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过后,贾秀珉帮宋越联系了刘傅皮的导师,宋越拿着电话去书房那边联系了,陈姗姗站在院子里,沈祚则不知所踪。
只剩下坐立难安的袁九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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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一走,只剩下袁九沐,袁九沐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等下贾秀珉肯定要找自己谈话了。
“袁先生,”贾女士沏了一壶普洱,“今天中午吃的有些油腻,来去去味。”
“谢谢。”
袁九沐盯着那玫红色的茶面不敢张口。
“……”
贾秀珉他们家是什么能耐,自然是决定让他去接触沈祚的时候就已经把他袁九沐的背景调查的清清楚楚的了。
于是贾秀珉当着袁九沐的面拿起紫砂杯微微抿了一口,也不让袁九沐丢脸,只说。
“现在喝刚刚好,不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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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小巧的杯子在袁九沐手里打转,那茶他一口就喝完了,好喝是好喝,但袁九沐是说不出什么门道来的,他只是转着手里的杯子。
“我,”袁九沐实在是找不到话题,“我没想到姨你们住在这里,我还以为也和沈祚住城郊呢。”
“沈祚不喜欢这个房子,他呆的不自在。”
贾秀珉似乎并不在意沈祚能不能‘听’到她所说的内容,倒是袁九沐下意识地看了门外一眼,贾女士停下倒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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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先生知道了?”
袁九沐结巴了下,“知,知道什么了?”
“沈祚耳朵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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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九沐手里的杯子发出咔哒一声响,他赶忙把杯子放在了桌面上,沈祚的听力问题似乎就是房间里的那只大象。
所有人都看得到,而所有人都在回避。
贾秀珉就像是那个揭穿了一切谎言的人,**裸地将这些展示在大家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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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祚他,”袁九沐磕磕绊绊,“沈祚他其实在日常生活中的表现得挺好的。”
“那袁先生,你想知道沈祚是怎么能够‘听得见’的吗?”
袁九沐猛地一抬头。
这个向导其实很好理解,贾秀珉想,就在自己提出这个话题的那一刻,袁九沐的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我,我想是想知道。”
袁九沐说了实话,可他一边说却又微微站起了身来。
“但是我在意沈祚他会不会在意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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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房子里发生的事情他不会主动来‘听’的。”
贾女士知道袁九沐在担心什么,她举起茶壶,再为袁九沐添了一杯茶。
“他不喜欢这里,他讨厌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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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九沐于是缓缓坐了回去。
贾女士看着他,袁九沐在贾秀珉的注视下重新拿起了茶杯,贾女士微微挑眉,继续道。
“声音是由物体振动产生的声波,是通过介质传播并能被人或动物听觉器官所感知的波动现象,本质上来说,就是一种波动。”
袁九沐眼中的光渐渐消失了。
“我没上过学,”袁九沐说的是实话,“但是您可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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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电话的原理吗?”
贾秀珉此刻像极了一位老师,而她本来就是老师,贾女士反问,“声音是怎么变成电流最后传递到人耳里的?”
“呃……”
袁九沐张大了嘴,最后他慢慢道。
“我……也许清楚……因为我……”
袁九沐喉头耸动,而后飞快地喝完了那杯茶,他斟酌了一下。
“因为我们知道怎么利用无线电波的特性对飞行器进行跟踪,还能测量飞行轨迹……”
贾女士点点头,“原理差不多,一个是无线电波,一个是声波,但沈祚……”
说到这里,贾秀珉看向窗外,沈祚应该在花园里,这个母亲轻声道。
“他是通过震动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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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动?”
袁九沐一愣,下意识也看向了窗外,窗外郁郁葱葱,明明已经进入了秋季,但也许富人住的地方永远都是春天的样子,袁九沐看不到沈祚的身影,而是侧过头来再次确认。
“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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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能够在空气里传播,在不同介质中的传播速度与空气中的不同,而‘能够听到声音’,说到底就是震动,一个声波机械转变为生物电信号的过程。”
说到这里贾女士紧紧握住了手里的茶壶。
琥珀色的茶水潺潺流下,装满了杯子,溢了出来。
她看着袁九沐,一字一句道。
“沈祚是通过感受声波的震动,触摸到声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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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袁九沐心里闪现过很多念头,他先是懊恼自己没读够书,今天这场对话自己一句话也接不上。
又是震惊于沈祚的能力,对方能够感受从微小的声波震动中区分出来各种声音,并能够有效地再把这些信息转变为……
用贾女士自己的话来说,生物电信号?
