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岁身上还是几日前的衣裳，只是不再干净，看起来灰扑扑的。
比起衣裳，祈远至注意到游岁面色也透着虚弱的苍白，眼底乌青，像是几夜未曾合过眼。
京元看到游岁出现，上下打量了一下，瞧出游岁状态的确欠佳，脸上又换回谄媚的笑容，毕恭毕敬道：“殿下准备着吧，再不出发可就要迟了。”
“殿下。”对于游岁从府内走出来影青并不惊讶，只是他看清游岁眉目间的疲态很是担心，大步上前扶住了游岁。
游岁在京元几步外站定，未再上前，嘴角扯出笑意回道：“公公再等等，本宫先回去换身衣裳。”
说完，不等京元反对，转身就要回内院。
“五......”
“公公要是怕被父皇责罚，可先行一步。”游岁停住脚，话里意思是为京元着想，但语气却算不上平和。
京元一听便明白游岁是不满他刚才硬闯，瞬间敛起不耐的神色回道：“殿下这是哪儿的话，奴才就在这儿等着您。”
“回房。”游岁半倚在影青身上，眼神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祈远至。
收到暗示，祈远至紧跟着离开，只是在走近内院前瞥了一眼那个总管太监。
游岁示意影青在门外等候，待祈远至踏进房内开门见山道：“今日，你替我去。”
“我？”祈远至很是奇怪，他如何能替游岁。
“放心，他们看不出来。”游岁将影青早就准备好的丧服递给祈远至，直言道：“我撑不住太久。”
接过衣裳，手背不小心擦过游岁指间，祈远至感觉一股凉意顺着手指蔓延到心口，他张口想问些什么，被游岁的嘱咐打断了。
“不论你见到谁，听着就是，不要同他们聊太多。”游岁喘了一口气，好似累极了，“皇帝破例以贵妃之礼安葬你阿姐，今日一同入葬，你可去瞧瞧。”
见祈远至换完衣裳，游岁抬眸看向祈远至，“记住了，你无需向任何人行礼。”
说完这些，不等祈远至反应过来，游岁绕过他推开了门，转身让开了路，“去吧，若是生变，有影青呢。”
站在院里等候的影青听这话还未表达出自己的疑惑，就亲眼见到屋内走出第二个殿下，诧异的目光直愣愣转向倚门的游岁。
“影青。”
听见游岁有所示意，影青满腹疑问都咽了回去，肃声道：“殿下吩咐。”
“跟着祈大人一同去。”游岁声音越来越小，紧抓着门框的指尖用力到泛白，“若是生变，无所顾忌。”
“殿下？”影青瞧自家殿下已经虚弱到站都快站不住了，急忙想上前搀扶，却在对上游岁的眼神后止步，声音铿锵道：“是，属下遵命。”
祈远至临走前没忍住又看了眼，倚在门口已经阖上眼的游岁，心下思绪万千，想不通今日此行，究竟是游岁力不从心寻他顶替，还是想让他再见他阿姐一面。
“殿下可真厉害，这么怪诞的法术都能过学会。”影青在前面走着，嘴里还夸赞游岁厉害。
是了，祈远至垂下眼摸过腰间挂着的香囊，这么高深的术法云游岁根本就没学过，不过是依托着诡秘城的那只妖兽，只能选择他来代替。
待人远去，游岁一直用灵力禁锢在体内的雷电，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萦绕在他周身。
眼前越来越模糊，游岁转身回房关上了门，凭着记忆中的方向，绕过屏风走回了床上，在彻底不省人事前体面和衣而卧。
看见府门口这回真有些着急的京元，影青慢下步子走在祈远至身后，低着头不习惯道：“殿下小心着些，宫里那些都不是好相与的。”
京元瞧见游岁相貌的祈远至，只一眼看出了奇怪之处，怎么离开一趟再回来人瞧着精神了许多，不过转念一想，毕竟进宫面圣，仪容还是要上心的。
“起轿，起轿。”京元吩咐车夫快些赶路。
“殿下。”影青跳下马车，低着头抬起胳膊，由着祈远至搀扶下马车。
“殿下快些着吧，可要赶在皇上前出现啊。”京元催促着走在前面领路。
当祈远至一行人赶到之时，除了皇帝，余下的皇子和王爷都已到场候着。
向来受宠爱的五皇子晚来，众人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总有些人始终看不惯。
四皇子恪思一见人露面，冷笑一声意有所指道：“都说人呐，做人做事要得体合宜。父慈子孝，父亲慈爱却不见儿子孝顺，真是荒唐。”
这话里何意，在场的大多数都在官场里浮沉，如何听不出，只不过身份摆在这儿，就当佯装难过间还能听个乐子。
站在最前面的二皇子提珩，闻言转过身睨了一眼言语有失的四皇子恪思，恪思撇了下嘴，不再吭声。
对上二皇子的目光，祈远至皱了下眉，只听对方言道：“五弟，怎么来得这么迟？”
“我......”祈远至刚要说话，便听到旁侧影青轻咳了两声。
影青挪了一步，不卑不亢地替祈远至回道：“我们殿下因长时间赶路休息不好导致脾胃受损，身体有些不适，这才来得晚些。”
“呵。”恪思先不善地嗤笑一声，“五弟看起来可不像是病了，今日皇祖母送葬，这么大的事情来晚了就莫要再寻托词。”
“四殿......”影青还想说什么，却见祈远至抬手阻了他言语。
