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闻西看了看腕上的表,距离白棠下课还有二十分钟。
车子驶进校区,他让司机在路旁停下,信步走在砖红色的人行道上,清扫后的积雪堆在道路两旁,周围都是学生,年轻而充满朝气,或三五成群驻足玩雪,或抱着书本疾步行走,大学里满眼青春。
他在这所号称没有校门的大学里慢慢地穿梭着,大学生活,离他似乎已经很远了。绕过高大的教学建筑群,略略沉思,挑了那条白雪满盖的小径独行。这里行人非常稀少,清悠的空气,还有未破坏的雪景,让他眉间舒展开来。
他喜欢安静,安静的空间有助于思考。一步一步顺着青石铺成的小路,在出树林时,眼眸的余光看到不远处一对相拥的情侣。
高大的身子灵巧地闪了下,关闻西借着树木的遮掩,皱了皱眉,抬眸望向他们。相恋的人热情拥吻,这在大学,根本不稀奇。
只是……
他眼神闪了闪,再安静地后退几步,摸出手机拍了个视频,保存,锁屏,将手机放回口袋,徐徐地吁出口气,往前几步,那对情侣已经相拥着远去,而他,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时间算得刚刚好,在楼下等到了刚刚下课的她。长发肆意地披在身后,白色毛绒耳包,红色的短款羽绒服,配上黑色长靴,最简单的衣着,却依然抢眼。
白棠的视力非常好,只是一个抬眸,就看见了站在远处的关闻西。铁灰色的西装,正式而严肃,是关闻西的近些年的典型穿着。
这个男人,年纪越大越呆板了。
跟身边的同学打了个招呼,挥手道别,快步朝他走来,脸蛋上笑容明媚,“闻西哥,等很久了吧?”
“刚到。”伸手拿过她手里的书,两人慢慢朝校外走去。
“马上就要放假了,可我一点都不想回家。”
“那,你想去哪儿?”
“唔……”她十分苦恼,“还在考虑。”
他没有接着往下问,漫不经心地转话题,“昨天和你一块跳舞的同学,没再约你出去玩?”
“约了,我拒了。其实和他也接触一段时间了,偏偏就是没感觉,即便我也很想谈恋爱。”
“缘分在后头,不急。”
“对了,昨晚害你睡沙发,没耽搁你开会吧?”昨晚虽然喝得有些醉了,但他说的话,她还是有听清楚的。
他望着远处非常热闹的圣诞红,淡淡地道,“会议临时取消了。”
“哦,那今天想去哪里玩?”她笑问道。他每次来云城出差,都会来看她,有时两天,有时三到五天,她作为地主,当然就陪着他慢慢游玩。
对于云城的每一个地方,她都非常熟悉,给他讲讲景观的历史、当地的趣闻、尝尝有特色的餐馆,几天的时间,总是一晃就过去了。
她其实,不算一个特别爱说话的人,跟朋友在一起时,说话带气氛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她,可是对于关闻西,她就是有说不完的话,可能,是因为他倾听的神情太过认真,让她非常有成就感,也可能,是自小一块长大的亲切,反正,她喜欢到处逛逛,也喜欢陪着他四处去看。
他们不会急着一次将所有的景点全部看遍,细细地观察、静静地品味,偶尔,在博物馆待上一整天,也津津有味。坐在广场上,吃着小吃、冰淇淋,捧着奶茶、咖啡,望着人来人往的马路,别有兴致。
游玩是为了什么?并不是走马看花,要将所有的景点全部看完才算够本,而是一种过程、一种享受、一种心境,这点,他们非常合得来。
“随你安排。”
“那我们去码头吃海鲜,看夕阳吧。”有雪景映衬,夕阳肯定特别漂亮。
“好。”
转过头,认真地望着身旁的高大男人,他沉稳的面容上一片宁静。
“闻西哥。”
“嗯。”
“你给我找一个过年不回家的理由吧。”
“……”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竟带了些晃眼的妩媚,他转开视线,“然后再让我去替你挡孙姨?”
被识破了,白棠粲然一笑,“好人做到底嘛。”
“那春节。就去岛上过吧。”
“岛上?”
“你是不是忘了你表哥给你表嫂买过一座岛?”
“对呀,那好耶!”
漂亮的眼眸,弯成一轮新月。
白棠期待已久的寒假如约而至。离校那天,他拖着箱子直奔机场,上飞机的前一秒,给孙娆发了个微信,说去找关厉东过春节了,节后再回。
海南以南的冬季。
蓝天,白云,海岸上浪声滔滔。
这海岛说小不小,骑自行车绕上一圈,大概也需要两个半钟头,因为天然地形的屏障,大多数时候都是风和日丽,极宜居住,所以关厉东在两年前买下来送给了新婚妻子楚心悦。
可这海岛的主人长期旅居英国,一次都没有来过。白棠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他表哥表嫂这对言情小说照进现实的神仙人物为啥就不能一直恩恩爱爱腻腻歪歪到白头呢?
