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弯腰伸手去捡那颗牙，结果被聂之远眼疾手快地抢先一步抓了起来。

还没等直起腰来，乔默就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你悠着点，万一有毒……”说着才想起来，这二百五整只手都塞进人嘴里了，还会害怕一颗牙？

她还让人悠着点，有半毛钱用吗？

“咳，”聂之远两根手指捏着那颗獠牙，凑近端详，“有毒也早中了，不差这一下。”

他倒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乔默翻了个白眼，简直不想理这个人，但该问的还是得问：“喂，你怎么知道这家伙的……”

她犹豫了一下措辞：“罩门在嘴里？”

“罩门？”聂之远扬了扬眉毛，“我不知道啊，我也是看哪儿比较好下手随便招呼的。”

他转了转那颗牙：“不过也不见得是罩门吧，要我说，这怪物八成是这颗獠牙成精的。”

乔默：“……”

真是神TM獠牙成精。

她撩起眼皮看了看聂之远，从那本小册子开始她就有种感觉，这个小歌手不是运气太好，就是在装傻。

“差点被一颗牙困死在这个鬼地方，”聂之远转了转眼珠，咧嘴一笑，“说好了，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否则传出去咱们真的要成超能力史的耻辱了。”

他说着似乎是不经意间一抬头，脸上的笑容却忽然凝固了，看着乔默身后的方向大声道：“谁？！”

乔默一惊，一时以为是亚当从背后冒出来了，猛然回头时却什么也没看到。

“你看到什么了？”乔默问，眼角扫到聂之远好像抬手比划了几下，连忙转回头。

然后一下子呆住了。

她面前多了一面扭曲模糊的镜子，镜子里是一张人脸，一张即使扭曲失真她也能一眼认出的脸。

聂之远。

乔默的喉咙瑟缩了一下，大脑里一时一片空白，什么秦歌，什么混种人，什么转生咒，通通被她抛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周围的世界也仿佛被按了静音键，所有的东西都在瞬间失了色。

只剩下对面一个人。

她拼命睁大眼睛，近乎惶恐、近乎贪婪地看着镜中人的脸，镜前的这一秒如同被无限拉长，长到让人惊慌，又像是被无限缩短，短到无暇思考。

他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变得更瘦了些，眼睛里也少了些笑意。

记忆里那张少年的脸，不知什么时候稚气尽退，变得棱角分明，薄薄的嘴唇抿成一个很锋利的弧度。

——但是，是他啊。

乔默觉得自己的心里一热，又一冷，漫长的分离时光仿佛在那一刹那炸成了一把烟花，色彩绚烂地映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而胸腔里那股温热却飞快地消散了。

而那不过是短暂的一秒中，镜面后不过是一个似是而非的成像而已。

却也足以让她失去理智。

“喀啦”一声，随着玻璃破裂的声音响起，乔默面前的“镜子”倏地碎成了无数块，显露出了镜面后“秦歌”的脸，刚才的那一瞬间恍惚如同错觉。

又仿佛此刻才是错觉。

乔默眼角一颤，下意识伸出手，但指尖刚触到柔软的皮肤，两人之间倏地爆出一束刺眼的白光，乔默只觉得脚下猛地一震，整个人被骤然的失重感带的往下一沉，直直朝下坠落而去。

恍惚间，乔默好像听到了“滋啦”一声，就是那种平时家里电流不稳时，灯泡会发出的细微声响。

和他们进入异维空间前的动静一样。

但眼前还是一片刺目的白光，乔默只好闭起眼睛，眼皮前光怪陆离的色块像极了一张人脸，提醒着她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

等到白光散去，乔默睁开眼，她眼前还是那间病房，还是那个人，还是那个没有阳光的深夜，被她失手摔掉的吉他还落在脚边。

他们回来了。

******

头顶的灯光跳跃了几下，又恢复了正常。

乔默看着聂之远，率先打破了沉默，语速飞快：“你不是说不知道通道在哪儿吗？那你刚才做了什么？”她的声音还很稳，没有露出一丝真实的情绪：“咱们是怎么回来的？”

之前两个人手心里比万能胶还顽固的吸力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聂之远低头咳嗽了几声，松开已经抓到僵硬的手指，放开了乔默的手。

乔默还没有放弃追问。

“你怎么知道对付那个混种人的方法？”

“你拿血在木楔上画的图案是什么？还是你觉得我没有看见你在自己手心里画的那个东西？”

“商量对策的时候为什么要瞒着我？”

“还有，最后那面镜子是什么？镜子里……嗯？”

乔默的声音哽了一下，还是没能问出那个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但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很想掀起眼前这人的领子，把实话从他的嘴里通通晃出来。

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从来没有像此刻灼人过。乔默本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只求完成任务，除此之外没什么能影响到她，原来她也有一条不能触碰的底线。

这条底线就是聂之远。

只是乔默不知道的是，害她入彀的“秦歌”就是那条底线本人，而他此刻也并不觉得轻松。

聂之远避开了乔默的目光，他原本不确定之前乔默回头的时候是不是能看到两人中间的“镜子”——那是打开通道离开必经的一步，他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从“镜子”里看到乔默的脸，她原本的脸。

结合乔默现在的反应，她看到了什么不言而喻。

该怎么解释？聂之远不知道。

且不论毕肖普巫师要求他对那次会面保密的事实，聂之远忽然发现，自己从没有真正地准备好向乔默掩饰自己的身份过。

他甚至从没有设想过，如果被乔默怀疑，他该怎么用谎话圆回来。

也许是他太过自信，也许，是他潜意识里竟也偷偷期待着乔默会认出他来。

“说话，秦歌，”乔默一字一顿，“否则我发誓……”

