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师璇是对梁珩来送衣服这件事后知后觉的琢磨出了点不对劲儿的。
因为他在明扬给他送药时提到了梁珩,明扬的有一瞬间的慌张,还急切的打量了褚师璇。那种慌乱,不像是对待师父的伴侣应有的恭敬小心,而更像是防备着什么危险人物那样的谨慎和畏缩。
褚师璇把明扬的态度看在眼里,故意装作没在意的一无所知。
等明扬走了之后,他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梁珩不像是坏人,说实话,他的美丽很有迷惑性,但恭谨的行为方式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心怀不轨。
那是明扬和梁珩有什么过节吗?大概吧,他只能如此的想着。
褚师璇没思考太久,他的寝衣是细棉纺织的,又柔又软,很快他就睡熟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褚师璇很早就起了,他记得师兄和他说过要会面净绝禅宗,昨天试穿的衣服太华丽也太难穿,他得早点起来收拾一下,可别给七绝宗,给师兄丢了面子。
如尘站在红云大殿里无悲无喜,身前的师兄在和七绝宗的北宫掌门聊着什么,但他完全不在乎。
他的心没在这里,他的心在一片繁华似锦的山坡上。
白衣胜雪,笑靥如花。
他要做的就是静静的等待,等七绝宗发出邀请,等净绝禅宗接受住下。
那时,他就可以如之前那样,以迷路的借口去寻到那个属于他的人,只是这一次,他要有点耐心。
“我这位师弟是近百年来,不世出的金莲圣体,邪魔外道无法近身,所修的天衍圣心经已有小乘心得,不出十年便能跻身化神境强者。”
此时介绍着如尘的僧人身材瘦削,一袭月白僧衣,外罩锦斓琉璃宝塔袈裟,手中捻着一串圆润的菩提佛珠,双眉微挑,面如皎月,舌下灿若莲花,让如尘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兄只是偏爱夸大其词而已。
七绝宗的现任宗主北宫枢是个有着粗犷气息,眉眼锋锐,神情桀骜的男子,他瞧着如尘,听着如心师兄的介绍,欣赏的点着头,对如尘不吝友好的表达着善意。
“贵派有此佛子当是天下幸事呀。”
“哪里哪里,北宫掌门真是客气了。”
如心师兄虽嘴上说着客气,眼里,嘴角,身上的骄傲却是盖不住的,真是恨不得天下人都能看到他们净绝禅宗出了这样的天之骄子,人间卧龙。
如尘对此也只能腼腆的颔首,他这位师兄就是太好面子了。
“金莲圣体乃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体质,于修行大道而言更添助力,如尘法师年纪又这般轻,未来的成就必定不可估量。”
北宫掌门夸奖的话让如尘觉得有些过了,他感觉北宫掌门似乎挺高兴的,和他记忆里那个阴沉着一张脸的老顽固完全不像。
“我子言玉衡师弟乃是青莲圣体,剑道修行也是小有所成。”
看,这是要自夸了。
如尘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十六剑尊,于剑道一途岂是小有所成,北宫掌门谦虚了,我辈受教了。”
“如尘法师不卑不亢真是大师心性,我有一位师弟,应该能与法师聊的投缘。”
“万般皆法,万结皆缘。”
如尘客气了一句,他并不想和七绝宗的其他人认识,他可没忘记这里盛产硬骨头,每个人都是宁折不屈。
殿后传来一阵佩环的声响,如尘闻声望去,殿后姗姗来迟的估计是北宫掌门说要晚一点到的师弟吧,呵,能是谁呢?
李开阳?还是子言玉衡?
他抬头看去,殿后走出的人却让他震惊不已!
七绝宗一贯的华丽长袍,绫罗绸缎堆叠的富贵装扮掩不住其中包裹的纯净灵魂。
他眨着眼,眉眼间还有些局促的紧张,步伐迟缓着,纤长的手指掐诀。
“七绝宗,褚师璇见过各位大师。”
他礼貌的笑着,笑容却令如尘感到心凉了半截,冷的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是阿璇啊!”这声惊呼令如尘大梦初醒的止住了自己荒唐的念头,他连忙垂下眼眸,收敛其中的寒光。
惊呼的不是旁人,而是一直都得意洋洋的如心师兄,他失了分寸,上前拉住了那个人仔细的分辨。
“真的是阿璇,阿璇!我是如心啊”他被扯着衣袖,局促的硬挤着笑容。
“你好,我听师兄说,我们是朋友。”边说着,手指却把如心师兄的手掰开,轻轻握住,并看向了一旁的北宫掌门。
但如尘捕捉到了一个奇怪的点,师兄说?