“四哥真是心思细腻，今日最大的事便是给皇祖母送葬了，如此这般，四哥还能注意到弟弟来迟这等细枝末节的事儿，当真是孝心可鉴。”
“你！”格斯闻言脸色一沉，这家伙伶牙俐齿真是丝毫未变。
“够了。”提珩斥道。
“你四哥向来是不会说话的，他只是担心五弟罢了。”提珩看向祈远至，像个贴心的长兄一样平息弟弟间的争执。
祈远至淡淡看了一眼做好人的提珩，漠然地移开了视线，意思是不与争辩。
“什么东西，呸。”回过身站正的恪思，没忍住啐了祈远至一口。
周围人见没热闹看了，又开始装模作样地抽抽搭搭。
影青凑近了一步，压低声道：“祈大人可以啊，说的话还真像是从我家殿下口中能说出来的话。”
“嗯。”祈远至目不斜视，他的确第一感觉游岁就是这种不落下风的行事作风。
京元来府请人时，祈远至还以为游岁不来是多大的事儿，结果皇帝来了之后根本一眼都没看过来，众人照例祭拜后，就把人都挥退了。
“去趟翕然宫。”出来后，祈远至转道就想去翕然宫看一眼。
“云逸宕。”恪思一出来看见祈远至，立马就出声喊住。
“殿下，四皇子唤您。”影青见祈远至没反应过来，提醒道。
祈远至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到几个皇子浩浩荡荡地走过来，神色不悦地皱起眉。
恪思看向祈远至行进的方向，又露出他那欠打的不屑模样，讥讽道：“怎么，祈家那浑小子没回来，你这是要替他去祭拜宁妃。”
“你有事吗？”祈远至语气低沉道，他无意与这些便宜兄弟在这儿浪费时间。
“那个......”队伍最后面的九皇子试探说道：“我宫里还有事儿，能先走吗？”
祈远至将目光转到那九皇子望晗身上，怯懦的模样倒是让他想起来蓬莱那位珞泠的皇子，只不过这九皇子瞧着胆子能更大些，毕竟他敢在剑拔弩张的时候出言打断。
恪思拉住望晗的领子，刻意压低了声音警告道：“父皇现在正伤心着呢，你小子休想去告状。”
“看住他了。”恪思一推，命两个手下紧盯着爱告状的望晗。
就在这时，那个提珩又走了出来：“五弟不是不知道，父皇不喜欢宁妃，何必要触这个霉头。”
闻言，祈远至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看向提珩时透着股狠戾。
“嘿，你这小子怎么看二哥的。”给提珩让路的恪思正巧看见祈远至目光不善，像是在他身上点了把火似的，迅速燃了起来，大步上前想要揪起祈远至的衣襟。
好在，影青反应快迅速上前拦下，“四殿下，这是在长街上，望您注意言行。”
“你个奴才，胆敢拦我！”恪思看不顺眼游岁，连带着身边的影青也看不惯，抡圆了手就要一掌打过来。
影青是下属的身份，自然不能还手，只能等巴掌落下来，但祈远至哪里能看着，一把抓住恪思的胳膊，用内力将人推了回去。
凑热闹的几个皇子慌乱地接住站不稳的恪思，恪思刚要继续发怒，被提珩一个抬手制止了。
祈远至看向明显是真正做主的提珩，语气平缓道：“父皇不喜欢宁妃娘娘，我身为小辈前去祭拜，哪里欠妥？”
提珩拿足了兄长的架势，神色不满道：“父皇向来最是疼爱五弟，若知道五弟擅自去祭拜宁妃怕是会生气，父皇已因皇祖母薨逝一事难过不已，五弟何必......”
提珩话还没有说完，恪思不知听到什么几步又冲上前来，指着祈远至怒声道：“二哥何必还要同他和声细语，外人不知，我们当儿子的还能不知道父皇是如何厌恶这个便宜儿子，大可不必给这野种好脸色。”
这话一说出口，在场众人皆变了脸色，九皇子奋力挣脱奴才的钳制，伸手捂住自己耳朵，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这话难听，祈远至还未明白是何意，提珩反应最大，回身就给了妄言的恪思一巴掌，声音清脆响亮，怒斥道：“在这儿瞎说什么胡话！我看你是疯魔了不成！”
恪思捂着脸，也反应过来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什么，脸色染上惊惧，不顾面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向提珩请罪，“弟弟糊涂，说错了话，还望......望皇兄恕罪。”
祈远至冷脸观察众人的反应，就连身旁的影青他都隐约能感觉到怒气，回想起半月前蓬莱择选弟子时为仙台上那人所说之言，心中压下的猜测又浮了上来。
“你们在这儿胡闹什么？”就在场面陷入僵局之时，人群后方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四十多岁的长者。
所有的皇子听到来人迅速让开了位置，就连领头的提珩也毕恭毕敬地让出了路，恪思更是慌乱起身，差点儿把他自己绊倒。
“殷太傅。”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皇子生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