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我姓独孤,全名独孤未玺。

家住青阳山下兴业镇,家里临街开了个猪肉铺,我娘杀猪,我爹负责处理猪杂进行售卖。

我家在这镇上生活了许多年,整个镇上的人将近大半都姓独孤,据说是前朝名门独孤氏的后人——名门不名门的不重要,尤其在大半个镇子的人都姓独孤的时候,它就显得更为普通。

父亲常说他出身于本朝的名门氏族,只因家族落败才流落到此,我娘能嫁给他,那可真是走了大运。

对于这些话,我娘每每听到,便从鼻尖哼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可不是,若非我家祖坟冒了青烟,大约是不可能在路上捡到一个将死之人带回来治好还赔上半年杀猪钱的。”

爹听出娘的语气不善,立马上前扶着娘在在他新打制好的竹椅上坐下,赔笑道:“娘子辛苦,娘子请坐,接下来的事我来就好,娘子可还要喝些什么?”

娘白他一眼,接过竹扇靠上椅背,拿起桌上的酸梅汤喝了一口。

娘自小就跟随我的外祖父母杀猪,技艺乃是一等一的好,爹常说写《庖丁解牛》的庄子那是没见过娘杀猪,若是见过,一定写的是《独孤娘子杀猪说》。

但是娘不喜欢做清洗猪肠一类的精细活计,很想雇个伙计来做这事,外祖父母斥责她浪费,她心里不舒服,就去外面闲逛散心,结果救回了从山上跌落的我爹。

作为救命恩人,娘要求他做家里的免费长工清理猪杂,简直合情合理。

于是爹留下来,成了独孤家的上门女婿。

今天镇上的阿花和阿花娘一起来买猪肉,趁着这空档,隔壁五香铺子的大黑满面通红地走过来,向阿花递出一根簪子:“我、我昨天去县城送货,瞧见这个,觉得很……很漂亮。”

阿花眨了眨眼,等他接下来的话,可大黑被阿花的眼睛一望脸就更红了,呆呆地不知怎么好。

我边砍下一根猪腿骨边提醒大黑:“很配她。”

大黑总算回神:“很配她……啊不不不,我是说很配你!想送给你。”

阿花接过簪子,仔细瞧着,问道:“很贵吧?”

大黑连连摆手:“不贵,不贵。”

阿花娘笑道:“那日后提亲,不会只送这个簪子吧?”

“不是,当然不是,我全副身家都送给阿花!”大黑一着急,便将话全倒了出来,引得阿花娘一阵发笑:“阿花,去大黑铺子里看看,有什么缺的买点回去。”

“哦。”阿花应了一声,含笑跟大黑走向铺子。

“弟妹,阿花的婚事有了着落,你心里可开心了吧?”娘对阿花娘说。

“那是,那是,”阿花娘看向我:“也等着吃你家姑娘的喜酒呐。”

“未玺的婚事嘛,还早……”

“不早啦,再留就留成大姑娘啦!”

阿花娘话音刚落,就被向着这边走来的一行人吸引了目光——只见一群身着锦绸的光鲜之人在里长镇长的陪侍下向这边走来,领头那人还拿出洁白柔软的帕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那行人走到这里就停下了脚步,里长道:“就是这里——老周,老周!”

“啊?”清洗猪杂的爹抬起头来,擦了擦手上的水起身。

“想必这位就是周先生吧。”领头那人亲切地问我爹。

爹看向对方,疑惑道:“您是?”

“周先生不认得我,”领头那人笑着说:“我是嵩庆何府的管家,姓吴,特来替主家跟周先生兑一桩陈年的旧约。”

爹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瞧我一眼,迅速收回目光,做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优雅拜礼,对吴管家道:“周家早已落败,不敢高攀,那桩陈年旧约,便就此作罢吧。”

“诶,周先生哪里话,契书在此,怎能作罢啊。”说着,吴管家拿出一份文书递给我爹,爹不情愿地打开,对于上面的字,却好似一个都不想看。

吴管家目光转过一圈,转到我身上:“这位就是周先生的千金吧?”

“她姓独孤,”爹赶忙道,从未如此急迫地向外人展露过我随母姓的事实:“不能算周家人。”

“既是周先生的千金,姓什么都是不打紧的,更何况这兴业镇的独孤姓氏,细究起来,也是前朝独孤氏的旁支后人呐,若独孤氏还在,说不定还是我们何家高攀,周先生就莫要推辞了。”吴管家那边按下了父亲,又转头对我道:“独孤姑娘,劳烦准备一番,随我北上成婚去吧。”

“成婚?”我闻言大惊:“和谁?”

