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想你了,想抱抱你”

画室里的阳光正暖,迟因法握着画笔的手顿在半空。笔尖的钛白颜料刚要落在画布上的红嘴鸥翅膀,窗外传来的“啪嗒”声便像颗小石子,猝不及防砸进他心里。

那是瓷器碎裂的声音,脆生生的,在午后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他几乎是立刻就放下了笔,颜料在画纸上晕开一小团白,像雪落在了翠湖的蓝水里。画室门被他轻轻推开时,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哥哥,怎么了?”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怕惊扰了什么。

书房门没关严,透出一道细长的光。里面传来迟衍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嗯,没事。”

“是不是杯子碎了?”迟因法往前挪了两步,指尖攥紧了走廊的木栏杆。他太了解迟衍了,这人总爱把事藏在心里,连打碎个杯子都要嘴硬说没事。

“不小心打碎了。”迟衍的声音又传出来,比刚才更轻,那丝颤抖像被风吹得晃了晃,却没消失。迟因法站在门口,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他不敢擅自进去——上次老宅闹成那样后,迟衍就总爱把自己关在书房,关上门,像是在筑一道墙。可心里的急却像藤蔓,缠得他呼吸都紧了。

他想起上个月偷偷去心理咨询室的事。医生坐在对面,推了推眼镜说:“迟衍的抑郁症不是痊愈,是缓解。一旦受到强烈刺激,很容易复发。复发时他可能对声音敏感,注意力不集中,甚至会...失去一些基本的感知。”当时他没太懂“失去感知”是什么意思,可此刻听着迟衍发颤的声音,看着门缝里那道一动不动的影子,心脏突然像被攥住了——对,医生说过,他会对声音敏感,连杯子碎掉的声响都能让他慌神。

“哥哥?我进来好吗?”他试探着问,声音里藏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

“不用了因法,你去画画吧,我没事。”里面的人拒绝得很轻,却像道屏障,把他拦在了外面。

迟因法沉默了。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他此刻伸不开的手。他盯着书房门的木纹,忽然想起以前每次迟衍不开心,他只要说“想抱抱你”,这人就会立刻软下来。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放得又柔又轻:“那,我想你了,想抱抱你。”

房间里静了好一会儿,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隔了约莫半分钟,门才被轻轻拉开。迟衍站在门口,正午的阳光刚好落在他身上,却没让他看起来暖和些。迟因法的目光扫过他的脸——颧骨比上周更突出了,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连脖颈处的锁骨都清晰得像要戳出来。以前迟衍就瘦,可现在,他看着竟像根被风吹得快要弯的竹竿。

“哥哥。”迟因法没等他说话,就伸手抱住了他。手臂环上迟衍后背时,能清晰摸到肩胛骨的形状,硌得他心疼。迟衍的手迟疑了一下,才轻轻回抱过来,只是那动作很僵硬,像生锈的零件在勉强转动。

“哥哥,是不是有点困了?”迟因法明知不是,却还是找了个借口。他记得厨房的咖啡机里还温着咖啡,是早上出门前特意煮的。“我给你做了咖啡,你等我一下,我给你拿进来。”

“谢谢因法。”迟衍的声音贴在他耳边,轻得像羽毛。

等迟因法端着咖啡回来时,迟衍已经坐在了书桌前。桌上的碎片被扫到了角落,可地面上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咖啡渍,像没擦干净的泪痕。他把杯子递过去,看着迟衍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那是杯冰美式,苦得发涩。迟因法记得很清楚,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迟衍尝了一口他的冰美式,皱着眉说“太苦了,我想喝卡布奇诺,甜。”。从那以后,家里的咖啡机就总煮着卡布奇诺,奶泡要打得绵密,还要撒上一层可可粉。可今天,迟衍喝着冰美式,脸上竟没一点表情,仿佛尝不出那股苦。

迟因法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他终于印证了医生的话——迟衍的味觉,真的变得迟钝了。那些他曾经在意的甜,此刻竟抵不过心里的苦。

“哥哥,最近我去公司历练历练吧?”他忽然开口,声音很坚定。他不能再看着迟衍一个人扛着,公司的事,他也该分担些了。

迟衍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柔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好。因法长大了。”

迟因法开始跟着迟衍去公司。早上他会提前半小时起床,把温好的牛奶和三明治放在餐桌上;晚上回来,就扎进厨房,变着花样做迟衍爱吃的菜——清炖乌鸡汤要炖足两个小时,菌菇炒肉要把菌子切得细细的,连番茄炒蛋都要放两勺糖,盖过那点酸。

迟衍总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他会在开会时强撑着精神,会在吃饭时象征性地多夹几口菜,会在睡前对迟因法笑一笑,说“今天挺好的”。可他不知道,迟因法早就把他的不对劲看在了眼里——他开会时会盯着文件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吃饭时夹菜的动作会顿一下,像是忘了自己要吃什么;晚上睡觉,会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直到后半夜才浅浅睡去。

