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看了眼,谈烟就发现那并不是张留言条,而是一张医院门诊收费票据。
票据的姓名栏里填着周隐洛三个字。
周隐洛的门诊票据怎么会在家里?
谈烟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不适。
看第二遍的时候,她看得更仔细了些。
票据上的日期是上个星期的,她记得那天刚好是七夕。
谈烟靠在墙上,仰起头盯着天花板,半晌,她才拿起手机打了通电话给袁姐。
时间已经有点晚了,照理是不该打扰他人休息的,可有些事不马上问问清楚,她今天晚上怕是别想睡了。
铃声响了五六下,对方接起了电话。
“喂?”
“袁姐,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没关系,没关系,家里的事才刚弄完,我还没睡呢,太太。”
谈烟深吸了口气,问道:“袁姐,你还记得你放在茶几上的那张单子吗?”
“啊?单子?”袁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谈烟说的是什么东西。
谈烟低下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继续说:“就是你留在茶几上的那张医院门诊部开的单子。”
“哦,哦,太太是说那张医院的单子啊。”
袁姐换了个手拿手机,“太太,那张单子是……是有什么问题吗?”
她在傅寻之和谈烟刚结婚那会儿就开始在他们家里工作了,工作两年,她一直都挺满意这份工作的。
太太为人和善细心,性子又温柔,一点不摆架子,也很少对她的工作指手画脚,是位难得特别好相处的雇主。
她实在想不明白一张普普通通的单子,怎么就能惹得太太在深夜时分特意打电话给她。
谈烟又深呼吸了一下,尽量不表现出在意的情绪。
“之前我一直找不到这张单子,也不知道被我落在哪了,我就想问一下,袁姐,你是在哪找到这张单子的?”
“哦,太太是问这事啊。”
理解到太太打来电话并非是因为自己在工作上出了什么纰漏,袁姐轻松地笑了一下,没能留意到谈烟的语调有多刻意不自然。
本就被谈烟紧握在手中的手机无形中被她攥得更紧了一些。
“太太,我是在先生的西装裤子的口袋里找到的。那啥,今天不是把先生的西装都送去干洗了嘛,我怕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落在口袋里没拿出来,所以把东西送去干洗店前,我把西装,西裤的口袋都淘了一遍。
“原来太太一直在找那张单子啊,那现在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袁姐还在电话另一头絮絮叨叨个没完,但谈烟已经没心思听下去了。
周隐洛、医院、七夕、西装裤的口袋……
还有那条推送——
“那天我脚崴了,他陪我去了医院,最后还是在医院里过的七夕节呢。”
“陪洛洛去医院的那位先生,是我们大家熟知的某位公众人物吗?”
“嗯,怎么说呢,算又不算吧。”
几个关键点交织在一起,串成了一条线。
谈烟扯了扯唇角。
有点想笑,又有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笑什么。
大概就是有些佩服自己怎么会那么眼瞎。
人家早就暗示了,自己竟然从来没朝那边想过。
周隐洛不早就暗示了那个陪她共度七夕的男人就是寻之吗?
寻之的确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公众人物,可像他这种身家地位的男人,又怎能算是一点知名度都没有,确实符合周隐洛说的“算又不算”。
所以,寻之七夕那天半夜才回家,其实并不是留在公司里加班了,而是陪周隐洛去医院了?
“太太?太太?您还在听吗,太太?”
手机里传来袁姐的声音,将谈烟从思绪中拉扯回来。
谈烟甩了甩头,说:“袁姐,也很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啊?哦,好的,太太。”
结束了通话,谈烟将手机丢在了一边。
她靠着墙,慢慢地坐了下来,抱紧自己的双腿,将脑袋搭在膝盖上,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该这样胡乱揣测的。
即便的确是寻之陪着周隐洛去了医院,那也并不代表他们之间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只要她问过寻之,一切误会就都会解释清楚的。
按亮手机,细指划过屏幕,谈烟直接拨通了傅寻之的电话,答复她的却是冷冰冰的提示音——
对方关机了。
她默默地放下手机。
心情又往下沉了沉。
***
第二天早上乔思然走出客房时,头还是有些晕乎乎的。
食物的香味从饭厅传来。
餐桌上已摆上了煮好的食物,还没走到餐桌前,谈烟已端着两杯牛奶走出了厨房。
谈烟将牛奶放在餐桌上,招呼道:“思然姐,快坐下吃早饭吧。”
乔思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拉开椅子在餐桌前坐下。
谈烟舀了碗热粥,朝她面前推了推:“你昨天喝了不少酒,喝点粥可以暖暖胃。”
乔思然抿了口热牛奶,脸上划过几分羞赧:“烟烟,你很早就起来弄早饭了吧?”
