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树林的树有些与众不同,树皮呈砖红色,叶子的根部也是红彤彤的,并且土壤从浅到深黑色才逐渐明显。
防止迷路,余谨一路在树上做了标记。
他手握着那块有尖端的石头,另一只手捂着肚子,抬头迷茫但又坚定地往前方走。
越往里,那股浓重的膻腥味就越明显,挥之不去,只是轻轻闻一下,浓郁的味道就直冲头皮。
余谨回头张望一眼,他总觉得有人在身后跟着他,但确确实实就他一个人进到这片林子里。
他盯着身后歪曲的树干,后退了一步,眼睛泛酸,他抬手用手腕上那块突出的骨头揉了揉,再睁眼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色曼妙的身影,中部两侧凹下去,似乎是腰的曲线。
余谨眨了眨眼,黑影又忽然消失不见。
空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余谨往里走了一段路,在旁边的树上刻下五道划痕,他抚摸着凹陷的地方,沉沉低下头,浅色的嘴唇微张着,呼出的温湿气体喷洒在树上,树皮发出轻微的“咔擦”声,像蛇蜕皮一样,碰到湿气的树皮掉在了地上。
半个巴掌大的树皮陷进地面交叠的枯树叶缝中,树叶抖了抖,很快也顺着树皮凹陷的位置陷进去,像流沙。
余谨松开手,看着手上沾着的湿红的树皮,随意地抹在了衣服上,接着就换这只手拿着石头。
乌黑的瞳仁在林间探索地寻找,如同蛇的眼睛,卷曲浓密的睫毛上沾上了一点丛林里突然升起的红色薄雾,粘在睫毛上不久就汇成了尘埃大小的水珠,又随着余谨眨眼睛的动作滚到了脸颊上,鼻梁侧边,嘴角,最后滚进了锁骨,领口里。
最后伸渗进了密密麻麻的毛孔里。
余谨肚子胀痛了一下,他捂着肚子不自觉弓着腰靠在一旁的树上,缓了一会儿后,胀痛还没有好转,脸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顺着鬓角流下来。
他用力按了一下肚子,在正中央,肚脐上方摸到了一个硬块,余谨嘴角一扯,打着圈地在硬块边缘按揉。
这是蝴蝶种的卵,没想到才过去这么点时间已经长这么大了。
居然能摸到它的形状。
那不是不等他逃出去蝴蝶就会破肚而出。
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胀痛让余谨已经没有办法行走,他顺着树干滑下坐在地上,脸绷紧忍着剧痛,眼睛勉强能睁开一条缝,疼痛间又看见那个模糊的黑影。
它躲在树后面,看起来有些羞怯,只歪着头偷看余谨。
余谨咳了几下,扶着树站起身,但才一站直,撕裂的坠痛就让他脸色变得惨白,迅速把腰弯下去。
再一眨眼黑影又消失不见。
剧痛减轻了点,余谨勉强直起身,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手和腿都在颤抖,路也走不稳。
他握着石块在这棵树上划上一个特别的标记,接着又往前走。
树木分布密集,这对现在的余谨来说是十分便利的。
他一手按着肚子,摸到里面的硬块涨大了一圈,余谨心神晃了晃,汗从挺翘的鼻尖上滴下来,滴进土壤里,细软的土蠕动了片刻,最上面一层的叶子晃了晃,余谨拧着眉怪异地看了一眼,下一秒从土壤里蹦出来一个长着手脚,外表形似蜥蜴但长着一张“人脸”的怪虫。
余谨被吓得连连后退,闭紧嘴怒目瞪着那个破土而出的怪异虫子。
虫子从土里蹦出来后就趴在树上,甩着长长的末端有几条皮绳质感毛发的尾巴,它有余谨一条小臂长,四肢粗壮有力,爪子是纯黑色,指甲长有5cm,只有两根手指,张开像剪刀,比猪蹄细一点。
它的头是从后面看是菱形的,但从正面看就像人脸,有鼻子有嘴,更可怕的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
余谨倒抽一口气,悄悄地把脚尖移向另一个方向,但没迈出一步,虫子忽然疾风般地转了个方向,正巧对着余谨。
虫子伸出又长又扁的舌头舔了一圈嘴唇,嘴唇往里收了一点,煤灰色的眼球里透着浓浓的贪欲。
余谨眼睛都不敢闭了,生怕自己一闭上眼那只像蜥蜴又像壁虎的虫子就会爬到自己脸上。
一人一虫僵持着,虫子停在树上不动,余谨也站在原地不动,连呼吸都不敢放重。
先前凹陷下去的地面又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余谨听到了声响,但已经无法回头去看,只能祈祷地底不要跳出来一只和树上一样的虫子。
余谨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有点疼,下唇已经因为很久没喝水而干裂了。
彼时,肚子又爆发出难以忍受的胀痛,余谨脸紧紧皱在一起,十分难看,只能用手指用力按进自己的掌心才能忍住一点。
肚子里的肉块已经越来越大,余谨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现在他看起来就像吃撑了一样。
蝴蝶的卵怎么会生长得这么快?!
