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中午，贺明阳借口买饭甩开冷枫牌牛皮糖，独自去了小诊所。

巧的是陆粤也在。

贺明阳看见陆粤，紧绷的神经稍有放松，不过那张脸仍板得像别人都欠他钱。

陆粤看见贺明阳，眉头的川字能夹死苍蝇：“哪不舒服了？怎么不直接找我？”

贺明阳直抒胸臆：“嫌你烦，没事都能给我脑补出世界十大绝症。”

陆粤的脸气得铁青。

贺明阳再补一刀：“你可盼我点好吧。”

陆粤深深吸口气：“以前怎么没觉着你这么贫呢。”

贺明阳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近墨者黑，他一定是被冷枫传染了。

陆粤单手插兜：“说吧，到底什么情况？”

贺明阳保持沉思状，顺嘴道：“拿点安眠药。”

陆粤眉头皱更紧：“睡眠不好？”

贺明阳摇头：“倒个手，赚点差价。”

陆粤脸色稍稍好了些：“缺钱了？”

贺明阳耸肩：“我什么时候不缺钱了？”

陆粤“嗤”了声：“少来。”

贺明阳家里很壕，作为独子，贺明阳从小到大衣食无忧，不过贺明阳不是个挥霍无度的人，他这二十多年来买最贵的就是他住那栋房子，连车都没有。

贺明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些：“我是真穷，你也知道，我的事家里不知情。”

换心也好休学也罢，贺明阳都是瞒着父母偷偷进行的，时至今日他父母还以为贺明阳是因为挂科太多才没能如期毕业的。

陆粤语气软了下来：“既然你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尽快回去上课吧，早点拿到毕业证早日找份好工作，等你的生活回到正常轨迹，你就不会再惦记过去那些……”

贺明阳冷冷打断他：“我是来买药的，卖不卖一句话。”

陆粤的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妥了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拿着药从小诊所出来，贺明阳仍旧没能从低气压中缓过来，他知道陆粤是为他好，可他不接受这种所谓的“为你好”。他是恨徐飞，因为徐飞在感情上亏欠了他，但徐飞不欠陆粤，不欠除他之外的任何人，所以除了他没人有资格说徐飞的不是，哪怕只是劝他忘掉徐飞忘掉过去他都不允许。

徐飞是他一辈子的死穴，谁戳谁死。

再说徐飞的心脏在他身体里蓬勃跳动，他又怎么可能摆脱徐飞留给他的一切重新开始。他和徐飞早已融为一体，真正的不死不休。

他去旁边的小商店买了瓶冰镇矿泉水，喝上几口才勉强压住逮谁烧谁的怒火。和陆粤闹成这样不是他想要的局面，于公，陆粤违规帮他换心，对他有恩；于私，他原想借着和陆粤的交情在诊所里多待一会，打听下方风看诊的细节，说不定能寻到些线索。

现在可倒好，打得噼啪响的算盘还没得出结果先碎一地，还砸了他自己的脚。

贺明阳捏着瓶子里的冰块走到诊所门窗和监控看不见的死角里，靠在墙壁上思索。就这么走吧，他不甘心，可他实在拉不下脸再进诊所，他也不想让陆粤疑心他现在所做的事，毕竟前途未卜，他不想再连累这个一心对他好的发小了。

就在他纠结去留之际，一个人从他身旁的巷子穿过，对方戴了顶帽子遮住上半张脸，穿着很不起眼，可贺明阳的视线还是不自觉追了上去。这个人走路的姿势他再熟悉不过，是方风！

贺明阳屏住呼吸，许多念头在他的脑海里转来转去：这条路直通诊所，方风是要去复诊？

他上下打量方风，可惜对方全身长衣长裤，他无法确定对方是否真的有伤。

假如方风真是去诊所复诊，那么那天晚上监控被黑的事会不会与方风无关，就真的只是个过分的巧合？或者方风去诊所其实另有目的，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贺明阳的心慢慢提了起来，如果是后者，陆粤的处境岂不是很不妙？

