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但丁、谕旨、枯荷塘

“倒流还有多久开始?”

“三个小时。”

“我会进入雾区,诗社的事情回头和你们交接。”

江徽一回头看一眼裴昕,裴昕就懂了他的意思。

“我在雾区边界等你。”

“不用。”江徽一看了一眼身上所有携带的东西,想了想干脆把外套脱下来塞到裴昕手里,“你带着回去。”

他刚要走,想起来还有事情没有交代,随手从他的衣领上取下来通讯对着说:“九个小时,倒流结束我出来。”

随后没等裴昕说什么,他就又给放回去,两人又没什么好道别的,只是短暂对视一眼,江徽一就转身离开。

异象区迅速扩大,裴昕站在地下集出口处望着西格玛区,没有说话。

他长大了。

裴昕将怀表拿出,发现它又停转了,随手给它上了发条。

他将怀表握在手心。沉默了很久,还是把怀表收起,放在左心口处的口袋里。

他抬眼,远处浓雾翻滚。

记忆跨越了半个世纪,已经不太清晰,他的爱人和他在钟塔上接吻,那天风很大,他们告别,用只有他们才能听得懂的语言。

人是会美化记忆的,裴昕一直都相信,以致他开始不敢相信自己幻想中的人究竟是否存在过。

半个世纪前的灾荒纪,人类还没有回归。裴昕算末世纪的长生种,他也接受过调查,但终究没能有个结果。他拥有神的权柄,新世纪的人并没有过多为难他。

灾荒纪幸存下来的人回归地球进入末世纪,其中S级以上危险度的异能者在末世纪开端参与了修复,这一批人被称为“但丁”。他是“但丁”之一。沉默地见证末世纪的构筑,最后投身于此。

在他和他的爱人共度灾荒纪过后,随他一起回归的,只有一枚怀表。

半人高的手杖轻轻敲了两下地面,他双手覆其上,说:

「你的选择是?」

浅色的光带环绕着手杖来到他面前,渐渐形成一个图案。

两个月牙围着中间一个缓慢旋转的白色圆球。

裴昕得到了【禁锢】的谕旨。

他托起谕旨,浮标在他手心旋转。

浓烈的大雾拢住了江徽一的身影,雾里安静得近乎死寂。江徽一闭上眼,意识开始模糊了起来。

所有进入大雾的人都逃不了这一遭,而江徽一,他只是恰好能够走出来。

江徽一的梦是纯白色的。

他睁开眼,又成为了象牙塔。裴昕坐在他身边闭着眼,应该是在休息。

研究人员惊讶于他和象牙塔正常的相处模式,开始不做出要求,只是让他进去陪象牙塔。

事实上也是裴昕难得的休息时间。玻璃花房模拟有充足的阳光,简直是一个舒适的生态箱,裴昕是唯一的变量。

象牙塔为他搬来了椅子,裴昕可以在上面睡觉,他则在屋里四处走动,实在无聊了就坐在椅子边的地面上,再过一会儿开始犯困。

研究人员看了很久,从一开始忙着记录,到最后开始怠懒,于是,裴昕醒的时候,监测程度变低了,他们会因此争取到一点点的时间说话,说悄悄话。

“你醒了……”象牙塔揉揉眼睛,望着他。

裴昕醒来时,被花房上方的灯光晃了眼,只看清了他的轮廓。

于是象牙塔听到他用从未听过的语言喃喃了一句什么,他没懂。

“什么?”

“……没事。”裴昕闭上眼,过了一会儿才睁开,偏开头,躲开了刺目的灯光。

远处钟声响起。

“都疏散了吗?”

“都疏散了,能散出来的我们都散出来了。”

谭青阳紧皱眉头,他是西格玛管理局的,这样的多事之秋,常常是他锻炼眉头的好机会。

“裴昕呢?”

“在鼓楼上。”

裴昕登上了一座很简陋的小高塔,被他们称为鼓楼。他的权杖被收起来了,手中只有一枚发光的谕旨。

谕旨在他手心发光,他用别人听不懂的语言轻轻重复着【谕旨】的内容。A区边界蔓延的雾区停止了动作,扩大的雨区也缓缓停下了脚步。

神谕,拥有绝对的优先级。

天空黑压压地盖着一层云,今天天气不是很好。

奥利弗先生被救出来之后,就一直在忙着搬家,原来的地方不适合他居住,C区D区娱乐活动太少,他快要接不到活了,只好去A区碰碰运气。

在临走前,他还给邻居——一个带着女儿生活的单亲妈妈——留下了一点小礼物。

只是进入A区简单,可在A区生活却不容易,有名的消费城市,消费标准要比原来高很多,不像C区B区有发放的津贴。

但好在A区的娱乐活动很多,他至少有活干。

就在他拖着行李风尘仆仆赶往车站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那已经空了的家曾经被人敲响了门。

“奥利弗先生?”

“没人应门。”

“好可惜,我还想听他的钢琴曲……”

“为什么非要请他?白跑一趟。之前被【瓶中之歌】收起来的也是他,看来不是很聪明。”

红发女人在空荡的屋里走了一圈,发现确实都搬空了之后,有些失望:“不过我听说他长得还不错……就是年龄比较大。”

另一个女人穿着一身黑衣,在屋里环视一圈之后有些不耐烦:“走吧,找别人去。”

红发女人拖长声音:“啊——我们还能找谁?这边可是很多年都没有音乐家咯。”

“又不是为了听音乐。”

趴在窗边的红发女人忽然间兴奋起来:“哎哎快看,那是妈妈!是妈妈!”

黑衣:“……”

她无奈地走过去拽着红发的后领:“别看到个妈妈就兴奋。”

“哎哎……怎么了,她妈妈要她,我妈妈不要我,我不能看看吗?”

黑衣说:“少看,少发神经,多干活。”

“喂!枯荷塘,少骂我两句不行吗?”

枯荷塘:“……”

枯荷塘选择默不作声地拖着她打开了随身带的灯,左手捏着她的下巴,用灯光照着她的右眼,眼眶里的合色棱镜旋转起来,光线折射出去很远,两个人消失在原地。

第三声钟响起时,暴雨如约而至。倒飞的雨珠织成密网,撑开一片黑色的天幕。

西格玛监测处是所有人里面最操心倒流的,林雨看了将近四个小时的屏幕,累的脑袋疼。

“三声钟100mm,大暴雨要来了。”他长叹一口气,“哪来那么多河水啊。”

今天李晓桐有事,他被拉来代班一会儿。

旁边一个学生气很浓的人小声说:“西格玛区的河水如果能调动到合适的地方,或许能够造福更多的人。”

林雨甩了甩手:“你怎么学的河流史?不同地区的河水承载量不一样,超额了就会引起倒流,会毁掉一整个片区。”

他站起来,看了看刚刚发问的那个人:“你来接班?刚刚的提问让我对你不是很放心,有人带你吗?”

他噎了一下,羞愧地低下头:“……晓桐姐马上到。”

他这才伸个懒腰,拉伸自己僵了的骨头:“好,好,有人带就行,免得我教。”

短发的女人轻轻叩了下门板:“我来了。你去休息吧。”

“这么重要的时候你让我看着也真是放心。”林雨拍拍她的肩膀,兀自走出去,“你加油,这活还是适合你一点,我一点干不来,眼睛快瞎了。”

李晓桐笑一下,看着他的背影走出去:“又不难。”

林雨摆了下手,转了个弯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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