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且自寻死路——尤娜如此评价司忱的计划。
不过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这位尽职尽责的战斗规划还是第一时间处理好了一切应有的后勤准备,最后将一串密钥发到司忱的终端里。
“失败了就自爆吧。”她的声音透露着彻夜规划后的疲惫,手边或许还摆着一排壁垒似的咖啡,“我们会纪念你的,Que tenga mucha suerte(祝你好运)。”
彼时司忱正迎着飒飒凉风站在德维森家族教堂似的屋顶上,兴致勃勃地向下打量这座高耸且危险的建筑,丝毫不在意与死神共舞的事实。
“别这么悲观,尤娜·科斯塔小姐。”他看到了花园里穿着白裙的园丁,雪白的裙摆如同向阳而生的大丽花,苍白而耀眼地点缀在绿意间。“我要是死了,遗产可都归你了。”
“鬼才要你的遗产。”尤娜似乎打了个哈欠,“继承给我什么?一只猫和一屋子的垃圾食品吗?那我可敬谢不敏。”
司忱一挑眉毛:“嘿,注意言辞!那几包土豆片可是我和小乌鸦的共同财产!”
尤娜无力吐槽:“到底谁会给一只猫取名叫小乌鸦啊!?”
“那是你没听过小乌鸦的叫声,那可比乌鸦都像乌鸦……”他话音戛然而止,几乎是一瞬间伏低了身形,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耳机那边的尤娜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上下嘴唇一闭也不作声了——直到几分钟之后,司忱的声音才响起来:
“尤娜,之前的情报里有提到过希伯恩家族今天来访的事情吗?”
尤娜的声音透露着难以抑制的意外:“希伯恩?!他们来做什么?”
看上去是不请自来的……
司忱紧盯着那一堆浩浩荡荡的人马喧宾夺主地进了德维森家族教堂似的主厅,敲了两下耳钉:“Eve,领头的人是谁?”
Eve清脆冰冷的声音如期传来:“是希伯恩家的大夫人,玛菲莉亚·希伯恩。”
在这人人都挤破了头想同大贵族们沾点亲戚的时代,但凡能嫁进名门的女人大多都自愿改了姓氏,眉开眼笑听旁人称一句“德维森夫人”或“希伯恩夫人”,可能被称为“大夫人”的,也只有住在高高象牙塔顶的老家主夫人一位了。
司忱听说过这位玛菲莉亚大夫人,希伯恩上任家主的遗孀,现任家主的母亲,她老家似乎还是德维森一派的——这一下和两家贵族势力都挂了勾,这位可是名副其实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玛菲莉亚·希伯恩……”他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溜达了一圈,“这位老佛爷跑来做什么?”
Eve答道:“根据数据推算,我得出了‘探亲’、‘贸易’、‘寻仇’三个可能结果。”
“这可真是南辕北辙的三个答案。”司忱不合时宜地笑道,“她会对我此次的行动造成多大影响?”
“大约百分之三十二,先生。”Eve十分迅速地给出了答案,他抿起嘴沉思片刻,随即露出一个比今天太阳还要阳光天真的司忱招牌笑容。
“我多加了前去接应的人手。”尤娜看不见他的笑容,但大概也从心率监视器上探查到了些许端倪,出于对同事兼好友的担心——以及对事成奖金的负责态度,她提醒道:“希伯恩家可是以军火产业闻名的,你别去招惹。”
司忱调出全息眼镜,上上下下将这座教堂扫视了个遍,确定好着陆点后不紧不慢地答复道:“放心小姐,我是有点疯,但我还不傻。”
“我很庆幸。”尤娜似乎在敲键盘,清脆却微小的动静从通讯耳机里传来,“你还对自己是个疯子有所认知。”
司忱在陡峭危险的屋顶上健步如飞,最终躲进视觉死角后撬开了一扇年久失修的窗子,行云流水地翻进了这栋威严且圣洁的大教堂——就像白纸上的不经意的黑点,十分惹眼,却又没什么人真的在意。
德维森家的主厅可不像彻夜不息的宴会大厅,没有灾难似的酒水饮品,没有喧扰的管弦乐器,这里干净得过了头,空气中上下浮动着古典轻快的音节,以及浓郁到近乎凝成实体的金色阳光。
白色,金色,如此简单的两种色彩勾勒出了这样一个精美绝伦的建筑,设计师大概是米开朗琪罗转世,老天爷追着赏饭吃。
司忱抬头观赏了一番头顶巨大的天顶画,只消片刻便明白了他压根儿看不懂那些长着三对翅膀的家伙们在干什么,于是十分纵容地放过了自己。
任务目标在这座大教堂建筑的正中,宛如一颗心脏的位置——这是个很刁钻的地方,除非他司忱是个能打洞的地鼠,否则没法悄无声息地潜行进去。
尤娜的声音最后一次响在耳侧:“我同步好了Eve,数据都标记好了,去吧。”
这回轮到这位大小姐先挂断通讯,司忱甚至还没来得及抱怨一番她擅自调试自己的智能终端。他敲敲耳钉,热感像下一刻便出现在了隐形眼镜式的微型屏幕上。
司忱粗略估计了一下守卫和侍者人数,出乎意料地发现人员比预想中的要少——他们大概都去忙着应付不请自来的希伯恩大夫人了。
“监视器屏蔽已开启。”Eve说道,“时限为十分钟,先生。”
“能屏蔽了德维森的监视器……咱们这回的赞助人还挺有一套的。”他边说边移动,如同鬼魅般穿梭于这片圣洁典雅的贵族教堂中。“这又是什么权贵人物间的勾心斗角吗?”
