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夜

“今天就到这里吧。”

笛敏在大马路上刹好车,拉动刹车手柄,长舒了一口气。

副驾驶座上的欧蕾司机解下了自己的安全带:“好,我来把车开回去吧。”

“我们已经练习多久了?抱歉,有时我上班太忙了,夜里回不来。”

“也有十来次了,你进步很快,现在去拿个驾照也没问题的吧。”欧蕾推开车门,下地伸了个懒腰,她身材高大有力,每次坐入这辆小轿车都感觉空间局促。

笛敏也下了车,看着欧蕾坐入驾驶座,她们相互道了晚安就各自离开,笛敏走入寂静无声的橡树林里,黑暗中星点的几颗亮光指向了回到租屋的路。

海拉家里聚会后,笛敏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见到雷蒂娜了,这对忙碌的庄园主来说只是家常便饭,中途她打过一次电话回来,可笛敏也只是询问了一下对方大致回来的日期,对于想要离开俄勒尔州的事情,她是完全不敢提起。

她想离开这里,她想走,她甚至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好了,但她还欠着雷蒂娜许多东西。

哪怕要摊牌,也得面对面说,她虽然没十足信心能说服雷蒂娜……但,她一定要当面通知对方一声,不然她良心过意不去,毕竟雷蒂娜确实帮过她很多。

说句难听的,要不是她出面给找了实验中心的工作,如今就不可能有离开俄勒尔州的机会。

笛敏回到租屋,她这阵子悄悄从市里买了一个大手提行李箱,收拾好了一些必备的冬季衣物,洗漱的东西,以及全部的实验数据和论文的手写版,其实她所拥有的东西真的很少,哪怕是手提箱都装不满。

这小半年的工作赚到了一万多比特,笛敏几乎没花过,这笔钱已经足够付完欠的房租了,她不知道自己最后还能留下多少,但还是先按欠租的月份把七千多拿出来装信封里,这是她和雷蒂娜谈判的底气。

剩下的她没什么能做的了,就是要等雷蒂娜回来庄园了。

笛敏摩梭着手腕上的橡子手链,她仿佛只身体验到了当初蓝柏和夜雀等候离开的苦闷,从起点到终点之间,那漫长、枯燥又机械的等待。

**

因为加班的缘故,笛敏这周六晚上才回到租屋,欧蕾开车去接她,可因为是夜里,欧蕾就没让笛敏在城市公路上练习。

出其不意地,进入庄园的地界后,笛敏却见到雷蒂娜的车子停在了租屋区外的马路上。

她回来了?

“欧蕾,我今晚暂时不练车了。”笛敏忐忑地盯着夜色中那辆蓝色的小轿车:“我有点累,先回去休息了。”

“好,那晚安。”

笛敏下了车,越过橡树林走向了租屋。屋里亮着灯,笛敏开门进去,便见到歪在沙发上打盹的雷蒂娜。

屋里有咖啡的香味,雷蒂娜煮了一壶放在了茶几上,她像是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咖啡杯早就见了底,茶几上放着小挎包。

笛敏蹑手蹑脚地进去卧室拿出装着租金的信封,她把信封放在茶几上,拉了张小椅子,坐在雷蒂娜旁边。

雷蒂娜穿着一件浅棕色的长皮草大衣,还戴了顶毛茸茸的帽子,看样子睡得很香。

笛敏没打算叫醒对方,她只是安静地注视着这个尚在小寐中的Alpha,心想为什么对方会忽然来这里。

但细想也没什么奇怪的……雷蒂娜在每次长时间外出后,一回来都会来找她,估计已从管家那得知了今晚不加班吧。

屋里的暖炉已经热起来了,笛敏这才想起要把大衣和围巾脱下来。

她起身准备把衣服都放回卧室,却听到沙发上细簌的衣服声响。

“你下班了?”

笛敏低下头,雷蒂娜迷迷糊糊地扶着沙发背坐了起来,帽子都掉了下去,一头黑发都炸开了毛:“……啊,我睡了多久啊?”