余谨被顶得干呕了几下,有生之年居然能体会到这种感觉,余谨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次有意义的体验了。
他按住肚子,渐渐的,他发现那好像不再变大了。
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身后又传来嘶哑的舔舐声,余谨头微微一偏,隐约偏见一条长着“盔甲”的小蟒蛇。
它的头部长着一层厚重的岩层一样的“铠甲”,身体两只手圈起来那么粗,蛇信子也比余谨见过的蛇信子要厚一点,舌尖分叉开。余谨侧头看它时,它正把蛇信子伸出来挑衅地晃着。
余谨两眼上翻,一边是胀痛,一边是两只异形野兽等待猎捕他。
他真想眼睛一闭昏死过去,醒来回到家里。
前后两只野兽蓄势待发,喉咙发出的低哑嘶吼声预示着它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扑到余谨身上撕咬啃食他的肉。
正在这危机之时,肚子的胀痛又传来,里面的卵好像已经破裂,孕育出的小蝴蝶似乎已经生出来了,只不过是在他的肚子里,现在要破他的肚出来。
柔软的皮肉被撕扯一样的疼,同时一股翻江倒海,余谨难受到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腰一弯跪在地上吐了起来。
他吐出了一滩褐色的东西,余谨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在地面上,与此同时头上迸发出一阵肉碰撞在一起的闷响。
余谨听得鸡皮起了一身,抬头一看发现是那条蛇和“蜥蜴”扭打在了一起,蛇粗胖的身体卷着“蜥蜴”,同样,“蜥蜴”也不让他,两只尖锐的爪子直接捅穿蛇厚厚的鳞甲,只见蛇身体扭曲痉挛,来回曲折,蛇信子露在外面,紧接着蛇身体又绷直,尾巴甩了甩和“蜥蜴”的几条软皮条一样的尾巴勾在一起,死不分离!
它们互相咬着,余谨看得心惊胆战又有些反胃,几分钟后,两只野兽身边只留下了几团巨大散发着腥臭味的肉块,肉块外边覆着各自的鳞甲。
余谨吐完身体恢复了点后,立马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他一直往前走从来没有变过,但是走着走着却觉得眼前的树木眼熟,直到——
他摸上一棵树,树上面对着他的这边刻了五个划痕。
余谨呆滞地抚摸着这几个划痕。
鬼打墙。
余谨收回手,回头看一眼,往熟悉的方向走了几步,地上没有野兽肉块。
他心道一声不好,回到那个位置,捂着肚子,脸上的一滴汗再次顺着鼻尖滴到地上。
“蜥蜴”破土而出。
余谨重复着自己的动作,但这一次他的肚子不再疼。
弯腰的一瞬间,两只野兽全都飞到半空撞上去,和第一次一样,扭打在一起,相互撕咬,最后两败俱伤。
地上同样的只剩下几团巨大的肉块。
余谨往前跑,跑着跑着又摸上一棵树,树上有五道划痕。
鬼打墙。
余谨抚摸着五道划痕,疯了似的笑了出来。
“有什么可笑的?”
阿芙拉踢了地上傻傻笑的小孩一脚。
从把它扛到肩上回部落开始这小孩就一直在傻笑,骂过之后还在笑,笑得更开心了,嘴咧到脸边缘,快要裂开一样。
埃文注视着小孩,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挠了挠头仔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傻了吧?”阿芙拉问。
埃文摇头,表情困惑。
这小孩绝对没傻。
“首领什么时候到?”埃文问。
“再过一会儿就来了吧。”阿芙拉说。
门口传来吱呀开门声,首领穿着松散露出半边上身的睡袍出来,一头长发卷曲着,凌乱地披散开,首领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走进来,深邃的眼窝显出疲意。
“任务完成了?”
