羽昼,实在有些分身乏术。
不过,春天的时候,白珩还是罕见的精神了些许,甚至提出了要去御花园散散步。
白羽尘只好陪着他,搀着他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
不知为何,白羽尘总觉得这几年白珩的白头发多了,眉眼间也添了几分沧桑。
白珩走累了,停下脚,看着白羽尘,道:“尘儿啊,记不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
白羽尘努力回想,但实在是想不起来,道:“儿臣不知。”
白珩哈哈一笑,道:“今儿是你的生辰啊,傻孩子,监国给你监糊涂了。”
白羽尘也跟着笑,道:“我就说,这几日各地官员进贡了不少东西,晚上给您送去,您挑挑,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白珩摆摆手,道:“不必了,放在东宫吧。就当送你了。”
白羽尘作揖道:“谢父皇。”
白珩咳了两声,道:“尘儿啊,你如今比父皇都高了。我时常想起你小时候,天天欺负你弟,他还来找我告状。”
白羽尘心道:“说的跟我现在不欺负他似的……”
白珩睨了他一眼,道:“看你这样儿又要不正经,你弟也是难。”
白羽尘嘿嘿一笑,没说话。
晚上,宫宴。
这次,大臣们似乎接收到了不一样的信号,当初告老还乡的几位大臣都回来赴宴了。
白珩当然高兴,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白羽尘就坐在他身侧,不断给他添着酒。
白珩看见一个旧相识的面孔,当初和他一起打天下,后来告老还乡,也儿孙绕膝了。
白珩笑道:“兄台还记得我吗?”
那位老者举杯,笑道:“当然记得,当初您进军队,还是臣举荐的。”
白珩笑道:“今日不论君臣,就当是家宴。”
随后,又道:“听闻兄台前几日得了个小孙女,我还没去恭喜呢。”
老者笑道:“有您记挂着,是小女的福分。”
白珩转头对白羽尘道:“你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孙子孙女啊?”
底下大臣笑道:“太子一心扑在朝政上,没这个功夫啊。”
白珩得意地笑道:“尘儿这段时间监国也没生出事端,该赏。”
白羽尘笑道:“那您赏我点什么啊?”
白珩示意他离自己近些,在他耳边耳语道:“我把皇位给你。”
一听这话,白羽尘浑身一颤,眼看着白珩倒了下去。
明明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这时已经昏死过去了。
白羽尘连忙冲门口喊道:“传太医!”随后背起白珩,回了圣辰宫。
圣辰宫。
过了几个时辰,白珩醒了,一睁眼便看见一屋子的大臣和白羽尘他们兄弟几个,道:“都出去。太子留下,朕同你说些话。”
白羽尘跪在床边,没说话。
直到大家都出去后,白珩伸出手,拉住白羽尘,用力地拉着。
白珩微微一笑,道:“明日,你就能穿龙袍、戴十二旒冕了。尘儿,天下都是你的。”
白羽尘也握住白珩的手,道:“父皇,我不要。”
白珩感受到他指尖有些冰凉,叹了口气,笑道:“天下不能没有君主啊。这个位子,我坐到头了,该换人了。”
白羽尘眼眶有些湿润,白珩抬手,抹掉了他还没落下的泪,道:“别哭。记不记得你出征我说了什么?”
“你可是我最好的儿子。”
白羽尘开了口,嗓音有些沙哑:“记得。”
白珩笑道:“别叫我失望。”
随后,又叹气道:“你大抵都知道我的心思,东宫的位置,本该是羽昼的,若没有朝臣干涉,他该是太子,你该是王爷,每天无忧无虑的,岂不美哉?”
白珩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对不起啊,叫你累了这么久。”
白羽尘摇头,连连道:“我是他的长兄,我该替他做些事的。”
白珩意味深长地道:“对,你是他的长兄啊,如若不然,你会自在一辈子呢。又要走一遍我的老路,你愿意吗?”
白羽尘重重叩首,道:“社稷在先,既是天子托付,儿臣不敢有懈怠之心。”
白珩闭上眼,笑了笑,道:“那就好啊……父皇求你件事,若日后你的孩子能力不如羽昼,就将原本归他的皇位还给他,行吗?”
白羽尘道:“儿臣本就不想被推着称帝,若羽昼能力胜过儿臣与未来的孩子,待儿臣稳定河山,必会将大位奉还。”
白珩笑道:“好啊,好、好……大梁能得两位明君了……”
“我有颜去见天地祖宗了。”
燕康十五年八月十五,燕康帝因病崩逝,葬入皇陵,庙号梁太祖,逝号昭帝。
燕康十五年八月廿二,皇太子继位,改年号“顺阳”。
顺阳元年八月廿九,新帝登基。
下葬的时候,白羽昼也没哭,白羽尘疑惑得很,问他:“羽昼,你怎么不哭?”
白羽昼反问:“我应该哭吗?”
确实,都成了亲王的人了,若是喜怒形于色,反倒叫人看了皇家的笑话。
“不该。”
白羽昼突然抬眸与他对视,道:“皇兄,以后你我就是天壤之别了。”
白羽尘摸了摸他的头发,道:“什么天壤之别?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白羽昼摇头,此时眼中蓄了泪水,道:“我是你的臣了。”
白羽尘轻声道:“这话不好听,君臣之别,是做给外人看的。”
“我的弟弟,长命百岁啊。”
终于……好长一篇……
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
白珩的创业经历我就先不写了,那都是上一辈的事了,说出来意义不大,再说了,在魏九安主持编撰史书之前大梁都没正史,那段历史没有准确记录,就保留一下吧
总之!大梁建国那段也是个很震撼的故事!只是大家记不清了,也没人记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7章 白羽尘的美好时光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