“你几点到的?”笛敏定了定心神,把衣服顺手放在墙边的小椅子上,就拐回来沙发这边,弯腰捡起了雷蒂娜的帽子。

“……六点多吧。我忘了。”雷蒂娜揉揉眼睛:“你这周末也在加班吗?”

“对。不过,实验也快要结束了。”笛敏不动声色地说。

“哦,那就好。”雷蒂娜理了一下头发,伸手去拿咖啡杯:“那海拉她们那些人应该很快就回去纽斯特了吧?”

杯里早就没有咖啡了,笛敏便取来咖啡壶,给她续上了半杯,咖啡还有些许的热气,但不烫。

“可能这个月中就差不多要启程回去了吧。我上个月去海拉家里和她聊了一下,这个实验,她们远还没到完成的程度,只是要回去纽斯特把中期汇报做完。”

雷蒂娜挑了下眼眉,目光落到低着头摆弄咖啡壶的Omega脸上。

“那你们聊得怎么样?”雷蒂娜试图让自己开一下玩笑:“既然实验都没做完,不会还想把你当实习生带去纽斯特吧?”

“……”笛敏心底一跳,拿着壶的手颤抖了,咖啡壶一滑,溅了点液体到茶几上。

“怎么了?”

雷蒂娜敏感地察觉到了些什么,她伸手去扶住对方,壶身玻璃的材质里棕色的海洋在摇荡。

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即将袭来的风暴。

“雷蒂娜……”笛敏的手指此时被雷蒂娜轻轻握住了,干燥而温暖的手,这双结实的、会骑马和打猎、还曾在那么多个夜晚里抚摸过她身体的手,此刻成了她坦白最后的绊脚石。

如果她不说,什么都不说,就这么静悄悄地远走高飞,是不是对她们来说才是最好的?

她不知道啊。

这位Omega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雷蒂娜,浅绿色的眼珠里蒙上一层浅浅的晕光。

“海拉她们,确实想邀请我去纽斯特一起继续这个研究,她们说会协助我申请到那边的社区学校……如此一来,我……”

雷蒂娜一脸懵然,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笛敏此时继续说:“我也许就可以成为这个科研团队的数据助理,或者别的什么都好,我可以离开这儿,去到东岸立足了。”

雷蒂娜终于明白了对方在说什么。

“离开这里,你想离开我?”

轰轰的心跳声在敲打着雷蒂娜的胸膛。

“那女人就说了一句让你跟她去纽斯特,你就开始做梦想要离开我,自己去那个纸醉金迷的大都市里,靠你现在这点不足为道的技术在那边生活?”

“我能不能在那边生存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也不是单纯想靠海拉她们的资助活下去啊。”笛敏大声反驳道:“我只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后面怎么办比较好,我不是单方面通知你的,我明白我还欠着你许多,可我也说过很多次我有自己的路要走的。”

“不是我一路以来想尽方法帮你,你能去那个研究中心吗?你能在这里住的好好的衣食无忧吗?你为什么就不能想想感恩图报这几个字的意思呢?”雷蒂娜腾地站起来,烦躁地数落道:“你知道纽斯约是什么地方吗,要是你连个住处都没,你连个兼职都别想在那边找到!少做梦了!”

“我已经攒够这些年欠你的房租了。”笛敏强忍心底的怒火,抓起茶几上装着钱的信封,举到雷蒂娜面前:“如果你还是想发泄的话,我随便你骂!你哪怕揍我一顿我也忍了!要是你老觉得我补偿不了你的付出,那你开个价钱吧,我甚至可以告诉你我到底住哪里,直到我以后有能力全部还清!”

雷蒂娜直接拨开了那个信封,它啪的一声掉在茶几上,开口处露出了浅绿色纸币的一角:

“你以为我在意真是这种东西?钱?我要多少有多少,那只是我的借口罢了——我想要的只有你啊。”雷蒂娜的眼神中甚至夹杂了一点痛苦:“算我求你了,笛敏,我说的都是实话,就算为了你自己好,你是不该离开我的。”

急促而干热的呼吸不断地冲击着雷蒂娜的气管,她甚至觉得有一股热流都快要涌上自己的鼻子了,她冲动地伸出手去抓住笛敏,用力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

强烈的烈酒味道此刻在笛敏的鼻腔附近爆裂开来。

“住手!你做什么!”

