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叶蜚声在这个家里一向没有什么话语权,当然,如无必要,她也不会主动和他们交流。

沉默不语,安静地当一个透明人,是叶蜚声在这个家里学会的生存之道。

然而,今晚在饭桌上,卢美君却罕见的几次将话递给她,三言两语之间,似乎真的和她有着很深厚的感情。

“蜚声,最近在忙什么呢?”卢美君给她夹了一块鱼肉,亲热说道,“你平常不打电话给我们,也不回家,我们想要知道你的消息,都不知道该问谁去。”

叶蜚声皱眉,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将那块鱼肉拨到一边,只简单敷衍,“没忙什么。”

叶曲棠瞥了她一眼,眼底有几分不耐,但压抑着没有发作。只是笑着给宿时信的碗里夹了一颗炸虾球,“时信哥,你吃这个,我记得你最爱吃我爸爸做的这道菜了。”

“谢谢。”宿时信淡声说道。

叶仕国笑说:“我还记得从前每次两家聚会,这个菜一上来,你们三个就很快就把虾球瓜分完了,不过曲棠动作太慢,每次到了最后都要来找大人告状,说是自己只吃了一点点,太不公平。”

卢美君:“时间过得真快,感觉昨天还是小孩子,今天就都变成大人了。时信,你还记不记得,你们三个每年假期都要一起出去玩,曲淮性子太皮,曲棠就爱黏着你,外人看了,还以为你才是曲棠的亲哥哥。”

宿时信语气平静:“记得。”

叶曲棠开玩笑:“因为叶曲淮长得太丑了,我只找帅的人叫哥哥。”

卢美君拍了她的手背一下,嗔怒道:“有你这么说你哥的嘛。”

叶曲棠不客气道:“本来就是,叶曲淮本来就长得难看,现在还跟个野人似的满世界乱窜,说不定等再见到他的时候,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叶曲淮自从去年中秋回家待了几天,过后又出国了,目的地不详,行踪不定。

唯一能知道他行踪轨迹地的方式,就是偶尔等他寄明信片回来。

上一次,收到叶曲淮的明信片还是在四个月前,来自埃及。

说着无意,但听着有心。

叶曲棠的话立刻让叶仕国和卢美君犯了心病,叶曲淮这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见人影的生活方式,把他们气得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现在一听叶曲棠又提起,没忍住,夫妻俩大吐苦水。

苦水吐完,到最后又不约而同地夸起宿时信,“明明是一起长大的,曲淮比起时信来,简直是差得太远了。要是他有你一半稳重,我们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对这种夸奖,宿时信早已免疫,没有任何波澜地说道:“曲淮有自己想做的事,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比的。”

叶蜚声在一旁默默听着桌上的聊天声,他们聊了许多,聊叶曲淮,聊叶曲棠,聊他们三个人的小时候。

这些本来不关叶蜚声的事,但她却越听越觉得刺耳,在叶曲棠再一次叫了“时信哥”后,她突然有一种想要叫她闭嘴的冲动。

等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心底猝然一惊。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

叶蜚声喝了口水,让自己平静下来。手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她拿起来一看,是宿之苦发来的微信。

叶蜚声低头回复,宿时信注意到她在看手机,问了声:“谁发的信息?”

叶蜚声被他突然的问话吓了一跳,给宿之苦回复过微信后,才抬头说:“是阿之发来的。”

对面的叶曲棠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抬眼看向她。

但叶蜚声没有注意到,注意力都放在了宿时信问她的问题上。

“他发信息过来做什么?”