心里不是没有感到愧疚与羞耻的。
她实在是太没用了,害得阿爅的妹妹一大早就起来煮饭给她吃,明明阿爅以前最疼爱的人就是他妹妹谈烟。
谈烟咽下刚送入口中的鱿鱼香菇粥,含含糊糊地回了句:“也没起得很早。”
两人默默无语地吃起了早饭。
谈烟的视线定格在乔思然的脸上。
乔思然这几年真的瘦了好多。
虽半分不影响她的美貌,可在她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以前那种能让所有人都感受到她内心喜悦的璀璨笑容了。
乔思然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她不该过得这么苦的。
谈烟放下手中的调羹,想和乔思然谈谈前一天晚上的事。
“思然姐,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乔思然拿起调羹的动作一瞬间停滞住。
顿了顿,目光若有若无地从谈烟脸上掠过:“昨晚……我喝醉了,记……记不大清楚什么了。”
说话吞吞吐吐的,眼神更是带了几分躲闪。
回答问话的时候,分明是有点心虚的。
谈烟伸手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思然姐,昨晚你说,你找到哥哥了。”
乔思然垂下头,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咬着唇,眼睛死死盯着粥碗,捏着调羹从碗里舀起一勺热粥往嘴里送。
谈烟觉得无奈又心疼。
她也不想在乔思然的心口上捅刀子,可是有些话还是得说清楚。
一味地逃避下去,只会给乔思然带来更大的伤害。
“思然姐,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放不下我哥,可是我哥……”她声线哽了哽,深吸了口气,才又继续道,“他走了那么久了,你……”
乔思然抬起头来,倏然打断了谈烟的话头:“我知道!”
抿紧了薄唇,用了几分力从谈烟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谈烟知道,眼下的情形已不适合她再继续劝下去了。
两人皆不再多说什么,静静地继续吃早餐。
谈烟低下头,不自觉地用调羹搅拌着碗里的鱿鱼香菇粥,心里有点惆怅。
哥哥谈爅和乔思然原本是那样的幸福。
哥哥出事前,他们已经订婚,准备年后就结婚的。
乔思然善良真诚,不仅是对哥哥体贴入微,待她也极好。
那会儿他们还未来得及领证,但每次见到乔思然,她都已经笑着喊她小嫂子了。
五年前发生的那场意外,哥哥不幸遇难,徒留她和乔思然为他悲痛欲绝。
若是没有当年那场意外,乔思然和哥哥或许早就能给她添个可爱的小侄子或小侄女了……
***
傅母放下茶杯,笑眯眯地招呼周隐洛:“洛洛,来,坐伯母这边来。外面雨下大了吧?有没有淋到雨?齐妈,快拿块干毛巾来。”
“还好,没怎么淋到。”周隐洛亲昵地坐在了朱翊身旁。
“今天怎么会想到来?”
“就是想伯母了,来看看伯母啊。”
“就你嘴甜!”
周隐洛弯了弯唇:“嗯,阿寻还没到吗?”
“他出差了,今天不会来了。”朱翊没好气地说,“一会儿那个女人会来。”
“哦。”周隐洛颇有点失望。
周隐洛也算是朱翊从小看着长大的了,她的心思朱翊又怎会看不出来。如果当初周隐洛不出国深造的话,如今和寻之结婚的就绝不会是那个谈烟了。
多说无益,朱翊索性转移话题:“来,跟伯母说说那天的演出可还成功?”
“算成功的吧,我问了阿寻,他说还不错。”
傅母骄傲地说:“寻之懂得欣赏,他说不错那自然是不错了。”
“还是伯母最了解阿寻。”周隐洛顿了顿,眉头微微蹙起,“不过谈烟她……”
沉默了一瞬,许是在踌躇怎么措辞才不显得失礼,最后才开口道,“她看着好像不是特别喜欢。”
朱翊“哼”了一声,语气里带了几分藐视:“她那种从酒吧出来的女人,又能……”
意识到自己失言,朱翊讷讷地闭了嘴。
“嗯?什么?”周隐洛问道。
朱翊一声不吭地拿起了茶杯,抿了口茶,说:“没什么。”
放下手中的茶杯,又将水果盘朝周隐洛的面前推了推,“洛洛,吃水果!”
还是那样好客殷勤,但周隐洛看出来了,朱翊已在懊恼刚才一时冲动说漏了嘴,显然是不想再多提半个字有关谈烟的事了。
她抿着唇笑了笑,佯装没察觉到朱翊的态度变化,说:“嗯,伯母您也吃些水果。”
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不一会儿,谈烟走了进来,额前的发丝还是湿漉漉的。
“妈。”
朱翊睨了她一眼,没有做声,叉了块哈密瓜放进嘴里,心想,外面的雨肯定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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