“叶！”阿希礼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身后响了起来，从门口倏地闪到了屋里，“你们没事吧？”

他匆匆扫了两人一眼，便快步走到了医疗仪器旁边低头检查，确认数据正常后才转回头看向乔默。

“刚才的那一会儿停电不正常，我怀疑是有什么东西忽然消耗了巨大的能量，电量只是其中之一，但是实验室里所有的仪器都罢工了，没有监测到当时的数据波动，你有什么感觉吗？”

他自顾自说了一通，这才觉得乔默的反应有些不太对，乔默的目光始终牢牢地嵌在聂之远的脸上，一动不动，像是随时要飞出刀子一样。

“叶？”阿希礼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怎么了？”

“阿希礼，”乔默的喉咙还有些发紧，连清了好几下嗓才接着说，“我跟秦歌……”

但话没说完就卡主了，她本来想说“我跟秦歌有几句话说”，让阿希礼先回避一下，但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掉线多时的尼莫忽然冒了出来——

“乔默！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秦歌是你在酒吧外随手救的陌生人，阿希礼是和你认识几百年的朋友，而且他现在非常看重和秦歌有关的任何事，就算你要瞒着他也不能这么直接。”

“咱们刚才精神连接意外断开，对你而言可能很久，但在现实世界只有四十二秒。不管你和秦歌刚才去了什么地方，又经历了什么，你现在都不要纠结，也不要自己去瞎问，等安定下来之后我来帮你一起分析。”

“这个任务世界里人物属性很复杂，而且个个都活得比你久，真斗起心眼来你到时候死了都得替别人上税。”

“还有，收收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和想法，我隔着阻断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你这样还怎么完成任务？”

交换想法比说话效率高得多，两个人交流的时间不过一瞬，乔默看起来也只是卡了一下壳：“我跟秦歌……刚才确实遇到了一些事，待会儿慢慢讲给你，你先说这里的情况，刚才是停电了吗？停了多久？”

“不到一分钟，你竟然不知道吗？”阿希礼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开始猜测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让他的这位老朋友刚才露出快要吃人的表情。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听到乔默说：“我们刚才应该是去了你说的异维空间，还在那里呆了几个小时。”

******

乔默一边简单地把之前实验室惊魂的经历讲给了阿希礼，一边在脑子里跟尼莫交流被她笔删春秋处理掉的部分。

她本以为，就算不能给寻找转生咒指条明路，尼莫也能解答她心里积压成山的一堆问题，但事实证明，这家伙也就只会说些漂亮话。

他既不知道为什么在异维空间无法保持两人的精神连接，对两个空间不同的时间流速也给不出什么像样的解释，更不清楚叶倩封存的记忆会在那里被激发。

乔默简直想要叹气，分配给她这种一问三不知的任务助手，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是欺负她一个死人没有消费者权益吗？

异维空间的事情尚不明朗，而对“秦歌”的怀疑，她也只能暂且压在心里。

走一步看一步吧。

听完了乔默的经历分享，阿希礼久久没有说话，一张脸更是僵硬得仿佛变成了石头。

虽说时过境迁，他早不是三百年前那个喜怒哀乐皆形于色的莽撞鬼了，但乔默给出的信息量太大，竟让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摆一个什么表情出来。

毕竟，封印松动和变种人出逃都不是小事，更何况当初献祭封印的还是于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人。

乔默也闭上了嘴，给“老朋友”一点消化和思考的时间，同时也在脑子里忙着和尼莫交锋，争论“秦歌”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在乔默看来，这小歌手在她和阿希礼互换信息期间一直安静地没有插话，既没有对含糊其辞的地方表示任何异议，阿希礼几次主动cue他，他也是顺着自己的话讲，配合得简直不像话。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除了别有所图，乔默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能解释这个人的前后行为和表现了。

但尼莫觉得是乔默疑心病太重，两个人进出异维空间的原因现在看来都很迷，没什么证据能证明就是秦歌在搞鬼，就像他戳中要害的一问：“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秦歌做了手脚，才让你们回来的？”

“我看到的，他先是引着我回头，然后趁机做了几个动作。”

“什么动作？”

“……我没看清。”

“那你还看到什么了？——不是你多疑症发作的结果，是能证明是他在搞鬼的那种。”

乔默其实并不想告诉尼莫她看到聂之远的事情，一方面是这个人牵扯到自己的生前，太复杂也太荒唐。另一方面，连她自己也隐隐动摇，怀疑那个扭曲镜面里一晃而碎的人影，只不过是自己日有所思的一个幻象罢了。

可惜事与愿违，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异维空间之旅搞得她失去了对能量片“阻断功能”的运用，乔默心思刚一转，就听尼莫问道：“谁是聂之远？”

乔默：“……”

原来这个名字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对她的冲击，竟然远远大过自己在脑子里瞎想，明明不需要真的张嘴出声，乔默却还是有种舌头打结的感觉，连喉咙都好像有些发紧。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一旁的聂之远忽然像是电量耗光了一样，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到了地上。

乔默：你想太多了，我没认出来是你，我当时只想打爆那个秦歌的狗头:)

聂之远：秦歌是谁？不认识，没听说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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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章：碎掉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