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7点。
某物流运输公司的库房办公室内。
裴厉半躺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眼神微微眯起,打着石膏的腿被他架在桌面,双手交叉落在腹部,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小幅度左右摆动的椅子说明了青年此时内心的不悦。
叮——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打破了办公室内的平静。
裴厉动作迅速地摆出了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而后拿起了放在桌面的手机。
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
嗯,不是白榆。
下一秒,手机又被人带着怨气地摔回了桌面。
桌子外侧还蹲着一排抱着头的男人们,听到动静瑟缩着,大气也不敢喘上一下。
...
“滚!”裴厉怒吼。
办公室内瞬间乱作一团,几人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
片刻后,裴厉用力地揉了揉头发,一头粉毛被蹭的凌乱,他到底是没忍住,又将手机拿回来。
“靠了,怎么着少爷也是雇主,就不能对少爷上点心。”
裴厉愤愤不平,可拇指还是诚实地划出了和白榆的对话框。
不过为了维护裴少爷少的可怜的“自尊心”,指腹戳在九键上他只打了个在字便按下了发送。
“白榆啊白榆,真拿少爷当狗了”,裴厉小声嘀咕着,垂眸视线落在了白榆拿梵高的《星空》做的头像上,表情露出一丝嘲弄。
他撇了撇嘴,压下涌出的情绪泄愤般戳动起人的头像,接着阴差阳错地点进了人的朋友。
最新一条发送在今天下午15:21。
配文写着:新职业,新体验。
再看上面仅有的一张照片。
定格的瞬间是男人戴着口罩,动作笨拙的抱着一只乳白色的加菲,眼底温柔化开,身后土松犬探着半个脑袋试图引起人的关注。
场面格外温馨,但看得裴厉瞳孔一缩。
陈燃不知道,但他知道。
白榆有很严重的动物过敏。
严重到有可能致命。
裴厉着急地起身,打着石膏的腿意外绊在桌角让他险些跌倒。
心底没由来的烦躁让他顾不得自己想在白榆面前装可怜的念头,拿起桌上的剪刀捏着表面的绷带就剪了起来。
石膏托取下,小腿肌肉一松。
裴厉随便扭动着脚踝活动了两下,拎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冲了出去。
S市冬夜的风冷冽,可即便裴厉已经降下了一半车窗,额头上的汗珠还是干了又起。
他给陈燃打过电话了,陈燃说,白榆现在在医院。
...
裴厉忽然想起了那是同样一个冬天。
裴家举办的酒会觥筹交错,因病鲜少露面的裴岄出现将拳头砸到了他的脸上。
裴岄怒吼:“有什么事你冲我来行不行?为什么要害白榆!”
没有...他没有想害白榆...
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
他看到了被推上救护车,面色泛红眼睛紧闭的白榆。
那年他才回裴家不久,他无从辩解。
...
“你先别急,缓口气听我说。”
到了医院,裴厉几乎是冲着朝急诊楼奔去,接到裴厉电话意识到不对劲的陈燃同样赶了过来,先裴厉一步到达,等在门口刚好将情绪失控的裴厉拦下。
“我打电话问过了。”
“白榆上午陪小白和大黄拍了短视频,下午结束后一直待在宠物间。
"四点出现过敏症状,一个实习生陪他来的医院。”
“实习生刚给我发完消息,说他们才输完液,准备出来了。”
所以他们现在最好等在门口,免得进去和人走岔了。
裴厉抬脚等在了台阶下,面向透明的玻璃门,正好将出行通道尽收眼底。
陈燃和人并排站着,咬着嘴唇满脸的懊恼,“这事怪我,我本来就想着让小白和大黄闹他个鸡飞狗跳,没想到他居然会对猫狗过敏。”
“还有啊...”见裴厉没什么反应,陈燃小心翼翼地坦白道:“我跟他说是你安排的。”
“你他!”话到嘴边欲言又止,裴厉一整个破防。
陈燃卑微秒怂:“一会儿我帮你解释解释,解释解释。”
裴厉没应,余光敏锐地捕捉到白榆的身影,推开陈燃就走了过去。
...
出了急诊楼。
迎面而来的冷空气让男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大衣包裹的单薄身躯轻颤,唇色比才出来时还要再白上三分,但才走下台阶,整个人都在一瞬间被那个高大的影子拢了进去。
身体的温度一点点回升。
白榆吸了吸鼻子,声音闷在人怀里,小声说道:“裴厉,你先放开我。”
“对不起。”
“那个白榆,抱歉啊,我不知道你过敏,工作是我自作主张安排的,和裴厉没关系。”
裴厉的声音混在陈燃的音量里,白榆险些没听清,身上重量一松,他顺势抬头看去,隐约间似乎瞥见了一双泛着光的眼睛,可没等他看清楚,就被人牵着向外走去。
被无视了个彻底的陈燃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实习生对着他讨好地喊了一句,“陈总”,白榆就是听到这个称呼才回头去看的。
陈燃的心虚和男人凌冽的眼神撞上,他暗暗地叫了一声糟糕。
这个浑水,陈燃想,他还是不搅得好。
呜呜呜,他就是和酒保哥一起,都不和裴厉一起了!
