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抢救

那声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如同最后的丧钟,不仅在走廊里回荡,更在贺流的颅腔内反复撞击、轰鸣。

肾上腺素带来的、支撑他溜出医院、与幽影搏杀、又强撑着承受秦湍那番剜心剔骨般质问的虚假力量,在这一刻,如同退潮般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毁灭性的剧痛,如同潜伏已久的凶残猛兽,瞅准了他心神失守、防御最脆弱的瞬间,从胸口被幽影踹中的位置,轰然爆发!

那不是简单的钝痛,而是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胸腔内疯狂穿刺、搅动!断裂的肋骨茬口在失控的肌肉痉挛和剧烈的情感冲击下,发生了危险的移位,尖锐的骨缘狠狠摩擦、甚至可能刺入了周围的软组织!

“呃——嗬……”

贺流猛地蜷缩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从倚靠的墙壁滑倒在地。他单手死死抠住左胸,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地面上抓挠,喉咙里发出被扼住般的、破碎而痛苦的抽气声。额头上、脖颈上瞬间爆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脸色在月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一种骇人的死灰。

视野开始剧烈地晃动、模糊,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周涌来,吞噬着他的意识。耳边是自己粗重却吸不进足够空气的喘息,还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的轰鸣。

他试图呼救,但张开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剧痛剥夺了他发声的能力。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他涣散的瞳孔最后映出的,是那扇紧闭的、将他彻底隔绝在外的病房门。

……

“快!这边!病人情况危急!”

“是贺队!快!准备抢救!”

杂乱的脚步声、焦急的呼喊声、医疗器械碰撞的尖锐声响……一切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膜,模糊而不真切。

抢救室内,无影灯刺目的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主治医生迅速检查着贺流的状况,手指在他胸廓处按压,触感反馈让他脸色骤变。

“血压持续下降!血氧饱和度掉到80%了!”

“心率失常!室性早搏!”

护士急促地报着数据。

医生扒开贺流身上已经被冷汗和些许渗血浸湿的病号服,看到他左胸部位不自然的凹陷和周围迅速蔓延开的青紫色淤痕时,瞳孔一缩。

“肋骨移位!”医生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严峻,“怀疑断端刺伤胸膜,可能引发张力性气胸或血胸!立即准备胸腔闭式引流!通知手术室做准备!”

冰冷的酒精棉擦拭过皮肤,尖锐的穿刺针即将刺入肋间……

贺流躺在抢救床上,意识在无尽的黑暗和剧烈的痛苦中浮沉。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只有那摧枯拉朽的疼痛是唯一的真实。

在意识彻底湮灭的深渊边缘,一个清晰的身影却顽强地烙印在他最后的感知里——秦湍离开时,那双疲惫、荒芜、心死的眼睛。

比此刻身体正在承受的所有痛苦,加起来,还要让他痛上千百倍。

——

手机在寂静的房间里突兀地震动着,屏幕上跳动着“毕岸”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固执地撕扯着令人窒息的宁静。

秦湍瘫坐在公寓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沙发,身体的力气仿佛都被那场激烈的爆发和决绝的离开抽空了。眼泪已经干涸,在脸上留下紧绷的痕迹,只剩下胸腔里一片冰冷的、麻木的空洞。贺流最后看着他的,那混合着震惊、痛苦和悔恨的眼神,如同慢镜头般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他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尤其是与贺流相关的人。他受够了那个名字带来的一切混乱和痛苦。

但……毕岸是无辜的。

尽管怒火未熄,心痛如绞,秦湍固有的理智和修养,让他不会轻易迁怒于旁人。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颤抖的呼吸,伸手拿过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喂。”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疲惫,像被砂纸磨过一般。

电话那头,毕岸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慌乱,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稳:

“秦警官!你能不能过来一下,队长他……队长他……”

毕岸的声音哽住了,似乎无法说出后面的话,但那种源于巨大恐惧的颤抖,已经透过电信号,精准地击中了秦湍。

秦湍心脏猛地一沉,那股支撑着他冷漠和决绝的力气瞬间消散,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声音绷成了一条紧张的直线:

“他怎么了?说清楚!”

“队长他……伤势突然恶化,肋骨移位,可能伤到了内脏……正在抢救室!医生下了病危通知!秦警官,求你了,过来看看吧!队长他……他之前就一直念叨你……”毕岸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恳求。

“嗡——”的一声,秦湍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抢救室?病危通知?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太阳穴上。

他以为的“送死”,原来不是夸张的形容,而是……险些成真的预言?

那个几分钟前还被他揪着衣领怒吼、被他用最伤人的话语刺伤的男人,此刻正躺在抢救室里,与死神搏斗?

巨大的恐慌和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比之前的愤怒、委屈、绝望加起来还要汹涌无数倍!

他猛地从地板上弹起来,因为动作太快,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才站稳。

“哪家医院?还是军区总院?几楼抢救室?”秦湍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对!总院!三楼抢救室!秦警官你快点!”

“我马上到!”

电话挂断。

秦湍甚至来不及换掉身上沾着泪痕和灰尘的衣服,也来不及整理自己狼狈不堪的仪容。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像一阵风般冲出了公寓门。

电梯缓慢下降的每一秒都如同煎熬。他冲进地下车库,发动汽车,引擎发出咆哮,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窜出,在凌晨空旷的街道上,不顾一切地朝着军区总医院的方向飞驰。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带。

秦湍紧握着方向盘,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水。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贺流的脸——痞笑的、认真的、耍无赖的、痛苦的……以及最后,他倚着墙,惨白着脸,看向他那绝望的一眼。

“贺流……”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你他妈……不准有事……”

“你要是敢有事……”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

只有不断加速的油门,和一颗因为极度恐惧而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在寂静的车厢里,发出擂鼓般的轰鸣。

原来,在可能的、真正的失去面前,所有的愤怒、委屈和坚持,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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