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怀光对Zeit的好奇心在此刻达到了顶峰,面前这个小小的人,端着这样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却笑着说出最毒舌的话。
都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被看起来小自己很多的人如此调侃,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嫌弃对方的出身。
以28岁高龄从电影学院毕业,跟其他人相比的确少了一些演员经验。
他也不恼,双拳微微蜷住,直视着对方眼睛好脾气回答道:“92分。”
不知道怎么了,看着她那双眼睛,之前就不自觉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气氛有些窘迫,他说完不再看对方,双手交叉摆在身前,不住地摸着刚才被眼泪砸过的皮肤,眼光却瞄向了对面的那只手。
佛珠看着有些年头了,小小的珠子不大,戴在她的手上竟莫名和她的气质很搭。
岳怀光眼神有些飘忽,指尖还残存着刚刚触摸过的温度,内心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她信佛吗?还是说为了角色?
陆为鱼没再多问,只是朝岳怀光点了点头。
她表情淡淡的,谁也拿不准那句话到底是嘲讽还是心血来潮。
“剧本跟小说有出入,所有的留白都会有缘由。到时候我会在微博同步更新番外,这样更能吸引流量。”
听到陆为鱼会亲自参与宣传,黄凡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这个不着急,你跟编剧商量着来就行。”
凭借Zeit的名气和番外,到时候影视化的微博话题一定会大爆的。
“您不介意把今天试镜的录像发我一份吧?年前告诉您试镜结果,等年假之后再开工拍。”
“当然没问题!晚上就发你,你好好考虑,到时候咱们在微信联系。”
黄凡知道最后拍板的还是眼前这人,频频点头。
她对这个小说很满意,开拍又有足够的资金支持,一切都好商量。
“抱歉,我晚上还有事情,该走了。”
陆为鱼没在说其他的,低头看了一下表,指针已经指向了五点,向前欠了个身,起身离开了。
陆为鱼走后,大家罕见地都松了口气。
黄凡大力地拍了一下岳怀光的后背,整个人哼起了小曲:“别想太多,表现得很好!”
“哪有,我只是被她代进去角色了,她到底是谁啊?”
岳怀光望着陆为鱼走的方向迟迟没有收回视线,好奇地问。
“不清楚,不过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好想让她演女主角啊,脑子里涌出好多拍摄灵感!”
黄凡语气带着一丝可惜,彷佛陆为鱼是她的缪斯女神,这次试镜真的惊喜。
“是作者不是演员,怎么可能不是演员?”岳怀光嘴里念念有词。
“回去吧,别看她那么问,我感觉这次希望很大,年前应该就会有消息了。”
黄凡朝岳怀光招了招手,他俯下身子听着对方的话,思绪却早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好,谢谢黄导。”
岳怀光跟着杜嘉走出酒店的时候,外边已然下起鹅毛大雪。
杜嘉不住地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一边责怪他一边又忍不住为他打起了伞。
岳怀光说是去上厕所,实则是为了试镜效果去来回跑楼梯出汗。
结果出门一吹风,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阿嚏!”
鸭舌帽和口罩遮去了大部分面容,只露出他那双含着泪的眼睛。
两人撑着伞向外走着,白白的雪地上留下两串脚印。
门口停着的那台奥迪也随即驶离了原地,慢慢地靠近两人,而后超过他们。
透过后视镜看到某人越离越远的身影,陆为鱼突然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冷风从车窗的缝隙中钻了进来,将她好不容易暖起来的身体又吹了个透心凉。
这场雪足足下了三天才停,陆为鱼也跑了三天才把主要的角色都面了个遍。
临近年关,中午的医院的人比以往更多了,咳嗽声夹杂着哭声,大部分都是年轻父母带着孩子来看病,进门的大屏幕上不断滚动着门诊信息。
陆为鱼到病房的时候,恰好只有方知瑾一个人在。
一身病号服,灰白的头发梳得很顺,被发箍利索的别着,戴着一副金色的圆框金色圆框老花镜,正躺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
“师母,您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陆为鱼笑着走了进去,在柜子上放下手里的东西,又拿起热水壶给她倒了杯水。
“哎呀,小陆来了啊,我这年纪大了不中用,医生非让多住些日子,我都没什么事情了。
你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她一看陆为鱼立马笑开了花,赶紧挣扎起身,拉过她的手让她在床边坐下。
方知瑾今年65岁了,一直在学院管理学生工作,早在60岁的时候就已经退休。
没想到这个冬天这么冷,咳嗽了好多天没见好,到医院一查才知道是肺炎。
虽然还没那么严重,但是医生说她年纪大了,一定要多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这可憋坏了平时闲不住的老太太。
“王老师呢?我给您带了些我炖的冬瓜排骨汤还有川贝炖雪梨。
正好这几天都忙完了,上午在家里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陆为鱼抱过方知瑾的手臂,朝旁边的保温包怒了努嘴。
“你这孩子,还忙这些干嘛!你王老师回家做饭去了,估计这会也差不多了。”
方知瑾点了点陆为鱼的鼻子,无奈中带着些宠溺。
“那刚好,我做得也不多,等老师来了你们可以一起吃。”
陆为鱼也没闲着,起身拿起新买的富贵竹,在不远处的小桌上摆弄起来。
尽管雪已经停了,往窗外看去还是白茫茫一片。
阳光也并不刺眼,反而带着冬季的色彩,让人感到刺骨的寒意。
电视的声音不断传过来,直播报道因此次连续降雪造成的南方雪灾,大规模的房屋倒塌与道路寒冰造成的车祸的新闻。
“今年这个冬天的确是比往常冷!”