这些迟因法都没说破。他只是在迟衍发呆时,轻轻碰一下他的胳膊,递过一杯温水;在他吃饭慢时,把菜往他碗里多夹点;在他失眠时,坐在床边,轻声讲以前在学校里的趣事,讲翠湖的红嘴鸥又飞回来了,讲滇池的落日有多好看。

直到那天下午,迟因法正在公司看文件,手机突然响了。是家里保姆的电话,声音慌慌张张的:“小迟总,您要不回来看看迟总吧?迟总不让我们任何一个人进去,您...您快回来看看。”

他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办公室的门都没来得及锁。车子开在去家的路上,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昆明的午后总爱下点小雨,雨点打在车窗上,模糊了外面的梧桐树影,像他此刻慌乱的心情。

刚到家门口,就看见保姆站在门口,看见他就像看见救星,拉着他的胳膊说:“小迟总,您可算回来了!迟总从早上进去就没出来,桌上的菜都凉了,我敲了好几次门,他都不答应。”

迟因法往客厅里看了一眼——餐桌上摆着好几道菜,有他早上出门前做好的菌菇汤,还有保姆做的清蒸鱼,像是两顿饭的量,却没动几口。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就往迟衍的房间跑。

“哥哥,让我进去,好吗?”他拍了拍门,声音里带着急。

里面传来迟衍的声音,哑得厉害:“不要!”

迟因法没再犹豫。他早就配了一把备用钥匙,就怕有一天迟衍会这样把自己关起来。钥匙插进锁孔时,他的手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拧开。

他怕,怕地上会有那些他不愿意看见的东西。

房间里很暗,他早上出门时特意把窗帘拉上了——医生说,强光可能会刺激到迟衍。迟因法摸索着打开了壁灯,暖黄的光洒下来,才看清房间里的景象:迟衍坐在床旁边的地上,背靠着床,头垂在膝盖上。门口的地上散落着几片玻璃渣,像是杯子被砸了,还有几滴深色的痕迹,不知道是咖啡还是别的什么。

“哥哥,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迟因法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避开地上的玻璃渣。他蹲下来,声音放得像哄小孩一样。

迟衍没抬头,只是闷声说:“不好,不吃。”

“哥哥,粥,吃一点好不好?”迟因法想起厨房还有早上炖的小米粥,温在锅里,刚好能喝。

“你走。”迟衍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迟因法没走。他蹲在迟衍面前,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胳膊:“吃一点好不好?会胃疼的。”他记得迟衍胃不好,一饿就会疼。

迟衍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抬起头。头发乱糟糟的,眼底的红血丝像细密的蛛网,脸色苍白得像纸。迟因法看着他,心里疼得厉害,转身去厨房把粥端了过来,吹凉了递到他嘴边:“就几口,好不好?”

迟衍盯着那碗粥,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张开嘴。温热的粥滑进喉咙,迟因法的心稍微放了点下来。他一勺一勺地喂,迟衍也乖乖地喝,只是喝到第三勺时,就摇了摇头:“不要了。”

迟因法没逼他。他把碗放在一边,伸手把迟衍轻轻抱了起来。迟衍很轻,抱在怀里像抱了个羽毛枕头。他把迟衍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坐在床边,摸了摸他的头发:“哥哥,有没有想睡觉?累了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迟衍没说话,只是往他身边挪了挪,头靠在他的胳膊上。没过多久,呼吸就变得均匀起来——他终于睡着了。

一个月的时间,迟因法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照顾迟衍身上。

他知道,哥哥的病不会这么好,但只要他在,至少哥哥不会再伤害自己。

早上他会像哄小孩儿似的叫迟衍起床,再端来温水和药;中午会做些清淡的菜,哄着他吃;下午会拉着他坐在阳台晒太阳,给他讲画室里的画,讲今天在公司遇到的趣事;晚上会给他泡脚,按摩脚踝,直到他睡着。

迟衍的状态慢慢好了些。他开始愿意自己吃饭了,能偶尔和迟因法说几句话了,甚至有一次,他看着迟因法画的翠湖红嘴鸥,轻声说:“下次,我们一起去看红嘴鸥吧。”

那天晚上,迟因法坐在床边,看着迟衍熟睡的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以前听人说,治愈就像在黑夜里走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天亮,但只要有人陪着,就不会怕。他想,他愿意做那个陪着迟衍的人,做他的太阳,把他心里的黑暗一点一点照亮。

“哥哥,”迟因法轻轻碰了碰迟衍的脸颊,声音很柔,“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去翠湖,去滇池,去你想去的所有地方。”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柔得像一层纱。迟衍在睡梦里,嘴角微微向上弯了弯,像是听到了他的话。

迟因法忽然明白,爱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是在他需要的时候,做他的依靠;是在对方陷入黑暗的时候,做他的光。是哪怕前路漫漫,也愿意牵着他的手,一起走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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