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退役，早也不是第一次了，完全不出乎意料。全锦赛开幕之前宁士轩就和她“谈心”了一回，又是什么大龄坚持伤病风险大啦，又是什么国际竞争形势很严峻，噼里啪啦一大堆，谈到最后简秋宁也只当秋风过马耳。认真回想起来，若不是被他那一番“谆谆教诲”给刺激到了，当时还真没那么容易下定决心在全锦赛比全能呢。但，今天这个论调还是恶心得有点过分了吧。

“工作稳定，也不离开她喜欢的体操事业，这个是挺好。但一般我们国家队退役的选手，都能有这个待遇的，苏杏那个成绩，本来远远不止是做这么个省队里最基层的教练的。”

五月末的阳光即使被窗扇过滤也甚是炽烈，把宁士轩的面孔照得半明半暗。平日里他总是笑眯眯的，但也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简秋宁总觉得那个半永久的笑让她不寒而栗，付天怡也送了他个“笑面虎”的绰号。此刻却不同，他板着脸，神色是绝对认真的，不得不说，反倒散发了些许令人乐意亲近的气质。

“她是奥运冠军，还有十个世界冠军。你应该最明白这个成绩的分量有多重。在你之前，女队这个成绩是独一份的，既然她还想在体操相关的岗位上发展，本来，破格直接留国家队做助教都是行的，就算回省队，也是可以直接从成年组出成绩的队员带起的。这不是搞特权，是比出成绩的选手大多确实是有自己的见解，教得好，搭上有经验的老教练是能胜任的。你看我们队里，以前你们章导，胡导，包括女教练谭导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可恶，这话听起来还真是入情入理。简秋宁记得奈姐还真提过，杏姐在国家队当过一阵子助教，但后来为什么又回了省队，就讳莫如深了，只隐约知道和郑导的引退有些关联。

“事实上，苏杏12年退役之后就是留在队里当了八个月的助教。她当时带的两名小队员，就是夏茵茵和顾培素，也许你也还有印象，在第二年的全锦全运上表现是不错的，都被认为是跳马自由操两项的种子。特别是夏茵茵，当时熟练掌握了540，13岁就有这个难度是很不容易的。可惜全运会前夕浙省队拔苗助长，非要让她上720伤了膝盖。可以说，当时她的执教能力已经完全显现出来了。”

“是，我是记得。”简秋宁小幅度点头，第一次在听宁士轩说话时没有破口反驳的冲动。

“苏杏08年奥运会虽然失误了两个单项，一时有一些议论的声音。但从队里领导到稍微懂点儿体操的观众，都很清楚她是团体夺冠的第一功臣。赛后的宣传，也是把她放在第一位的。如果她09年按计划退役，那可以说是功成身退，什么闲话也不会有，偏偏她留了下来。”

“说是跳马自由操弱项需要她传帮带，可华国队人才济济，什么时候缺过新人。练体操最拗不过的就是年龄，一身伤病，怎么比得过源源不断地新鲜血液。苏杏10年随队就给团体比了个跳马，拿了块奖牌。11年做了手术休养期错过了世锦。我们和有些后备力量不足的队伍不一样，这样坚持着却连上场的机会都不一定能拿到，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我现在，自认为至少还有机会争取成为五人名单中的一人。宁导，您不会连这一点也要否认吧？”

“不会。当然，只要你有意愿，你就能上今年的世锦赛，包括明年的奥运会。可关键不在于此。”

宁士轩方步踱了个圈子，重又绕回简秋宁对面：“在北京周期，所有人都觉得苏杏是无可争议的华国女子体操第一人，当年定奥运名单的时候第一个定的她保送，任何人都没有意义。可这一年年地熬下来，就像温水煮青蛙，她从第六人到第七人，参加的一些世界杯分站赛，也不再能次次把金牌收入囊中，不败的记录早就被打破了。慢慢地，在关注体操的人眼中，她不再是那个无往不利的绝对的第一人。到了12年，郑可方在全锦赛前的采访中透露出她会锁定一张奥运出场席的时候，到处都是争议和不服的声音，也是那时候开始有大量说郑导任人唯亲的诋毁。人言可畏啊，逼得她在全锦赛上跳了还没完全恢复好的‘苏杏跳’，伤得很重，就此黯然退役。”

“啊……”

“奥运会，本来，有平衡木的金牌铜牌，高低杠银牌铜牌，这个成绩也还交代得过去。郑导本来就到了退休年龄，体体面面的离开，是不成问题的。然而就是这点被抓了把柄，当时大半个论坛都在说，苏杏能当上国家队的助教，全靠郑导开了后门。当然，论坛的风向，本来也影响不了什么。坏就坏在，苏杏受这些言论影响，竟然真怀疑起自己，主动向上头提了辞呈。这把柄，便阴差阳错地被坐实了。”

原来，原来刚才苏杏姐的话是这个意思。

“全美选拔赛你可能也知道了，奎勒的1080旋，180-720，都比之前完成更好。不管多么不可思议，她的状态是在往上走的，你却……至少你去年那个成绩本来是很难超越的。竞技体育的评价体系如此严苛，不会容许一个人从神坛上走下来。一个人从世界最顶尖的位置到第二第三，仅仅是这个过程，对你，对你的教练，都会产生太多可以攻击的把柄。像你的那些小姐妹一样早早开始享受自由自在的大学生活不好吗？凭你这个成绩，想去到最好的大学也是有机会的，我或许也还能出点力。听过来人一句劝，急流勇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宁导。也许您非常了解这个行业的运转规律，可您不了解我，不了解我的经历，也不了解我的志向。”

压平起伏的心绪，简秋宁轻轻开口，声音清亮，如飞瀑溅玉，注入谷底深潭。

“您认识我，也不过是短短的几个月，还请您不必再这样特别地替我着想。我想做的事，自己会承担责任。今天这些话，多谢宁导了，但我……不能听从。”

短暂的休憩过后，成年组大名单中的选手便回到紧张的世锦备战节奏中去，各组都在制定夏训计划。不过在封闭集训之前，还有一场亚锦赛，虽说整体竞技水平不算多高，却是场赛程规范的传统赛事，还是颇有锻炼价值的。男队甚至把已经拿到保送资格的滕冉和罗焕修两员大将派了出去，另外配了几位今年刚冒头的新人。而女队则是点了徐若澄、沈缘初、俞木槿、张思燕、周蔷五人，体操论坛有“阴谋论”说恐怕这就是提前在补偿大名单里的没机会上世锦的“陪跑”者了，但不可否认，这也算是一支配置较为均衡的团体队伍，看点不少。

不过开赛之后，女队这边最轰动的新闻却不是来自于成年组，而是来自于不折不扣地以世青四人名单练兵的青年组。

资格赛暨全能决赛，任小棠第一次在正式赛场上冲击了720——但没有成功完成，向前扶地了。随后的高低杠大概是受到影响，720旋下坐地失误，平衡木也有很多晃动。

虽然自由操顺下5.9的成套拿到14.333的高分，全能仍然以小数点后两位的微弱劣势输给了四项全顺的江满星，只拿了一块银牌。

渣爹真挺难塑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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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第四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