就在贺明阳打算杀个回马枪，以道歉为名把陆粤叫出来提醒他要小心时，突兀的手机铃声惊得他差点跳起来。

走出老远的方风回头看他，贺明阳急中生智，一手摇晃着小药瓶一边对聒噪问他“买个饭怎么去这么久是不是掉下水井里要不要来救他”的冷枫说：“拿到手了，一片再加两块。”

那头的冷枫被问懵了：“什么玩意？”

贺明阳的语气很不耐烦：“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说加两块就加两块，你以为处方药那么好买呢，你要那点量都不够我坐车的。”

方风脚步未停顿，看来没少在小诊所附近瞧见倒卖处方药的人。

贺明阳伸长脖子，目送方风走进小诊所。他正想挂电话，那边的冷枫忽然神神秘秘起来：“贺老弟，你是还有其他赚钱的业务吗？”

贺明阳也不私藏：“有啊。”

冷枫激动了：“分享分享呗。”

贺明阳森森一笑：“杀人埋尸什么的，专门处理多嘴多舌好奇心比猫强的那类人。”

冷枫果断闭嘴。

贺明阳挂断电话，思索再三还是没敢再往小诊所跟前凑，他都拿到“药”了，再去诊所肯定会引起方风的怀疑，到时候跟他有接触的陆粤反而会更危险。还是以后找机会提醒陆粤吧。

抄小路往拳馆赶的贺明阳没有发现离他不远的另一处监控死角里，冷枫慵懒地靠在贴满小广告的墙壁上，一手把玩着手机，眼里满是玩味。

贺明阳离开他的视线后，他看向不远之外的小诊所，眼神迅速冷却下来，之后他返身退出小巷，追着贺明阳而去。

~

没能吃上午饭的贺明阳很烦躁，尤其冷枫总是像个接头的特务般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打起沙袋来更卖力了。

冷枫被他的杀气吓到抱头，却还是不死心地凑上来探索“赚钱奥秘”。

贺明阳扶住沙袋，审视着冷枫：“你不会是个卧底吧？”

冷枫嬉皮笑脸：“哪能呐。”

贺明阳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提点他：“有些事不知道才能活得长远，有些人离远点才能安全。”

冷枫使劲点头：“这道理我懂，就像明星都巴不得狗仔离自己远远的，你就说上周那当红小鲜肉，他得多恨偷拍他跟同性情侣亲嘴那狗仔啊。”

贺明阳：“……”普通人确实也只能想到这种程度了。

开启八卦话题的冷枫有点刹不住了：“话说回来，那小鲜肉有几千万女友粉，如今却被曝光喜欢男人，我以为他的粉丝得哭死，没想到女粉们秒变妈粉，嗑cp嗑的那叫个真情实感。啧啧，现在的人们思想是开放了。”

贺明阳不胜其烦：“听你这意思，挺羡慕呗。”

“那是，”冷枫一脸向往，“我做梦都想牵着爱人的手走遍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不用顾忌别人的眼光，也不用去管身外所有烦心的事。”

贺明阳嗅到了点不一样的八卦气息：“哟，你还有对象呢？谁这么瞎能看上你。”

冷枫挺直的肩膀垮了下来：“可能就因为他瞎吧，至今还没找到我呢。”

贺明阳嘲笑：“也可能是人家祖上冒青烟，保佑他绕过了你这个烦人精。”

“不可能，”冷枫气鼓鼓瞪眼，“我对象绝对是我的命中注定，谁都别想把我们分开。”

贺明阳嘴边的戏谑凝固了，不知何故，他竟从这一刻的冷枫身上感受到了徐飞的气息。很久以前，那个男人也曾如此坚定地对他说：“没人能把我们分开，死神也不行。”

然后那个敢跟死神叫板的男人就被死神带走了。

眼眶微微泛红，贺明阳转回身，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出拳头。

身后的冷枫笑意不在，他微垂眼帘，掩饰着最深也最真的情绪。

不远之外的托尼摇晃着脑袋，转个方向继续去遛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