“我们何家二房的公子,当今朝中的侍中大人。”

我好奇道:“他年岁几何?”

“二十有一,与姑娘应当正好相配。”

确实相配,但在朝中当大官的人跑这乡野之地兑一桩陈年旧约,让我嫁过去,着实叫人不信,我本以为对方说出来的年纪应当会很大了。

我又问:“他要死了,叫我过去冲喜?”

“诶,可不敢胡说——”吴管家连连摆手道:“姑娘放心,我家公子身强体健,貌比潘安,绝对是上上的良配,这桩婚约本就是家中长辈定下的,不敢违逆,这才委托老身前来。”

“哦……”我恍然大悟,看向爹。

爹合起婚书,无声地叹了口气。

回到家中,娘看爹一直不说话,开口问道:“怎么?那个何府的公子不是好人?”

“何氏家教甚严,我曾见过何府的公子一面,那孩子少年老成,胸中颇有丘壑。”

“那你不满是……?”

爹又叹了一口气:“这几年战火不断,不少世家都像我周家一样落败,如今未玺去往都城,嫁入高门显户,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那……有办法推辞么?”

“何氏以礼待人,却不见得不会用雷霆手段,今日那个吴管家你也见到了,他应当就是那个先礼后兵的‘礼’,若是不从,指不定还会有什么后招。”爹看向我:“是爹对不住你。”

“爹,你别这么悲观嘛。”我边收拾东西边道:“去往都城多好啊,我一直就想像严家那小子一样,去外面投军,博了功名回来孝敬你们,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娘不屑地哼了一声:“严家那小子,哪像个当兵的样子?!兵痞而已,你可不能学他!”

“知道知道——”我安抚着娘道:“我的意思是,那小子仗着自己在军中的身份回镇上来作威作福,我们这些人都拿他没办法,这次我去往都城,正好也能寻一寻门路,日后我若真的功成名就,回来也好帮乡亲们压制他一二,不叫他害了乡亲们。”

娘欣慰地点点头。

“高门显户的门路,可不是那般好走的,”爹一面说着,一面在椅子上坐下,“何况这婚事来得莫名其妙,只怕……”

“唉呀你们放心吧,”我宽慰道:“我知道,此等好事背后必少不了一番利益的交换,不然怎会落到我身上?可他们既然想叫我去做这个冤大头,我要点好处也是合情合理,他们才好叫我留下,不是么?”

娘依旧蹙着眉,爹倒是拍了拍娘的肩安慰道:“也是,好歹名门世家,不会像泼皮无赖似的不讲道理,他们要面子的,以未玺的性子,想来吃不了亏。”

娘止不住地叹气。

阿花来看我,往我包袱里塞了件袄子,又送给我一个荷包:“以往你不爱做针织女红,我还能帮你的忙,日后去往都城,也不知高门的婆母是否会对你诸多要求,要你做这些个,这荷包是我自己做的,用的都是最基本的针法,你闲来无事拿着瞧瞧,应该能学会。”

大黑递给我一包炒熟的干果,让我在路上吃着解闷。

里长送的东西最多,却不好往路上带,嘱咐我说:“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乡亲们。”

我这便知晓,那些不好带的东西不是送给我的,是送给我爹娘的,让我路上无后顾之忧,若日后发达,好提携提携他,若不小心惹了什么罪责,他也好及时将这些不好带的东西搬回自家,我家划清界限。

当真是一笔好算计。

收整好行装,我便同吴管家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出发了。

名门世家的马车的确比我家去县城赶集的驴车要来得舒服自在,这一路急急赶路我都没出现什么不适,甚至还能美美睡上一觉。

中途停下休息时,吴管家扶着马车大口喘着气与我道:“对不住姑娘了,如今兵祸不断,只能这般赶,姑娘身体怕是吃不消了吧。”

“我还好,倒是吴管家中间没怎么休息就走一个来回,想来是累极了。”我体贴地道:“您先休息,我去那边的草丛方便一下。”

“诶,姑娘可用夜壶——”

“不了不了,我用着不自在。”我连忙摆手,去车上取了包裹。

被指派来服侍我的侍女铃兰道:“姑娘去方便也要带行装吗?”

“习惯了,我们出门都是这样的,毕竟谁也不好说草里会不会窜出几个人牙子什么的。”

“哦……”铃兰似懂非懂:“奴婢陪您一起去吧。”

“不用了,若真遇到什么事,我大声喊你们就是。”说罢,我便提着行装进入了草丛。

待方便完,从草里出来以后,我看着原本停马车的地方只剩一片空旷,不禁发出呆滞的一问:

“人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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