这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话,没有任何质问的意思,叶蜚声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如果换做平常,叶蜚声早就告诉了他,但此刻是在叶家的餐桌,旁边还有另外三个无关人员。

环境场合不同,而且,他刚刚还和另外三个人聊得热火朝天,俨然要把前世今生都说一遍。

叶蜚声忽然失去了回答的**。

“没什么。”叶蜚声说完,便转开头不再看他。

见她敷衍拒绝回答他的问题,宿时信眼底有郁色流过,明明表情未变,但周身气质却明显变得寒凉。

叶蜚声实在没有胃口,但没有人先开口说下桌,她也就只能百无聊赖地将碗里那块鱼肉用筷子扒拉地四分五裂。

本以为他们又要继续聊下去,但接下来,只有卢美君和叶仕国的声音交替响起。

宿时信更加地惜字如金,叶曲棠也罕见地不再多话。

卢美君大概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十多分钟后,耐心也告罄,主动提出结束饭局。

叶蜚声松了口气,正要提出离开,叶仕国却邀宿时信进书房谈事。

叶蜚声这时也意识到,或许这才是叶仕国和卢美君叫他们过来吃晚饭的真正意图,他们不过以她做借口,真正的目的是宿时信。

叶蜚声感到了厌烦,看着宿时信随叶仕国走进书房,一口气堵在胸口,生生咽不下去。

宿时信离开后,卢美君和叶曲棠也没有和她虚与委蛇的必要,放任她一个人待在这里。

她一个人在客厅待了一会,但很快坐不下去,索性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

叶家面积很大,但她活动的场所有限。

叶蜚声很长一段时间,只在地下室的那间佣人房,以及佣人房外面的院子里活动。

像今晚这样,和他们坐在一张饭桌上吃饭的记忆,更是少的可怜。

推开那扇熟悉的房门,里面的布置陈设和她出国前完全吻合,叶蜚声伸指在桌上摸过,没有灰尘的痕迹。

她心下惘然,还以为自她离开后,这里便会住进新的佣人或者是把这间房充当杂物间。

却没想到,这里没被任何人动过,还有人将这里打扫地干干净净。

房间里东西不多,都是一些零散物品。

自从上了大学后,一些重要证件和几件衣服就跟着她一起搬进了学校的寝室,等到大学毕业,那些东西又被她带去了国外,之后又随她回国,现在放在工作室里。

兜兜转转,叶蜚声看着眼前空荡的房间,感觉自己只是来叶家做了一回客人。

毕竟除却姓氏,以及和叶仕国那点微薄的血缘关系,叶蜚声和这个地方,以及这个家的所有人,都没有什么感情。

这里不是她真正的家,她真正的家只有郊区的那间院子。

“怎么,在这里回忆往昔,有这么舍不得吗?”一道声音凭空响起。

叶蜚声从回忆里惊醒,转头看去,叶曲棠换了一身衣服,站在门口,看着她,表情戏谑。

“舍不得被你骂,还是舍不得让你随便摔我东西?”叶蜚声敛眉,声音很淡,回敬了过去。

叶曲棠翻了个白眼,凉声道:“别说的你有多委屈,以为自己真是朵可怜的小白花,好像只有我欺负你,你没有反击回来。”

“那照你的意思,是要让我乖乖任你打任你骂,你才会高兴是吗?”叶蜚声问道。

叶曲棠被她噎住,双手抱臂,将她从头到脚打量完毕,嗤弄道:“结了婚就是不一样,有时信哥给你撑腰,你现在的确是有资本这样说话了。”

叶蜚声皱眉,对她的话难以理解,“跟他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叶曲棠嘲讽道,“刚才在饭桌上,我妈妈跟你说话,你爱答不理,爸爸多问你两句,你连敷衍都不想敷衍,拉着个脸,也不知道给谁看。你敢这样,不就是因为和时信哥结了婚。”

“你从小不是最会装可怜吗?可一旦有人撑腰,你还不是原形毕露。”叶曲棠摆出一副“你不过如此”的表情。

简直是太滑稽了。

叶蜚声讽刺地想着,她不知道叶曲棠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她不说话,不出声,竭力不打扰他们一家亲亲热热,当一个透明人,连这也有错。

