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日子过了半个月,梁殊她妈还有几天就要出院,中途她出了趟差,去广州呆了一周。
从广州回来,梁殊抽空去了趟医院,刚进病房,她就看见了南芳,南芳穿着件红色的开衫,气色比前段时间好很多。
看见她进来,南芳含笑问道,“梁小姐,你来了啊。”
“是。”梁殊点头回应她。
“你可回来了,”她妈插话道,“这几天你不在,你刘姨回去做饭的时候,多亏南芳帮我。”刘姨就是住家阿姨。
南芳笑盈盈道,“阿姨,我只是顺手之劳,不用客气。”
“谢谢。”梁殊的声音冷清中带着温柔,她跟南芳道谢。
恰逢主治医生进来查房,她们的谈话就此被打断。
梁殊行程排的太满,公司大事小事都得等她做抉择,她在医院里待了一小时,就急着往公司赶。
她走到走廊尽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梁小姐,请等等。”一道熟悉的声音袭来,是南芳在身后叫她。
梁殊停下步伐,转过身向后看去,“有事吗?”
南芳弯着腰,脸也憋得通红。粗喘几声后,她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梁殊,“梁小姐,这是我们家那边的土特产,希望你别嫌弃,上次你帮我改简历的事,我还没好好谢过你。”她说话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梁殊。
梁殊低头看了眼南芳手里的袋子,袋子鼓鼓囊囊,里面装着各种小吃。
梁殊本想拒绝,可南芳看着她时嘴角一直上扬,她的笑容美好、纯洁不带任何修饰,梁殊就这么改了主意,她接过南芳手里的袋子,又顺口问道,“有空吗?一起吃饭。”
“啊?”
“算是我谢谢你帮我妈妈的事。”
“不用了梁小姐,我还得看着我妈。”
“我会叫刘姨先看着她。”
南芳犹犹豫豫,梁殊扬扬手里的袋子,“走吧,一码归一码,该谢的。”
南芳想了想,最终应下了梁殊的邀约。
梁殊开车去了城南的一家西餐厅,下车前梁殊接了个电话,南芳站在路边等她。西餐厅紧挨着购物商厦,商厦一楼的玻璃橱窗像一面巨大的画框,里面摆放着几件裙子,南芳被橱窗正中央的一件红裙吸引了目光,她走近橱窗,红裙裙摆微微展开,像一捧凝固的火焰,在冷调的射灯下,它的红更加浓烈。
南芳的目光黏在红裙上,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瞳孔里盛满了渴望,周围的声音渐渐褪去,她惊叹于红裙的美丽,连梁殊是何时下车的都没注意。
“是很美。”梁殊的话语拉回了南芳的思绪。
南芳收回目光,“梁小姐,你也觉得吗?”
梁殊点点头,她指着红裙说道,“喜欢的话可以试试。”
南芳听后急忙摆手,“不不。”她摆手时脚跟悄悄往后挪了半寸,仿佛故意跟橱窗拉开距离。
梁殊静静地看着她,她目光低垂,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梁小姐,这么好看的衣服不适合我,或者你可以试试。”她的肩膀不自觉地向前收拢,像是被无重量的空气压得很低、很轻。
梁殊看着这一幕,心里只觉沉重,她突然很想伸手替南芳拂去她肩上无形的重量,可最终她也只是攥紧了掌心。
南芳抬头笑道,“梁小姐,走吧。”
“嗯。”梁殊轻声道。
在转身的瞬间,南芳的目光暗了下去,时间很短,但这细小的变化被梁殊捕捉进眼。
梁殊觉得南芳像一张被揉皱的纸,边缘破损蜷缩,有种撕裂的感觉。
她一言不发地跟在南芳后面。
进了餐厅,南芳恢复了刚开始的欢愉,她打量着餐厅的环境,笑着跟梁殊说,“梁小姐,这里真漂亮。”
梁殊道,“味道也不错,你尝尝。”她把菜单递给南芳 ,“看看想吃什么。”
南芳道,“梁小姐,我随意,你点就好。”
拗不过南芳,梁殊按自己的口味点好了餐。
等餐途中,餐厅中响起舒缓的钢琴声。南芳寻着声音找去,穿着白色礼服的琴师不知何时坐在了门口的钢琴前,他的十指在琴键上来回跳转,像敛翅的白鸽。
音符连缀成曲,泻进人的耳朵里,让人精神愉悦。
梁殊见南芳对钢琴很感兴趣,就问,“喜欢?”
“嗯,”南芳点点头,“折户伸治的《鸟之诗》,我最喜欢的作品,他弹的很不错,音符准确,节奏稳定。”
梁殊看着南芳说得津津有道的样子,不免好奇道,“你会弹钢琴?”
