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致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偌大一个宗门连五十的上品灵石都拿不出。
穷到这个地步的宗门,整个九寰修仙界大抵只此一家。
难怪当日祁怀舟提出一万上品灵石之时,赵睿霖、曾玄和楚悬三人会露出那样惊愕的神情,敢情不是因为觉得报酬开太高,而是他们心知肚明,祁怀舟那厮在信口开河!
可她到底没能立刻见上祁怀舟,他传音回话,闭关少说也要十日之久。
赵睿霖已经陪着她从玉笈山回到天柔洞,见林风致神情不对,大抵也知她心中所想,便有些愧疚,待要劝慰她两句,却又被她摆手打断。
“姑姑不必劝慰,我心里有数。”林风致恹恹道。
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与赵睿霖无甚干系,说到底最该怪她自己,见钱眼开,被一万上品灵石迷了心智,其次要怪那祁怀舟,看着挺正派一个人,哼……
心里才刚浮出这个名字,她就恨得磨了磨后槽牙。
要不是因为对方是个元婴大修,她现在肯定要打上天羲山!
见林风致一会哼声叹气,一会咬牙切齿,与适才面对周棋时沉稳机敏的模样判若两人,像个孩子般,赵睿霖忽又对她心生怜爱,仿佛见着自家亲近的晚辈。
“姑姑,周棋之事,你可有想法?”
冷不丁的,林风致的声音传入赵睿霖耳中。
赵睿霖望向她,眼前后辈正瞪着澄澈眼睛看着自己,先前那副恹恹神情已荡然无存。
看赵睿霖这模样心里应该是没谱的。林风致默默叹口气,主动道:“若是还没拿定主意,不如让我来帮帮姑姑?”
赵睿霖很是惊讶,她以为林风致对昆虚心生嫌隙,定是不愿再帮助他们,没料到她竟主动开口了。
“小友若愿出手相助,我自是求之不得。”赵睿霖忙道,又疑惑问她,“可小友不是……”
“我刚才答应过周棋,五天之内给他答复。”林风致知道她疑惑什么,便回答道。
这桩事若不能妥善处理,双方撕破脸面,对周棋来说,一点好处没有,无非是两败俱损的结果。同为散修,她明白散修的苦处,对周棋有几分物伤其类的感慨,又在人家面前夸下海口,自当有始有终。
“那依小友之见,给他五成髓笋作为报酬可妥?”赵睿霖沉吟片刻问道。
“姑姑,你这五成髓笋作为报酬的依据是何?”林风致正色反问她。
赵睿霖蹙蹙眉,心道这还要需要何依据?莫不是给得少了?因而疑惑道:“小友何出此问?他替我宗出力,我宗给不起灵石,这髓笋自当平分,有何问题?莫非给少了?”
林风致默默叹口气——如果昆虚宗的执事长老全都是赵睿霖这样想当然的做派,那她一点也不奇怪昆虚为何会混到这般惨淡局面了。
“姑姑,你请周棋回宗培植髓笋所为何事?”
“昆虚宗法阵太多,日常养护需要大量材料,髓笋便是其一,这批髓笋打算自留,用以固阵。”
果然是自留。
林风致毫无意外,点头回道:“髓笋用途广泛,乃是修仙基材,是九寰各宗各仙都大量需要的东西,是以虽然此物不算稀罕,却一直不愁卖。姑姑既要自留,想必没有了解过它的行情价?“
赵睿霖摇头,又道:“小友指的是三大仙市的价格?”
林风致想,还好,还知道三大仙市,不算无可救药。
九寰修仙界存在已久,宗门林立,仙、妖、魔等各类修士遍布四野八荒,建宗立派以及修士修行所需要的各类物资名目繁多,数量庞大,同凡间一样需要以物易物,亦或交易往来,因而催生出仙界的商行。而在九寰诸多商行中,以三大仙行为业内翘楚,共同承担着修仙基材的报价之责,以保证仙市的公允。
每隔一段时间,这类仙门基础材料都会根据当年的产量以及需量而出现变更,各宗门各修士会在仙行提供的公允价之上再做浮动,不过浮动范围都不大。
总而言之,仙行的公价,是整个九寰仙界基材的定价标准。
当然,黑市不在其列。
此前林风致谈定的差使,就隶属于三大仙行之一的珍珑阁。
做散修这三十年间,她没少琢磨这些。大部分紧俏物品的价格,她心里都有数。对仙行公价的把握,可以助她低入高出赚取灵石。
当然,这还考验她对九寰仙界各地域的观察及分析,眼光得毒,决断要快,才能赚钱,并不是简单一句话就能概括的。
“正是。”林风致回道,“姑姑,我不知道给周棋五成产量的髓笋作为报酬妥不妥当,但我可以帮你算笔账。若我没有记错,髓笋的公价为一斗五百中品灵石左右,也就是半枚上品灵石,而贵宗需要付给周棋的酬劳为每月二十五枚上品灵石。按玉笈的正常生长速度,一年可成,也就是总共需要付给周棋三百枚上品灵石,这里要扣除已经给过的报酬,以及还得算上周棋为培育玉笈垫付的材料。”
林风致的语速颇快,赵睿霖听得认真,很快便从她话里琢磨清楚一件事——就是给周棋的报酬,并不是她随口一说便能确定的。
“要算清楚以多少髓笋作为报酬合适,我们得先弄清楚这片玉笈的产量。可我们如今既不知道周棋垫付了哪些东西,亦不清楚周棋为我宗培育的髓笋产量能有多少,能够折成多少灵石,又如何能贸然确定五成这个数额呢?”