方知瑾也起身下床在屋里溜达,不住地看着电视屏幕。
“是啊,师母,放心吧,雪灾会过去的。”
陆为鱼把富贵竹斜切掉几厘米枝干,又对照花瓶的高度把下层叶片剥干净。
随后接满了水擦了擦叶子,盆栽不大,却给病房里带来一抹绿色。
“小陆,你这今年过年买好回家的票了吗?”
方知瑾凑到陆为鱼跟前,看着眼前的富贵竹说不出得喜欢。
“买好了,您就放心吧,跟往年一样,腊月二十九回家,都安排好了。”
陆为鱼挽着方知瑾在病房里慢慢走着,方知瑾拍了拍陆为鱼的手背。
“我说,上次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小张你去见了没?怎么样啊?”
“没有,感觉没什么可聊的,就算了。”
陆为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难得在脸上出现窘迫的表情。
“那你们实验室那个谁呢?对对对,叫杨一木,他你也不喜欢?”
方知瑾停住脚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
“不喜欢,哎呀,师母,您就别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了,我还不着急。”
陆为鱼一听见杨一木的名字就更头大了,立马推着方知瑾在凳子上坐下,轻轻给她捶起肩膀来。
“我跟你说,你可别仗着自己年轻,转眼间就奔三了知道不!
我家那个都三十五了还单着,在国外就知道工作和吃喝玩乐,都快气死我了!”
陆为鱼知道方知瑾这是又在发愁了,老两口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王晓寒从高中毕业之后就去了国外读书,大学读完又接着硕士,最后工作又定在了外边。
天高皇帝远,两人在国内怎么苦口婆心也没用。
“师母,其实也不一定非得有伴才可以,时间和缘分还没到,不能强求的。”
陆为鱼说着的功夫,就听见有人已经推门进来了。
王其地七十岁了,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带着毛线帽子和手套,手里拎着保温饭盒,乍一进来病房,眼镜还起了一层雾。
“小陆来了啊!”
“老师,我来了,想着说来看看师母。”
陆为鱼赶紧站起身来,接过王其地手里的东西,给他抽了一张纸巾递了过去。
方知瑾给他拍了拍帽子上的雪花:“老王,小陆这孩子还给带了熬的汤,你去护士那边问问,给加一个凳子吧。”
“好,小陆,你跟我一起吧。”
王其地脱掉了羽绒服,露出里面灰色的格纹毛衣,高高瘦瘦的个子已经有些弯了腰。
陆为鱼跟瞥了一眼电视,电视的声音被方知瑾调大,在楼道里面陆陆续续还能听到雪灾的报道。
“老师,那边怎么样?”两个人走到了楼道的尽头,谁也没有说话。
陆为鱼心里一阵酸涩,她知道王其地想说什么,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罢了。
“放心吧!顾好你自个就行!”
王其地有些叹气的回道,陆为鱼这个学生哪里都好,就是太会照顾别人情绪了,在很多时候反倒是忘了自己。
“听说你见他了?”
“嗯,时间到了,就去见了。”
“那你……”
“老师!这些年,我做得很好不是吗?”
陆为鱼打断了他的询问,脸上挂着苦笑,似乎不想在听到这个话题。
窗外的风还在刮着,这对师生站在楼道最里端,再没有过多的话语。
等方知瑾摆好饭菜,抬头才发现王其地一个人走了进来,连她说的凳子也没取回来。
“凳子呢?小陆呢?”
“哦,她说还有些事情没忙完,回去了,反正也挨着学校。”
王其地走到柜子边喝了一口热水,并没有再解释。
“你这死老头子,其他人也就算了,小陆刚来你就把她赶回去了,哪有那么多事情要忙!
我知道你是为她好,毕竟她还年轻,需要多干才能站稳脚步。
但是……你对她也太苛刻了!”方知瑾有些生气,手头的筷子也被摔在碗上面。
“哎呀,你就放心吧,她自己心里有数。”
听着方知瑾的埋怨,王其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赶紧把人哄着。
“我这不是担心哪一天我不在了……”
方知瑾赶紧堵住他的嘴:“呸呸呸,别说这话。”
自从前几年王其地因为胃癌住院,她就一点也听不得这种话,还好发现得早,已经被控制住了。
“算了,快坐下吃饭吧,你是没看见吧?
小陆那个眼睛熬夜熬得多红,黑眼圈也重,整个人又瘦了一圈……”
方知瑾的声音夹杂着电视声和外边的风声,慢慢消散在这个寒冷的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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