“是的,学了16年。”说完这话,南芳的视线有些游离,声音也越来越小,“但是现在没在弹了。”
梁殊窥见南芳眼底的落寞。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南芳抬脸勉强笑笑。这一笑,却显得她眼睛的弧度愈发低沉,她的神情上刻着无尽的疲惫和落寞。
越接近南芳,梁殊越对她感到好奇,梁殊看南芳就像看困在玻璃瓶里的蝴蝶,可蝴蝶本应在天空飞舞,尽力展示它的美丽。这么想着,梁特突然开口,“你找到工作了吗,据我了解,这里刚好缺一个琴师。”
南芳的眼睛瞬间睁大,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沉默几分钟,她才说道,“梁小姐,你的意思是......”
南芳的话说了一半,但梁殊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是的,你学过琴,为什么不试试呢?”
“我,我不行。”
“我太久没弹。”
“梁小姐,我,我的能力应该无法胜任。”
......
南芳的目光始终盯着桌面,她仓皇找出一系列借口,还没等梁殊说话,她就把自己全盘否定。
梁殊静静地盯着她看。
为掩饰自己的慌乱,南芳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这时,穿马甲的服务生开始上菜。
南芳松了一口气,她迫不及待地想岔开话题。
“梁小姐,这些菜的摆盘真不错。”
“梁小姐,还不吃吗?”
......
梁殊却还是维持着刚才的样子,她目光冷冽,仿佛能洞穿南芳想隐藏的一切躲闪与慌乱。
这种情形下,南芳不得不微微抬头,她对上梁殊的眼睛,怯怯叫道,“梁小姐!”
梁殊终于有所行动,她直直地看着南芳的眼睛,忽而一字一句问道,“还没试过,你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她的眼睛极具压迫性,南芳想移开眼,但梁殊的目光宛如铁链,拉着南芳只能跟她对峙。
南芳逃无可逃。
就在这时,梁殊再度开口道,“你可以!别轻易否定自己。”
是可以,不是不行!
南芳的大脑轰的一下,跟爆炸似的。
跟何俊浩的侮辱贬低不同,梁殊给她的是正向鼓励。南芳只觉得眼眶微酸,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感受到这种温暖了。
彼时,梁殊又坚定地告诉她,“听你自己心里的声音,做你想做的事。”
南芳慌乱的心终于有所镇定,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梁小姐,”南芳的语气中依旧带着犹豫,可她的视线没再躲闪,“我真的可以吗?”
“毋庸置疑!”梁殊的话语像风,吹散南芳心底的不安与焦虑。
南芳太久没被认可过,她的音调不受控制地拔高,“谢.....谢谢你,梁小姐。”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酸涩的东西堵住。
梁殊低声道,“好了,吃饭吧。”
“行。”南芳的掌心全是汗,她又转头看了看餐厅门口那架纯白的钢琴,她第一次觉得她该相信自己,她应该试试,无关任何人,这是她对自己的救赎。
一顿饭吃完,南芳跟梁殊之间的距离似乎近了些。
梁殊把南芳送到医院楼下。
下车时,南芳顿然有了一股冲动,她掏出手机,小心翼翼问道,“梁小姐,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梁殊顿了顿,在南芳期待的目光中,梁殊跟她交换了微信。
跟梁殊道别后,南芳在医院花坛呆了很久,她点开梁殊的微信主页。
梁殊的微信头像是一片透光的云彩,她的朋友圈设置了半年可见,朋友圈置顶是一张漆黑宽阔海面的照片。
海面给人的感觉深邃、神秘、庄严又清冷,亦如初见时梁殊给人的感觉,但只要稍加接触就会知道,日出时,熔金般的海面也燃烧着希望,海面复杂多变,演绎着幽冽的同时也演绎着温柔。
南芳长年处在阴暗潮湿的角落,今天,梁殊像一道光般照了进来,她心里充满了对梁殊的感激。
在医院花坛坐够了,她起身回了病房。
刚进门,她婆婆就阴阳怪气道,“你还知道回来,你这顿饭吃的可真够久的。”
南芳没回应她。
“说起来是来医院照顾我,你倒好,丢下我一个老太婆,自己出去吃吃喝喝......”她婆婆还在说个不停。
南芳皱了皱眉头。
“你拉个脸什么意思,我儿子供你吃,供你喝,我说你两句,你还不愿意!”
她婆婆的奚落从未停过,南芳只觉得自己的尊严被劈成一片片,她呼吸急促,奋力压线内心的情绪。
“你说说,你跟俊浩结婚几年了,你连个孩子都不生,在我们老家,就是养个鸡都得下个蛋.......”
万千伤人的话语化作最凌迟的刀,南芳的心似被削成一片片,她麻木地听着那些刺耳的语言。
愤怒升腾而起,她突然很想把压抑在内心最深处的那一团火发泄出,她冷脸道,“妈,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
她婆婆听后猛地急迫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嘛,你是不愿意照顾我这个老太太了!”
“妈,从明天起我会出去找工作,我有手有脚,不用俊浩养着我。”
“离了我儿子,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
“妈,”南芳出声打断她的数落,“如果明天你不出院,俊浩也不帮你请护工的话,就让他自己来照顾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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