当夜,陈燃出国。
...
这边白榆从注意到裴厉已经拆掉的石膏腿后就全程无言。
冰冷的车窗隔绝了沸腾的夜色,车内空调的轻微嗡鸣成了两人间唯一的声响。
裴厉透过后视镜,脚下用力默默提高了车速。
白榆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地图。
不是去酒店的路。
半个小时后,车子拐进某个不知名小区的地下车库。
下车后裴厉丢下一句“跟上”,脚步率先迈了出去。
电梯上行,白榆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停在11楼,声控灯怦然亮起,白榆跟在裴厉身后走出。
青年修长的手指覆上暗纹交错的电子锁,指腹对准感应区轻轻一按,金属齿轮咬合转动,响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
裴厉进去按下了玄关灯,“进来把门关上。”
不明白裴厉又在闹哪出的白榆没忍住轻啧了一声,可还是按人说的关上了门。
咔嗒一声脆响,应声而灭的还有屋内的灯光。
“裴厉?”白榆溢出一声轻呼。
“你先别说话”,裴厉似乎在挣扎着,他深呼吸努力平复着,可再张口时音调还是染上了一丝颤意,“我...我没有要害你...”
白榆上前走了一步,摸黑靠近人后抬手在人后背上轻轻拍动着,“我知道,陈燃不是说了嘛,不是你安排的,我没有怪你,也不会怪他,毕竟他也不知道。”
输液时,白榆的脑海里曾闪过无数种,如何利用他当下的脆弱拿捏裴厉的手段,可就在青年孤傲又微微弯曲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时,所有的算计都被心底涌上来的复杂情绪冲散了。
他承认,他对这个本该意气风发的少年,心软了。
“不是的...我说的...不是今天...”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猫跑进裴岄的房间,我也不知道你对猫过敏,裴岄说是我害了你,对不起,白榆,我真的不知道。”
听到裴岄的名字,白榆手下的动作一顿。
裴厉呜咽着说的内容磕磕巴巴,但他也一下子反应过来了是哪回事。
...
那一年,裴岄刚检查出罕见病,裴厉继而被裴家找回。
裴家酒会上,裴厉跟在裴父身边第三次公开露面,又在父辈们看不见的地方,以陈燃为代表的“小恶霸”们将裴厉拦下羞辱。
白榆在裴家子别墅的三楼,裴岄房间的阳台将底下草坪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
裴岄说:“你该下去了。”
看着人冷淡的模样,白榆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发痒,“你今天也不打算下去?”
“不去”,裴岄垂下了头,白榆自觉无趣,冷哼一声从人面前穿过。
皮鞋声停在门口,幽幽的叹息响起,他小跑着冲了回来,双手托起裴岄的下巴用力揉了两把,神情温柔缱绻:“乖,我在这儿呢。”
从子别墅出来,冷风一吹白榆只觉得咳得更厉害了。
那天,白榆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等他再醒过来,已经是在医院的第三天了。
...
白榆慢慢合上了眼,睫毛颤抖。
那个时候他眼盲看不透,现在难道还看不透吗?
“裴厉。”
“看着我。”
“干嘛”,裴厉嗓子喑哑,可还是顺从地转了身。
黑暗中白榆踮起脚尖捧起了裴厉的脸,唇面轻轻...落在了人的眼睛上...
裴厉的呼吸乱了。
额头相抵,他呢喃着一遍遍喊起对方的名字:“白榆...”
黑夜寂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白榆,我能不能亲你”,裴厉眼睛湿漉漉的,“亲一亲,好不好?”
好比心底炸开的一连串烟花,烟花爆炸时忘了捂耳,轰鸣声引得人什么都听不见了。
白榆主动啄上了裴厉颤抖的唇角。
像是哄着受惊的幼兽,舌尖在青年微张的唇瓣上浅浅掠过厮磨。
尝了滋味的裴厉渐渐大胆起来。
一只手按压在白榆的后颈缓慢而又温柔地捏动着,另一只手则揽上白榆的腰,将热恩往怀里带的更近。
滚烫的体温在寒冷的冬夜相互缠绕,心跳震得耳膜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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