一句话,说得赵睿霖哑口无言。
半晌,她方道:“小友所言甚是,是我有欠考虑。”
林风致闻言悄悄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并未因自己的反驳而气恼,反而露出沉忖学习的目光,这才放下心来。
要知道对方可是元婴期修士,从前只有她在对方面前怵成小鸟,哪有可能是对方被她指正呢?
如此想着,林风致心里又有点高兴,觉得自个儿的本事总算有点用处,不像从前,总因此被封默指责。
他并不理解她的行为,总觉得她好钻营,心思不用在正途上,以至于修炼速度缓慢,落后他许多。林风致自然是委屈的,明明她也替两人的修行付出许多,可到他嘴里却成了不务正业,也不想想没有她在外经营,光靠历炼中得到的那点资源,哪够他们修行?况且就他那天赋,是她努努力就能追上的吗?
她不过就是给自己另谋出路罢了。
想到封默,她思绪忽又飘远,自那日传音过后,二人之间再无联系,也不知道他那五华山大弟子当得如何了。
“按小友之言……我会找周棋要来他为髓笋垫付的材料清单,再按公价折成灵石,另外再请他估算这批髓笋的产量,到时一并交给你,再作定夺。”
那厢,赵睿霖已经顺着她的思路给出意见。
林风致听她声音微扬,又见她美眸闪动,似乎因为自己一番话而有些兴奋,想了想便又道:“对了,如果不着急用,这批髓笋不妨暂且别动。三大仙行的最新公价再过三个月左右应该会放出来,姑姑不妨找人留意一下髓笋的新公价。我猜,会大涨。到时你们再决定这批髓笋的去留,若是卖出应该会有个好价钱,拿去换其它的固阵材料,应该会更好。”
也罢,好人做到底,她再给个建议吧。
“三个月后的事情,小友如何这般笃定会涨?”赵睿霖诧异问道。
“髓笋生长需要大量的水灵气润泽,又需要金属性的土壤,因此产地多集中于九寰西南的山域中,可从去岁九月起,九寰西南山域因为大量采砂提炼金灵元的关系导致五灵失衡,天不落雨,干旱到现在,髓笋产量必定大减。而再过不久就是仙门大比之期,正是各宗各修大量炼制丹药的时刻,对髓笋的需求则必然增加,如此一来,必导致髓笋价格大涨。”林风致道。
这些关于九寰各地域的消息并非秘密,稍作打听就可以知晓,她早有留意,加以分析推测,不难得出结论。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推测,姑姑留个心便好。”林风致说完一大段话,坐到石床上长吐口气。
“没想到小友年纪轻轻,胸中竟有此等韬略,倒叫我等刮目相看。”赵睿霖看她时的目光已改,隐隐带着惊喜与欣赏。
昆虚缺的,就是林风致这样的人才。
林风致耸耸肩,笑着收下她的夸奖。
“小友安心在此住下,琐碎之事就交给我,待有了眉目我自会来请小友定夺,容我先行一步。”赵睿霖被她提点两句,如醍醐灌顶,容光焕发甚是开心,告辞道。
她说走就要走,转眼掠自洞口。
“姑姑留步。”林风致却叫住了她,有些疑问,她不问不舒服,“不知姑姑与其他几位长老在宗门内各司何职?”
赵睿霖转过身,深深看了一眼她,道:“昆虚有十座主山,为宗门强修修行的洞天福地,分作上五山与下五山。上五山乃是宗门重地,为宗主及三位镇宗修士的修行洞府,而下五山则专司护宗守门之责。一山一主,便为护宗长老。赵某有幸,为下五山长梦之主,与曾玄、楚悬二人一样,自入山门时起,便受昆虚山主之位,隐居于山中修行,不问世事。”
护宗长老?
不问世事?
难怪她对宗门经营之事,一窍不通。
“既然是下五山,缘何只剩你们三位?”林风致蹙了眉。
“护宗长老原共五人,可惜另外两位同袍,在五百年前的劫难中不幸陨落,还身于山。”
“抱歉。”林风致歉然道。
“不必道歉,小友既暂代上神之位,宗门之事自要让你知晓,只是这些事说来话长,一时三刻难以说清。”赵睿霖温声道。
林风致抿抿唇,本要打住,忽又想起一事,脱口问道:“那祁仙是……”
下五山殒了两位,剩下三位,祁怀舟不在此列。
“祁仙乃是上五山的天羲山主,位列昆虚第三,乃是我宗镇宗大能。”
来头这么大?
那个病秧子是昆虚的镇宗大能?她可一点也看不出来。
林风致诧异至极,又问道:“何为镇宗大能?”
“名为镇宗,但他要镇的……却非昆虚宗。”
语毕,赵睿霖身形一闪,消失在天柔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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