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李折走过来,见贺兰念还在看着远去的直升机,解释道,“程回时间来不及,刚好今天有直升机,我就让人直接把他送去机场了。”
“他可能见你睡着了,没来得及跟你说。”李折觑着贺兰念的脸色补充说。
贺兰念轻轻“嗯”了一声。
她收回视线,整个人有点怔松。
手腕处隐隐传来刺痛,贺兰念低头,看见原本流血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纱布洁白整齐。
李折看出点什么的挠了挠鼻子,另起话题道:“程回走之前让我告诉你,杨总的事他来解决,你不用再去见他了。”
贺兰念:“好。”
李折斟酌说:“这件事也算是程回惹出来的,你就让他解决吧,费不了什么事。”
“......”贺兰念听出李折的弦外之音,于程回而言,解决杨总不是什么难事,但对于她来说,脱层皮都不大可能搞定。
想到程回打人时不要命的样子,贺兰念想了想,说:“杨总在这里发展多年,事情闹大会很麻烦。”
坏人不可怕,穷途末路的坏人才最可怕,因为他们会用尽手段将你拉下地狱。
贺兰念想提醒李折和程回,尽量不要把人逼到那个地步,不然对谁都没有好处。
李折听到贺兰念这样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因为家里的原因,李折耳濡目染,渐渐形成平衡与中庸的为人处世之道,自然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赶尽杀绝的道理。
李折惊讶贺兰念这么年轻,遇到那种事,还能清醒理智到这种地步。
李折用极低的声音呢喃了一句,“我大概知道程回为什么喜欢你了。”
心不在焉的贺兰念没听见这句话。
“放心吧,程回有分寸。”李折说。
不远处,跟着人群欢呼庆祝的惜儿,蹦蹦跳跳朝他们招手,李折看见笑了声,道:“比赛结束我们也要撤了,带惜儿去北京玩的话记得联系我,长时间不见我还真会想这个小家伙。”
“......谢谢你。”贺兰念顿了下,“还有杨总的事。”
“谢程回吧,我也没做什么。”
惜儿向这边跑来,边跑边喊:“念念,李哥哥!羊哥哥赢钱了!”
李折顺势道:“那今晚我们去庆祝,让你羊哥哥买单。”
“好耶,”惜儿举手赞同,“羊哥哥买单!”
人群中正笑得合不拢嘴的羊明煦听到这话,怒了,吼道:“李折!你放——什么呢!不可能!少坑我!”
他就得了一个新秀组的亚军,那么点奖金可不够他们一群公子哥霍霍的。
“小气鬼羊哥哥——”惜儿嘘他。
羊明煦冷哼了一声,没半点不好意思,“不挣钱的小孩没资格说这句话。”
惜儿歪头想了下,“那等惜儿以后长大挣了钱,请羊哥哥吃饭好不好?”
羊明煦立马不要脸笑开,他跑到惜儿身边,掏出手机对着惜儿,笑得像个骗子,“惜儿小天使,再说一遍。”
一旁李折看不下去,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你丫还真够不要脸的!”
羊明煦觑他,“那,加上你的名?”
李折:“......加!”
惜儿还不是很明白,以为是重要的人约见面,道:“那也要加上念念和程哥哥!”
“噗嗤——”
羊明煦笑得快倒在地上,“加加加都加!”反正不是他请客。
惜儿看向念念,“念念,你说好吗?”
“......好。”
贺兰念弯唇轻笑,她目光不自觉落到缠着手腕的纱布上。
释然。
晚上,贺兰念没有去沙漠越野赛的庆祝晚宴,她独自在家剪视频,剪着剪着愣住。
她什么时候把镜头对准程回......这么多次?
*
两天后,贺兰念带周砚参观葡萄园。
贺兰念家的葡萄大多是赤霞珠,这种葡萄晚熟,附近其他品种的葡萄园里已经有不少采摘的人。
周砚指了指那些采摘的人,好奇问道:“他们都是附近村民吗?”
“有些是,有些不是。”贺兰念道,“每年这个时候,会有很多外地人过来摘葡萄。”
周砚又指着不远处一大片空地问道:“那些地呢?怎么没人种?”在周砚的认知里,土地应该是寸土寸金的。
贺兰念停下脚步,看了眼那些空地,说:“本来有人种的。”
周砚疑道:“那怎么又空了?多种地不就收入更多吗?”
贺兰念嘴角划过一抹苦涩,“不,会赔钱。”
周砚不理解,“......为什么?”
贺兰念原本不想解释,见周砚想知道,便道:“普通葡萄一亩大约产五六百斤,如果能卖五块钱一公斤,能勉强维持生计,但这两年只能卖到两三块一公斤,赚不到钱,电费管理费肥料人工,很多成本都在增加。”
“之前葡萄酒厂多的时候还能卖给酒厂,但经济不好,酒厂要不压缩规模要不破产倒闭,都不再收农户的葡萄。”
她说得轻淡,却无端让人觉得沉重,“很多葡萄卖不出去只能扔掉,地渐渐没人种,就撂荒了。”
贺兰念站在田埂间,目光落在远处大片大片的空地上。
“十几年前这里其实都是戈壁,风沙很大,环境挺恶劣的。后来来了一波人,开始植株造林开荒种地,发现这里环境气候适合种葡萄,慢慢就都种起了葡萄。”
“前几年,你们能看到的地方都是葡萄园。”贺兰念手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是三号井,原本是八百亩,只是现在只剩下七十二亩了。”
巨大的数量差距让听着的周砚都不禁皱了皱眉,她看了眼贺兰念静立的身影。
那道身影明明很单薄,却有种无声的力量,像是什么都压不跨。
“小念——”
一个村民见到贺兰念,从葡萄园跑来找她。
贺兰念停下脚步,“张叔。有事吗?”