“我们当然是朋友,那年我在吟游江畔被藤妖缠身索命,就快支撑不住时,是你给我渡灵气,和我一同斩杀害人的妖孽,你不记得了吗?”
如心师兄说的这个事情如尘并没有听过,原来,师兄和褚师璇是认识的吗?
他从来都没提过。
“我一时想不起来。”
他大方的承认,如心师兄倒是带着遗憾的双手合十。
“忘了也无所谓,我记得就好。”
北宫枢这时走过来给褚师璇介绍。
“这位是净绝禅宗有缘寺的如心法师,而这位是他的师弟,净绝禅宗的当世佛子如尘法师。”
“见过两位大师。”褚师璇掐诀回礼。
如心师兄也没有之前的激动,他情绪平静下来。
“往事随风,既相逢,重新相识也可。”
褚师璇粲然一笑。
“大师心态真好,怪不得我们曾经是朋友。”
“曾经的朋友是老朋友,现在的朋友是新朋友。”
如心师兄并不介意褚师璇疏远的话语,和煦的笑起来。
他们是笑的开心,而一旁静静观望的如尘却半点都笑不出来。
北宫掌门携着褚师璇领一众人前往后阁去欣赏七绝宗的妙法天书和启明碑。
一路上,如心师兄妙语连珠,逗得褚师璇笑的花枝乱颤。
如尘就跟在离褚师璇不远的距离中,控制不住的盯着他。
看他笑,看他好奇,看他惊讶。
他的表情是那样的生动,但即便再生动,再灵活,他也不是他。
“如尘大师似乎一直在看我,是我脸上有什么吗?”
如心师兄正在和北宫掌门讨论着天书上的一些见解,褚师璇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他的声音也很像他,机敏的戒备也是和他如出一辙。
如尘勾起嘴角,淡漠的回道。
“褚师施主脸上并没脏污,贫僧只观施主脸上死气汇聚,面带亡容,本该逝去的人此时却生气勃勃,好奇的忍不住探究一二,故失了礼态,冒犯了褚师施主,实在抱歉。”
他合十行礼,像是真的心有愧疚一般。
“是这样啊,无妨,大师无需在意,我并未放在心上。”
褚师璇倒是很宽容,大方的原谅了如尘。
“我之前失去神智,浑浑噩噩的活了很久,也许,没有意外应该是寿数一过就会魂归太虚吧。”
他坦诚的说道。
如尘来了兴致。
“施主说的意外是……”
“就是我清醒了啊。”
褚师璇强调的说着,如尘却觉得褚师璇隐瞒了什么。
“褚师施主是如何清醒的呢?”
如尘不打算放过褚师璇,继续追问。
褚师璇移开了目光,显然是不想回答,他捻着袖口的花纹,眼神慌乱的想到了什么,而后空洞了一瞬。
其他人都没注意到褚师璇的不对劲,只有身边的如尘看到了他表情的巨变。
从慌乱到空洞,他面无表情,脑袋缓缓的转过来。
那双好看的眼眸没有任何焦点,明明看着如尘,却又没看着他。
如尘试探着唤他“褚师施主?”
褚师璇没回他话,嘴唇轻启,很小声的念了一句诗。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心。”
如尘闻声大惊。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知道这句的?”
他不顾礼节的拉住了褚师璇的胳膊,用力的紧握想要问清楚。
褚师璇的眼睛却蓦地恢复了正常,他皱起眉头,略带嫌恶的看着如尘。
“如尘大师,请放开我。”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如尘只想知道他说的诗。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为什么能说出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褚师璇使劲甩开了他的桎梏,如尘瞧着周围的人朝他看了过来,马上又抿起嘴唇保持了风度。
“抱歉,褚师施主,是小僧僭越了。”
如心师兄和北宫掌门也闻声走了过来,刚才褚师璇说的很大声,旁边不止一个人看到了两人的争执。
“发生了什么?”
如心师兄的语气带了几分质问,北宫掌门也冷冽的看着如尘,之前寒暄的那几分温暖此时早已烟消云散。
“是小僧与褚师施主在讨论时有几分歧义,小僧太过心急才冒犯了褚师施主。”
如尘说的含糊不清,他眼角的余光偷瞥了褚师璇一眼,褚师璇没有分辨,就着如尘的说辞点了下头。
“既然如此,那就好,天书之意,每人体会俱不相同有些分歧也是难免的。”
如心打着圆场,北宫枢也不好不给台阶。
“佛子之意和我师弟之意不同也是自然,佛道之别,大道同归。”
如尘行礼默然道歉,褚师璇也还礼接受。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如尘是过不去了。
褚师璇!
他必须搞清楚他为什么还活着!他又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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