笛敏用力推开雷蒂娜,可对方的力气很大,她举起手臂拼命扭动,借着茶几和沙发之间的夹角才把雷蒂娜推到了沙发上。

“这就是你说的为了我好吗?!”笛敏愤怒地大叫道:“每次就只会朝着我发脾气,从来不愿好好听完我想说的话,聊的不顺利就只懂用信息素来欺压我,你算什么东西!”

“等到了以后,你就知道我的信息素对你有多重要了。”雷蒂娜恶狠狠地说,她面目狰狞,衣衫不整地从沙发上滑下来,一只吃痛的手,扶着茶几喘气:“现在你还不知道……你还自欺欺人,以为抑制剂对你的身体没用,是因为临时标记!”

笛敏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意思?她在说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临时标记。不然你还以为有什么?!”笛敏口硬道。

“你是做腺体和抑制剂研究的人,你难道不想想自己为什么完全闻不到其他人的信息素,为什么打多少抑制剂都没有和我上床来得有效?你上次发热的样子,是我见过你最疯狂的样子,我不敢想象,要是以后没了我在身边,你会在发热期变成什么样?”

雷蒂娜什么都不顾了,她半弓着身站起来,在昏黄的灯光下咆哮出声:

“你不可以离开我的,你懂吗!因为我在我们第一次结合那晚就把你永久标记了啊!”

笛敏的大脑一下子就空白了。

“你靠抑制剂根本压不住发热的,你要是离开了我,去到那么远的地方,那你发热时你该怎么办?那种痛苦会把你直接毁了的,更何况我们还不止标记过彼此一次?!”

雷蒂娜直接扯开了自己后颈的衣服,在拉下的黑色高领毛衣下,那腺体上赫然排着一行已经发浅的牙印:“你看来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在上个月,还有再上个月,你都在**时咬了我,我本来还胆战心惊怕你会突然想检查我的腺体,但幸好你完全记不起这些事了。”

笛敏瞪大双眼,她猛地扑了上去,将雷蒂娜的毛衣紧紧抓住,在灯下,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事物一般,盯住了那块黛色的腺体。

怎么可能……

“不可能……我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这么做过。不可能,不可能。”

笛敏松开手,往后踉跄两步,她的脚踝撞到了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惨败的颜色蔓延上了她的脸,随后就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悲苦和绝望,汇合成热流涌上她的双眼。

“你撒谎,撒谎——你在骗我!”

笛敏抱着头,低头张大嘴巴呼吸,剧烈的情绪像是把她的心脏捏住了又往地上狠狠摔去,胸口撕裂般的疼痛让她根本没法思考了:“你再说一遍?你说谎的对吧!”

“事到如今我拿这种事来骗你有什么意思?”雷蒂娜逼近她,抓住她的手,强迫笛敏看着她:“不然我那么久以来为什么如此护着你!因为你是我永久标记了的伴侣啊,我的信息素选择了你,我喜欢你啊!”

“你一直对我说那是临时标记!你一直说你从不屑于被Omega绑住,原来你是在骗我吗?!这一年来你都在骗我啊!”泪水从笛敏脸上流下来,她双手在空中发抖了。

“我上个月发热期时本来就打算和你说清楚的!可你一直还在给自己的症状找借口——所以我能怎么办?!”

“闭嘴!”

一巴掌用力地扇在了雷蒂娜脸上,雷蒂娜吃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谁知下一刻笛敏又朝她的额头上扇了一巴掌。

“你这个骗子……呜、骗子……呼哈。”笛敏可怕地死盯着雷蒂娜,她的声音破碎了,胸膛如同过呼吸一般强烈地起伏着:“你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情,你知道对一个Omega来说永久标记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吗?!”

“你冷静一点!”

雷蒂娜脸上很痛,可这种哮喘般的呼吸声让她感到害怕了,她想上前去抓住对方的手臂,手却被笛敏用力拍开了。

“我要走了。”笛敏露出野兽般凶狠的眼神:“谁都别想禁锢着我,我不会再留在这个鬼地方!和你这种渣滓呆在一起!”

“你想都别想!”