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老人不好意思看贺兰念,嗫嚅说道:“听你李叔说你找到了买家。你看,眼看着葡萄都下来了,你那个买家什么时候过来把葡萄收走?你也知道葡萄放不住就坏了,”他叹了口气,喃喃,“现在也没人来收了。”
贺兰念哑然。
他们说的买家是杨总。
大概看出贺兰念的为难,张叔主动转移了话题,看着周砚道:“这是你朋友?哪里来的?中午一块去家里吃饭吧。”
贺兰念解释说是同学,聊了两句,老人又匆匆回葡萄园继续摘葡萄。
“所以,你才拼命直播卖葡萄?”周砚看着贺兰念,“你家葡萄没熟,是在帮他们卖。”
贺兰念淡声道:“没有什么帮不帮,大家都是一起的。”
有片刻,周砚没明白这句话,后来才意识到,贺兰念是在说他们这些葡萄种植户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一陨俱陨。
“你也看到了,我们现在确实急需要把葡萄卖出去。”贺兰念回头看周砚,“所以我很珍惜这次机会,也很感激你。”
她眼睛里有微薄的希冀,像琉璃般易碎,晶莹,让人心动。
对上贺兰念的眼睛,周砚怔了下,他走到贺兰念身边,说:“我也希望能帮到你。”
参观完葡萄园,录了像,贺兰念还没走出葡萄园,张叔便又来喊人,贺兰念拒绝不了,问周砚要不要一起去。
周砚闻言神色有些不自然,婉言拒绝了。
城里人吃不惯农村的饭也很正常,贺兰念没说什么,送了周砚一程去了张叔家。
饭桌上,张叔犹犹豫豫开口,“小念,你知道有企业来收购的事吧?”
贺兰念的心一紧,“......知道。”
张叔为难道:“我知道你不想我们把地卖出去,但是再这样下去,我们恐怕是坚持不下去了。”
贺兰念蹙眉,“可是张叔,您种了这么多年——”
张叔长叹一声打断贺兰念,“是啊,种了这么多年。——想当年,我跟你爸你李叔他们刚来这里的时候,满是戈壁沙子啊,我们打井浇地种树,一点一点把荒地变成了现在的葡萄园......”
“我也舍不得卖。实在是没办法了,耗不住哇。”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不掩沧桑,“现在卖了,还能落点钱。趁着身子还干得动,出去外面找个零活,总得留个养老钱。”
至此,贺兰念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张叔走之前,贺兰念拦住他。
“张叔,过段时间再卖吧。”
事情没有做成之前,贺兰念极少给承诺,她害怕希望落空后的失望,但眼下她说:“我在联系其他买家,可能过几天就有人来收购了。”
实在不行,她就找苏馥。
贺兰念有点不敢相信苏馥,她暂时把希望寄托在周砚家。
*
又过两天,贺兰念收到周砚的消息,说他爸对葡萄挺满意的,希望贺兰念能来北京一趟,见面谈一下具体事宜。
贺兰念稍微松了一口气。
手机震动,周砚又发来一条消息。
周砚:【我已经回北京了,你什么时候过来,到时候我去接你。】
葡萄不等人,贺兰念当即查了一下航班,她计算了一下时间和费用,订了晚上九点多最便宜的航班。虽然凌晨才能到,但也不耽误明天见面。
时间太晚,贺兰念不想麻烦周砚,没跟他说航班时间,只跟他约了明天早上十点的见面。
一旁惜儿听到贺兰念要去北京,一脸希冀问:“念念,我可以去吗?”
贺兰念有点犹豫,一来,她没有时间带惜儿玩。二来,她不放心把惜儿一个人留在酒店。
“我很快就会回来,你这两天跟李爷爷和李奶奶住好不好?”贺兰念蹲下来捏了捏惜儿的小脸,“等下次有时间,我再专门带你过去玩。”
揪了揪贺兰念的衣角,惜儿不死心道:“那惜儿不打扰念念,我去找程哥哥和李哥哥玩,可以吗?”
“......”贺兰念摇头,“哥哥们也很忙,你会打扰他们的。”
惜儿终于泄气的抱住贺兰念的脖子,“好吧~”
贺兰念愧疚的把她搂紧了些。
趁贺兰念收拾行李的间隙,惜儿走到屋外,她没有程回的电话,但她有李折的电话!
翻到李折号码,惜儿用儿童手表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李折有些讶异的声音响起,“惜儿?你给我打电话?发生什么事了?”
惜儿把事情跟李折讲述了一遍,最后问:“李哥哥,你在忙吗?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李折羞赧。
忙?如果每天混迹夜店算忙的话,那他确实挺忙的。
维持自己形象,李折正经道:“哥哥最近刚好不忙,你什么时候过来,我去接你。”
贺兰念收拾了两套换洗的衣服,一转身,见惜儿抱着《阿吉娜》童书盘腿坐在行李箱里,一脸开心。
“念念,李哥哥说他不忙,他让我去找他玩~~”
贺兰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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