卡什随便挑了个位置坐,倒了杯暖茶给自己,喝茶时眉毛挑起看了眼阿芙拉和埃文。
阿芙拉向他说明了具体情况。
卡什把茶杯放下,看了眼里面浮着的茶叶,“啧”了一声,修长的手指点着杯壁,一脸嫌弃道:“什么时候的茶了?都没味儿了。”
他把茶放在一旁,又转了转右手上现在唯一戴着的银戒指,平淡道:“进了德普斯森林啊,确实不能追进去,那就算你们任务结束吧。”
阿芙拉松了一口气。
“还有什么事吗?”卡什笑眯眯地看着阿芙拉,丝毫没把目光施舍给面前跪着笑得可怖的小孩一眼。
阿芙拉指了一下面前的小孩,说道:“他见到那位俘虏进德普斯森林了,并且他是死囚,额角有疤。”
卡什目光慢慢下移,依旧是笑眯眯的,只不过皮笑肉不笑,看起来有些渗人。
那双浅金色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停在小孩身上,小孩顿时收住阴森森的笑容,满脸害怕地在地上爬了几下,挪到阿芙拉脚尖。
“你什么时候从监狱里跑出来的?”卡什轻飘飘地说出这么一句,但小孩却像吓破了胆一样什么话都不敢说。
阿芙拉踢了他一脚,冷声道:“说话。”
小孩抬头一看,发现靠到了阿芙拉身上更是眼前一黑,又立马连滚带爬地跑到埃文身边。
埃文更是绝情,直接提着他青紫的后颈把他拎到坐在椅子上的首领面前,踢了一下他的膝盖,让他只能跪在地上。
“啊!”在看见面前巨大的卡什后,小孩捂着头大叫了一声。
卡什皱了一下眉,揉了揉耳朵,对阿芙拉和埃文摆了摆手让他们出去。
等屋内只剩下他和小孩俩人时,小孩立马“哇”地哭出来,抱住他的一条腿大喊:“别杀我!我求求你别杀我!”
卡什看着那枚戒指,勾起一边唇角,漫不经心地问:“你越狱,我为什么不杀你?”
他把戒指放在小孩头上,威胁道:“要是戒指掉了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小孩吓得动也不敢动了。
“你见过那个俘虏?”卡什摸着下巴疑惑道,“你怎么会见到他?”
小孩眼珠子一转,精怪道:“你别杀我,只要你不杀我,我就把我看到的有关他的一切都告诉你。”
卡什冷笑一声:“你觉得这个能换你的命?”
小孩咽了咽口水,害怕道:“当,当然,你听到绝,绝对会大吃一惊的!”
卡什俯身笑盈盈地看着他,手指勾起他的下巴,让他微微抬头,戒指也顺着滑到地上,“咚”的一声,小孩心都裂了。
“呦,”卡什努努嘴,“戒指掉地上了。”
小孩脸色刷白,气也不敢喘,他握住卡什的手,默默无言但眼神里都是祈求。
“你最好说点能让我提起兴趣但又不虚假的事,否则,”卡什微微一笑,手摸上小孩纤细柔韧的脖子,温和道,“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话落,卡什的手猛地一收紧。
他听到小孩倒抽气的声音,感受到小孩的颤抖和害怕,于是心满意足地笑了。
小孩犹豫地看着面前的卡什,到底要说什么眼前这个可怕的首领才会放过他。
难道要说他瞎猜的,那个俘虏被蝴蝶首领看中选为蝴蝶之母了?
可是这是他瞎猜的,万一事实和这个一点关系都没有呢!?
小孩脸拧在一起,快要哭出来。
卡什笑了笑:“看来头不想要了。”
手才重新摸上他的脖子,小孩就大喊一声,混着哭腔,凄厉地说:“他,他被食人蝶首领带到蝴蝶谷,并且被食人蝶首领选上作为蝴蝶之母了!首领在他身体里种下蝴蝶卵,他的身体里孕育着下一任食人蝶王!”
小孩一口气不带喘地说完这句话,说完他鼓起勇气,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看卡什。
他脸色平常,没有惊喜也没有困惑。
奇怪?
良久——
“继续,还有什么都说出来,一字都不许差。”
卡什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孩,说这话时语气毫无波澜,冷静得有点超乎小孩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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