“很抱歉,以我现在的权限无法查看赞助人的任何信息。”Eve尽职尽责地答道。
“没在怪你,Eve。”他翻过大理石雕花扶手,从楼梯上一跃而下,像只猫似的无声落地。
“前方右拐,进入第三扇门。”Eve适时提醒道。
司忱潜入过不少领地,哪怕是最复杂的迷宫在他和Eve的配合下也跟进了自己家里一样。他走得又轻又快,像一只黑猫,一个幽灵。
路上也不是没碰到过德维森家族的人,不过司忱驾轻就熟地一个手刀劈过去——可怜的侍者甚至还没意识到身后来了人,就先俩眼一翻不省人事了。
他一路潜行,近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到达目标附近,过程顺利得简直是骇人听闻。
“还有三分钟监视器屏蔽就要失效,还请您提前做好后续准备。”
在司忱破解眼前那道金碧辉煌的雕花大门时,Eve忽然说道。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手指还在不停捣鼓从赞助人那里取得的解锁芯片——在将芯片按进钥匙孔似的终端接口后,只听数声“滋滋”的电流响,眼前看似坚不可摧的大门便施施然向入侵者洞开。
“我一直不明白,这群权贵们都有这么高端的技术了,还要学着古代人搞什么复古风格。”他不屑地轻笑一声,“他们管这个叫什么?文艺复兴?”
“是文艺复兴式古典格调,先生。”Eve纠正道。
“好吧,古典格调。”司忱将视线停到终端接口处,略加思索后尝试性地去取其中的解锁芯片——果不其然,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后那片小小的芯片便鞠躬尽瘁地自我溶解了。
还真是不留任何可趁之机。司忱腹诽道,他对Eve说:“解锁芯片的破译怎么样了?”
“还在进行。”Eve答道,“不过鉴于您只是将它简单扫描了一遍,成功的几率不会超过百分之二十。”
“无所谓。”司忱堂而皇之地走进大门,“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我就能顺着揪出这位神秘赞助人的身份——毕竟能拥有连德维森家族都防不胜防的科技技术的,内城里没几个。”
话音方落,司忱就突然站定脚步了。
眼前的光景有些……奇怪,他只能想到奇怪这一个词。
空旷的房中只有中间被铁链挂起的一个巨大球状物,上头还横七竖八地插着各种数据导管,整个外形怪诞不羁,大概只有当世最疯狂的发明家能想到这种东西。而讽刺的是一缕神圣的金色光芒正从屋顶泻下,仿佛在对这个球状的胚胎说着:我在注视你。
司忱眼中的分析器一瞬间歇了菜,各种红框报错——他被那刺眼的红色搞烦了,不假思索地将隐形眼镜摘下来,在手里捏碎了。
良好的潜入者不会留下任何暴露自己身份的东西,这是职业道德。
“Eve。”他莫名从那个球形物体上感受到了磅礴的压力,甚至连声音都僵硬了一些,“这是个……什么东西?”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静默。
连Eve也被屏蔽了吗……司忱唐突地笑了一声,他现在十分清楚的只有一件事——这个天杀的赞助人回去得加一倍的钱了。
要逃肯定是不可能的,逃跑只会损害司忱良好的业界声誉,他环视一周,最终确定除了这个球里面,他的目标无处可去。
而下一刻,一声尖利且剧烈的警报声猛然响在耳侧!
司忱猛地抬头,只见自高高的天顶降下数台火力极强的智能枪械,只一瞬间就瞄准了他这个不请自来的侵入者。
哦,监视器屏蔽失效了。
他这一个念头还没落了地,火光便骤然在这片昏暗的空间中作响!
司忱良好的求生本能第一时间发挥了作用——第一声枪响只打在了他的脚边,再迟疑半秒他下半生就该是个残废了。
司忱向前一扑,在地上翻滚一圈后动作矫健地躲进了白色大理石柱之后,智能枪械也恪尽职守地继续朝他开火——子弹劈里啪啦地击打在价值不菲的石柱上,就像一台疯狂热闹的表演,充满杀伤力地要将主角送去见上帝。
司忱十分确定身后的石柱撑不了太长时间,德维森家的援兵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赶到,而他要是贸然闯出去百分百会被打成筛子……
他深吸一口气,手腕因为兴奋而颤抖——尤娜说他是个不怕死的疯子,这话确实没错。
他从腰间摸出一枚纽扣大小的微缩炸弹,放在唇边轻吻一下,随即在火光冲天中说了一句极其不负责任的台词:“现在该为我而死了,宝贝。”
话音方落,司忱猛地将那炸弹丢了出去!
智能枪械立刻识别到了危险,第一时间转移火力要去消灭隐患——可子弹的冲击加速了炸弹的引爆,微型炸弹甚至还没触及那球状物体便骤然爆炸!
登时,刺眼的亮白色充斥了整个房间,和那天顶泻下的微光相比犹如神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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