这曾经是白棠特别想解开的谜题。不过现在她不想知道了。她是想谈恋爱,可不想吃爱情的苦。
可眼下她有了另外一个想解开的谜——关闻西那传说中的神秘女朋友到底是谁?这种家族性的活动也不知道邀请人家一下。
此刻,他正躺在距离海岸线比较远的沙滩长椅上,慵懒地假寐,高大略显瘦削的昂躯穿着浅灰色的休闲长裤,白色衬衫里的体恤下摆灌进海风,隐约可见腰腹沟壑,将iPad随手搁在平坦腹肌上,一看他这副穿着,就知道他完全没有下水的打算。
双眸的闭合,让他可以将海潮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以及从不远之外传来的交谈声,今天,白棠为了冲浪,特地请了教练指导,她明明就生在书香世家,模样也算秀静,却没想痴迷运动,无论是骑马、潜水、射箭,甚至是武术,没有一样难得倒她。
“你放心吧,有我在你身边,绝对不会让你有一点危险。”
关闻西听见男教练的语气之中充满了谄媚与喜爱,本来安排的是个女教练。路上来的时候,意外扭伤了腿,所以换了人,要不一般情况下像这种有企图的人是不被允许踏上这种私人小岛半步的。
“我会游泳,更何况还有浪板可以漂浮,我不会有事的。”白棠并不喜欢被别人小看。
“还是要小心啊!”年轻的男教练忙着说道:“毕竟你是第一次冲浪,我可得保护好你。”
这时,滑水归来的关亦南,以及躺在不远处的关闻西,不约而同地拧起眉心,想他这个教练究竟是来教课,还是来泡妞的?
他们不知道这位教练究竟有多谙水性,但是白棠三岁就会游泳,八岁就会潜水,现在的她,入水如鲛鱼回海,常被关重北取笑是两栖动物。
关闻西缓慢睁开双眸,目光落在穿着蓝色连身泳装的白棠身上,然后,是视线一直盯着她胸前瞧的男教练,他眯细眼,瞳底闪过一丝嫌恶。
“白棠,过来。”关闻西站起身,直瞅着她,沉声唤道。
“来了。”白棠光脚在沙滩狂奔,中途还把挡路的关亦南推一边儿去了。
关亦南“啧”了一声,“没礼貌。”虽然他不喜欢被忽视,但也没办法,毕竟关闻西对小白棠有绝对的影响力。
“把这穿上,”关闻西脱掉身上的衬衫,丢给她,“小肚子都凸出来了。”
“啊?”白棠本能接住,惊讶拉得老长,“我今天就吃两个小蛋糕,这么明显吗?”
“呵,”他扬唇,指了身边的桌子,“那这一大盘水果让谁吃了?还有昨晚的海鲜拼盘,炙烤榴莲……”
转眼望她,冷不丁窥见被蓝色泳衣紧裹的云团,即刻坐下,再不抬头。
蓝与白,纯与欲,禁忌与诱惑。
理智和冲动。
正在擂台之上殊死争斗。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一个春天,潇潇暮雨洒安城。
他不知道白棠和孙娆发生了什么样的争吵,才会穿着睡衣跑出去?只是他找到她的时候,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灵秀的小脸蛋沾了泥,手上脚上都有擦伤,还摔得全身脏兮兮,实在可怜。
“乖,把叶子拍一拍就漂亮了。”关闻西轻哄着。
他帮她把身前的小叶子、小泥块,一样一样细心拍掉,卡在衣服花边里的小枝一根一根拈掉,她胸前有一个小小红红的印子,不知道是沾到花瓣或是什么,关闻西直接伸手去捏。
“啊!”白棠猛抽一口气,两手抱在胸前大退好几步。
关闻西一愣,“哪里伤着了?”
白棠紧紧抱着胸口,又惊又怒地怒瞪他,莹亮亮的泪珠在眼眶里转了几转,羞愤地滚下来。
雨水将睡衣淋得像透明一样,关闻西见她奇特的反应,陡然省悟:那不是花瓣片子,那是她的、她的……
他尴尬万分,窘迫得只能沉默。
时隔多年,这手指竟突然痒了起来。
白棠还在为身材困扰,将衬衣挂在臂弯,捏着小肚子上的软肉,皱着眉。
两人也不知道谁更困扰一些。
行动力强的人,应该会少一点。白棠扔下衣服,放言,“我得去把这些卡路里消耗掉!”
关闻西抬眼,只余奔向海面的蓝白色背影,敛眉,表情渐渐严肃。
沾了细沙的白衬衣被关亦南捡起,“二哥,白棠和小寒不一样,你谨慎过了头也不怕被别人抢了先?”
海岸,白棠一入浅滩,那男教练就追着也下了水。
“就他?”关闻西的声音透着不屑。
关亦南在口袋里摸烟没摸到,想来,应该是落游艇上了,“没他,还有其他人。你挡得住他们挡得住白棠的喜欢吗?”
不止关亦南一个人有这个担心,在游艇上的闻歌也密切关注着白棠那边的动向。
从船舱出来的孟和,向来多敏多思,“小寒走的那年也就白棠这么大,她要是有白棠这般豁达该有多好。”
“她可没夜寒那般独立,骨子里就是个小怂包,嘴巴还笨。”
“这还不都是闻西惯出来的。不过,闻西也该抓紧了,等白棠心里要是住进了人,他就该后悔了。”
两人相视一笑,闻歌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妯娌看得真准。
“那也是他活该,磨磨蹭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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