最后,想到最后袁九沐也只吐出一个词来。
“黑暗哨兵。”
贾女士挑眉。
“对,”这个母亲承认了,她低下头,将茶壶移开,“他们都是这么称呼沈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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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祚坐在花园里,今天天气很好,好的不像是秋天,宋越挂断电话以后走过来。
“让让,”宋大爷没好气地说了一声。
沈祚微微挪了下位置。
宋越坐下,陈姗姗站在花园一角看熙熙抓虫子,那只量子兽难得老实了一回,没有闪现,而是像只猫一样扑来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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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了?”
宋越故意问。
“我能听到什么。”
沈祚坐在那里,手指下垂,指尖的戒指闪闪发亮,他看着远方冷笑一声。
“我本来就听不到,你又觉得我能听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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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瞎扯。”
宋越点了点沈祚的手背,明显是在暗示那些戒指,他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
“刚在学校里没乱听?”
“乱听什么,那么多人,我听什么,”沈祚毫不避讳,“我进学校就知道那只猫在干什么了,它过来偷看了我三四次。”
“是我叫陈姗姗守着你的。”
宋越嚼着口香糖,口香糖的盖子在他指尖来回合上,宋越叮嘱沈祚,“最近比较乱,别和袁九沐出去乱跑。”
沈祚看向远方,神色漠然。
“我从出生起就不能出海滨市,你们觉得我能跑到哪里去?”
宋越听闻不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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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九沐今天中午喝了一肚子的水,喝到最后实在是撑住了,他和袁女士说了一声抱歉,而后急匆匆地走向了卫生间的方向。
从茶室出来时候,袁九沐下意识地看向了这栋豪宅的某个方向。
向导对哨兵精神力的感知是敏锐的,但他现在的注意力不在这个上面,袁九沐冲进卫生间放了水,又对着水池深吸了几口气,在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后,袁九沐猛地回头。
没有人在自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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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神疑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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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茶室,贾女士已经不劝袁九沐喝茶了,两人隔桌而坐,气氛显得有那么些尴尬,贾女士已经开始玩起了茶宠。
“贾姨,”袁九沐坐下以后抓了抓头发,“其实沈祚他还是挺听话的一个孩子的。”
贾秀珉听了这话抬起头来,她微微一笑。
“可沈祚并不希望我们把他当孩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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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墨色的荔枝在开水的浇灌下,逐渐变得亮色透明,一颗鲜艳欲滴的荔枝跃然出现在茶桌上。
袁九沐呆呆盯着那个小巧的玩意,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
要不知道的人随意上手了,估计会被烫伤吧。
想到这里袁九沐回过神来,他理清了思路。
“要我说,我的背景贾女士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在我看来,沈祚一不愁吃,而不愁穿,父母家人都在身边,家大业大,他这辈子都能过得很滋润。”
“所以呢?”贾女士问。
“我不理解沈祚现在的样子。”
袁九沐是真的不理解,他不理解沈祚崩溃的世界和满地黄沙的荒芜,他不理解沈祚的自暴自弃和自我伤害,他不理解……
“因为沈祚有我想要的一切。”
这是袁九沐的实话,他盯着贾秀珉道。
“我要是他的话,我做梦都要笑醒,我所以不理解,他有父母,有住的地方,有钱花,有宋越他们,他有……”
袁九沐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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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祚有无数袁九沐羡慕的东西,沈祚不需要在几岁的时候就和家人分离,沈祚不需要在十岁的时候就开始了解怎么杀人,沈祚不需要忍受量子兽在平民区战斗的负罪感。
沈祚不需要也没有必要了解哨向战斗技巧,国际法律公约,人体脆弱部位,哨向精神力隐藏手段。
沈祚更不需要去担心明天,不需要担心无时无刻的袭击和刺杀,更不需要去感受夜晚梦醒时良心的谴责……
“他有……”
那些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袁九沐明明能举例很多东西出来,却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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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祚他……”
贾秀珉看着袁九沐,她放下茶壶。
“袁先生知道重新建立生物电信号需要多长时间吗?”
袁九沐摇摇头。
“那袁先生知道日常生活中有多少声音是杂音,是主动被大脑屏蔽的吗?”
袁九沐继续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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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秀珉眨了眨眼,明明这位母亲眼中并无多少波澜,但在说到这件事后,她的眼底却骤然涌起了泪花。
“可沈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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