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连绵的雨连着下了将近半个月,空气都是潮湿带着水汽的。
陈微的办公桌就在窗边,那是一扇开阔的四方窗,开窗的时候深蓝色的纺布窗帘会被风带得轻轻地摆动起来。
教案刚写了个开头就不知道如何下笔,思绪凌乱,她就趴在石灰的窗台上盯着外面发呆。
今天难得没雨,气压还是低沉,厚厚的乌云裹满天幕,她稍微侧身向窗外探头,这栋教学楼靠近学生们散学的那条道路,学校为了方便管理,统一安排住校。
这时候学生们都稀稀拉拉回宿舍午休了,那条柏油路安静沉寂,路边的桂花树在阵阵风里摇摇晃晃。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是妈妈发来的语音。
早上妈妈就给她发过消息,让她晚上回去吃饭。
距离上次跟爸爸没说几句就狼狈地离开,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也许爸爸是对的,成年人做事应该思考和顾忌得更多,不能总是孩子气地做决定。
她也想了很多,问了要好的朋友,甚至在网上搜索,但是没有人的情感轨迹能与别人完全重合,她找不到答案。
陈微回过神来点开转文字,“今天爸爸专门回来做饭哦,做你爱吃的酱焖黄花鱼,你几点钟回来呀乖女,天气预报说下午还会下雨,你记得带个伞哦,不要打湿了。”
看着文字徐徐展开,她大概都能想象出来妈妈说话的语气。
她回了一个“好”,为了不显得冷漠,习惯性又加了一个可爱的点头的表情包。
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也大都眯着了,陈微轻轻地拉开最下层的抽屉,蹑手蹑脚地拿出抽屉里的烟盒,然后走过熟悉的路线来到顶楼的天台上。
天台的围栏锈迹斑斑,废弃的课桌椅堆在角落。
学校依山而建,她走到熟悉的位置,这里刚好能看见远山下散落的几户人家,炊烟在青绿色里腾腾地升起,白色的烟雾也在她指尖萦绕。
咬破爆珠后清甜的蓝莓味在口腔里蔓延,深深呼出一口浊气,陈微感觉精神都清明了不少。
咔的一声突然从身后传来,陈微吓了一跳,她回头朝着那堆废弃桌椅里寻觅响声的来源。
翘天的桌面遮挡了视线,顶楼的风呜呜作响,刚刚还安静的世界突然变得喧嚣。
倒置的桌子后面,黑色的发丝像激烈的水流在半空中舞蹈,穿着白色T恤的少女坐在最高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牛仔短裤下露出半截洁白的小腿轻飘飘地晃动着。
天光微弱,但还是刺得陈微皱起了眉头,逆着光看不清那张脸上的表情。
陈微仰着头问她:“你是哪个班的?”
隐约察觉到那少女的视线先在她脸上停留又在她捏着烟的手上流转一圈,陈微不自觉地把手背到身后,换上一贯说教的语气:“同学,该回去午休了。”
然后看着她轻巧地跳到地上,只说:“知道了,老师。”
陈微也没心思去追问什么。
天台上的风比平时更狂躁些,风吹着少女披散的黑色长发,人已经离去,不见踪影,陈微还留在原地,风卷着她身上的某种洗衣粉的香气和陈微的蓝莓爆珠的香味混合,在原地弥散。
爸妈的家就在市内的另一个区,她把没写完的教案收到包里准备带过去再写,看了看时间,已经四点半,按理说快到了。
叩叩的敲门声响起,陈微起身去开门,佝着背的中年女人背着帆布包从门外进来,带着有点讨好意味的笑容:“老师好,请问哪位是陈微老师?”
应该就是了。
女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陈微引着她们到沙发坐下:“我就是陈微。”说完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上周主任拿了资料来跟她说,班上要接一个转学生。
说是在上一所高中发生了严重的暴力事件被开除的学生,按理说高中本来转学的情况不多,更何况是这样棘手的问题学生,一般学校都不予接收。
主任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女人,在学生面前总是不苟言笑,她捏着陈微的手,神神秘秘地说:“听说她妈妈跟刘校有点关系。”说完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至于为什么是陈微接下了这颗“烫手山芋”,老师们都有推脱的理由,班里人满了,教学进度不一致,总之是陈微年龄最小,资历最浅。
看着眼前这颗“烫手山芋”,整齐的刘海下面,那双眼睛又黑又亮。
“老师,这是我女儿林姝薇。小薇,快叫老师。”
林姝薇向陈微点头问好“老师好。”然后就这样安静地盯着陈微的眼睛。
看着她这样子,实在是没办法和“暴力”这两个字挂钩。
不过刚到陌生的学校,就独自登上了封住的天台,估计也没有看起来这么温顺吧。陈微忍不住想。
林妈妈反复说了些感谢老师、拜托照顾的话之后就离开了。
林姝薇跟在陈微的身后,若有似无的洗衣粉香气不时像羽毛一样拂过陈微的鼻腔。
去到七班教室的走廊上空无一人,旁边的教室里传来老师讲课和学生们回答的声音,剩下就是两人轻缓的脚步声。
七班的教室在走廊的尽头,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的沉默,陈微带着安静的少女停在了浅黄色的木门前,穿过小窗还能看见地中海的徐老师举着地球仪在讲解着什么,台下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陈微跟徐老师说过后,巡视了一圈台下这些再熟悉不过的学生们,后排还有好几个空位,她就让男生们帮着搬了桌椅到讲台边。
为什么让林姝薇坐讲台边吗?办公室里另外几位经验老道的老师们都热络地嘱咐过她了,这样的问题学生,不说学习如何,连品行方面都要多加留心,主任也交代过,不光是她这个班主任,七班其他科目的老师也是一样,察觉到这孩子有什么反常都要及时地反馈,不能干扰了教学的秩序,该劝退还是劝退。
倒不是真的就板上钉钉了,这是个无可救药的坏学生,只是预防针吃得太多,陈微也难免谨慎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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