从前是为了生存,所以不得不委曲求全。

可是现在,她不过是不想再继续和他们演戏,就被她这样揣测。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叶蜚声冷声说道,“如果有必要,也请你妈妈不要再给我打电话,我不想打扰你们,也请你们不要打扰我。我想,我们都对彼此厌恶了很长时间,从今以后,大家最好都不要有什么联系。”

“我是生是死跟你们没有关系,你们家里的热闹也没必要让我知道。”

“谁愿意叫你回来吃饭。”叶曲棠被她的态度激怒,“如果你不姓叶,不是你主动破坏了我的家庭,你以为谁愿意和你扯上关系。现在想要一走了之划清界限,当初吃我们的,用我们的,花我们家的钱,怎么不提要走人!”

“我也很想不姓叶。”叶蜚声的眼神死死扣住她,怒声道,“但破坏你的家庭,这个责任别往我身上推。”

她承担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已经太久了。

小时候,叶曲棠以这个理由时不时地要赶她出去,一不高兴就要来找她的麻烦,甚至在学校里,也要把她的身世散播出去,让其他人都来围观,嘲弄,嫌弃。

好像她的存在,是一件不可饶恕的罪孽。

不论她这个人的真实品性如何,只要被打上“私生子”的烙印,那么就是大错特错,永远没有清白。

既没有拥有爱的权力,也没有被爱的可能。

“为什么不能往你身上推?”叶曲棠比她的声调还要高,走近她,咬牙切齿,“我没有记错的话,是因为你出现在家里,爸爸妈妈关系才会不好,他们都是因为你才会经常吵架,你装什么不知道。只要有你在,我就要向每一个人解释,为什么你只比我小四个月,为什么你叫我妈阿姨,却叫我爸做爸爸,因为你妈勾引了……”

“因为这是你爸爸的错。”叶蜚声打断她的话,“你不必把所有的污水都往我和我妈身上泼。”

叶曲棠瞪着她,目眦欲裂,呼吸凌乱。

“是你的好爸爸出轨,才有了我。如果你真看我不顺眼,要为你妈妈讨公道,也该找对真正的始作俑者,我不为这一整桩事故负责。”

这些话,叶蜚声很久以前就想说了。

如果叶曲棠真觉得她的存在破坏了她们一家的和谐,那也应该去找叶仕国讨说法。

质问他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妻子,管不住下半身,和陌生的女孩上床。

再进一步说,她的妈妈也是受害者。不然,叶仕国不愿意,谁还能强迫他不成。

叶曲棠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怒极之后,唇角忽然泛起冷飕飕的笑。

“你用不着这么得意,等时信哥和你离婚,再看你到那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你以为和他结了婚,就能坐稳宿太太的位置,让他处处护着你,不过是妄想罢了,你所仰仗的,不过是他的教养罢了。你应该也知道,他对私生子的身份有多痛恨。”

宿时信和叶仕国从书房出来,没有在客厅看到叶蜚声,问了下佣人,才知道她去地下室了。

叶仕国忙说:“蜚声可能是回房间了。”

他说完,便吩咐佣人去叫叶蜚声过来。

但宿时信却阻拦道:“我过去找她。”

眼见他要去地下室找人,叶仕国哪能让他单独一个人去,连忙主动领路。

叶仕国走在前方,边走边和宿时信闲聊,话中意思一为感谢他能给予叶氏项目资金支持,二为邀请他下次再来家里吃饭。

宿时信走在狭窄的走廊里,听着旁边叶仕国的声音,眉头微皱,只让他不要客气。

但心里却疑惑,叶蜚声怎么会住在这里。

走廊不长,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半开的房门,两人朝那边越走越近,走到门口时,叶仕国刚要喊人,却忽然听到房内传来的声音。

有些冷傲,有些不屑。

“那就麻烦你劝一下宿时信,让他尽快跟我离婚。”

“只要能够跟你们一家人划清界限,我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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