雷蒂娜扑了上去,两人扭打在了一起,ALpha试图通过身高和体重的优势将笛敏压在地上,笛敏却用力抬脚踢向了雷蒂娜的膝盖,她不要命般猛踹雷蒂娜的关节,雷蒂娜大叫一声滑倒在地,可她的手还在死死抓住笛敏的上衣:

“你别想跑!你是我的Omega,一辈子都是!”

雷蒂娜释放大量信息素试图放倒对方,可是笛敏却像是进入了时间的荒漠一样,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也闻不到任何味道,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变成了一台机械,只想碾碎挡在眼前的敌人,在这一片空白中,她睁大眼,在雷蒂娜把她的裤子抓住,将她拽倒在地之前,她的手扫过了茶几上空,并抓住了那只沉重的咖啡壶。

她高高举起手,把那只玻璃壶,狠狠地向雷蒂娜的头上砸了下去。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她砸下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有一次,玻璃碎裂,成片坠下,划破了她的手。

温热的咖啡泼在了她和Alpha的脸上。

笛敏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她全身都在发抖,走了两步,就被雷蒂娜的腿绊住了,她倒在地毯上,玻璃碎刺入了她的掌根,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而那个倒在血中的Alpha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

笛敏拔出手掌里的玻璃碎,她举着那只手,撑着地板站起来,她支着抖得不成样子的腿,弯下腰去捡起那只装着房租的,现在却染上了血迹的信封。

她四下搜寻,在茶几下找到了那只属于雷蒂娜的挎包,她拉开拉链,翻出了两串钥匙,一个钱包,里面一叠大钞,还有条价值不菲的蓝宝石手链,以及一只镶钻的手表。

她拿着钞票和钥匙,打着摆子地走回到卧室。

她提不起这个旅行箱了,她没有力气了,她把自己所有研究心血抱在怀里,还在口袋塞上了剩下的抑制剂,就这样向着门口慢慢走着,拖着双腿慢慢走着。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黑色的夜幕下,她是只从血泊中趟过的卑贱的老鼠,踩在落叶上,谁也见不到她,谁也认不出她。

她捏着那串挂着盾形宝石扣的钥匙,插入蓝色小轿车的门锁,向左拧开,坐入驾驶座。

她在驾驶座上摊开双手,颤抖着把它们都抬起,放在方向盘上。

引擎声在昏暗的马路上轰轰响起——

**

凌晨的夜空阴云密布,守夜人喝了点小酒,正在租屋区的小路上大摇大摆地巡逻。

这么晚了,也还只有笛敏的小屋里还亮着灯。

可这间屋是庄园主金屋藏娇的地方,所有庄园里工作的人都知道不能去管那儿的闲事,守夜人走到一块长满杂草的小空地上,解开裤链撒尿,这儿有些工人会偷偷种点矮瓜和红薯,正好给它们施肥。

守夜人抖抖腿,拉上裤子,摸出一根自己卷的纸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满意地向回走。

路过笛敏的小屋时,他掏出打火机正想点烟,可是卡擦卡擦几下,却老是冒不出火星。

“这玩意儿,净在要用时给我出岔子。”

守夜人只得停在小屋前,费劲地拨动火机的滚轮。这时吱呀一声,不远处有一阵开门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他余光瞄了一眼小屋的方向,下一秒他的烟就从嘴里跌了下来。

“我的上帝啊。”

他吃惊地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门边,而且那个人的脸上还满是血。

那人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下了小屋台阶,一脸铁青地朝他走了过来。

守夜人吓得往后走了两步:“你是,是雷蒂娜女士?你的脸,你怎么了?!”

要不是刚刚才小便完,他觉得自己肯定会尿裤子,现在他已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尖叫起来了。

可雷蒂娜却只是蹲下来,伸出手:“枪。”

“什么?”

“把配枪给我。”

守夜人大气都不敢出,将身上那把小的配枪递到对方手上。

“你现在,回去小屋里,打电话给管家,让他先去报警,然后,召集庄园所有的人手。马上去。”

雷蒂娜的声音冷得仿佛来自地狱,她抓住手上的枪,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我被一个Omega袭击了。我要抓住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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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六十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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