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照清立刻附在燕挽澜身上，强行操控着她的身体向外跑去，燕挽澜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拽住辛禾的手，脚下的血肉在奔跑间被溅得到处都是。

燕挽澜用空闲的手捂住口鼻，含糊不清地喊道，“怎么回事！”

“是缝椿的异能！完了，我怎么忘了这茬，它肯定已经发现我们了。”照清回应她的语气显得很是绝望。

“黑曼巴？”燕挽澜瞳孔一缩。

“什么？不是！是她的契约幻兽！”

说话间，两人已经跑到了「火柴」的大门，辛禾伸出手正准备推门，燕挽澜还没来得及放松，突然双脚离地被一股大力拽着猛地向后倒去，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让她面色通红。

也幸亏燕挽澜反应及时，一把将手指伸进了缠住她脖子的东西之间卸力，否则那股巨力一定会在瞬间扯断她的脖子。

入手的东西是一根婴儿手臂般粗细的绳子，触感黏腻、湿滑、阴冷，像是一条蜕了皮的蛇，上面好像还有蠕动的青筋，这让燕挽澜想到了在皮肤下翻滚的寄生虫。

头颅在那股力的拉扯下向后仰去，等看清那东西的真实面目时，燕挽澜的身体瞬间僵直，一时都忘了挣扎。

头顶上盘桓的那一团东西是牧羊人的权杖，像极了令人闻风丧胆的丝状病毒。

“阿澜！”辛禾试图扑向她却扑了空，在看见缠住燕挽澜脖颈的东西时，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燕挽澜被她的叫声喊回神，挣扎着去摸自己腰间的匕首，但那东西像是知道她接下来的动作一般，缠绕在她脖子上的力度愈来愈大，燕挽澜憋得面色青紫，匕首从手心里无力地脱落。

“你别挣扎！”照清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对燕挽澜来说这简直比救命稻草还及时，她索性死马当成活马医，不再乱动。

照清从她的手腕里挣脱，焦急地喊道，语气里竟含有一种庆幸的意味，“你千万别再乱动了！幸好这不是缝椿的本体，只是它的一个分裂体，想必是被专门安排在这里的，它只会猎杀在其领域内活动的一切生物！”

辛禾刚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匕首，随意擦拭了一把后，她肌肉紧绷、神色凌厉地看着那团丝状物体，已经摆出了攻击的姿态，在听到照清的话后她将视线转到燕挽澜脸上。

燕挽澜艰难地移动着自己的眼珠，示意辛禾不要轻举妄动，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了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力度正慢慢减轻。

“所以刚才那把戏也是它搞的？”燕挽澜神色里的安抚之意让辛禾放心了些许，她面色不再那么紧绷，便冲着照清开口问道，“还有，它为什么不袭击我？”

“你有圣光的庇护，这种暗黑类幻兽完全是避而不及。至于刚才的把戏则是缝椿酷爱的恶作剧，它会将看过的人用细胞重组，利用腐烂领域内的破烂血肉重新组合成一个人。”

空气顺畅地涌入鼻腔终于让燕挽澜再次恢复了思考能力，她扯着嗓子小心地开口，“它为什么是物理攻击？”

“应该是你的精神力现在比这个分体强大吧，否则它就会顺着你的中枢神经爬进你的体内，将你的内脏、血液乃至骨骼都吞噬干净，最后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人皮，化成一滩血水。”

照清话音落下后，整个酒吧内只剩下嘶嘶声，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在阴暗的角落里缓慢爬行的蛇类。

辛禾紧紧看着那团丝状物体，准备一有差池就立刻动作，几乎是令人不敢喘气的半分多钟终于过去，辛禾度秒如年，额头布满细汗。

在看见燕挽澜即将双脚落地时，她一步上前搀住她的腰肢，才不至于让她脱力一膝盖跪在地上的烂肉里。

辛禾利落地将她背到背上，淡淡的蓝色烟雾像一层粘膜般将两人笼罩在内，随即她毫不犹豫地朝着大门处狂奔而去。

燕挽澜浑身无力的在她背上小声地咳嗽着，辛禾一边小心不让她掉落，一边还要注意周围是否有敌人出现。

大概是因为燕非虞强大的精神威压，导致此刻的黑山街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火光和爆炸声音传来的方向皆来自西南区域，那里是废弃场的方向。

辛禾不敢松懈，等将身后的恶臭味彻底抛却后，她才喘着粗气将燕挽澜放下。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燕挽澜抹了一把脸上的臭汗，两人现在正躲在一家棺材旅店的招牌后。

“我要回空桑。”辛禾眼皮微垂，停顿了几秒后，她伸出手将燕挽澜脸上被汗水糊着的头发揽到耳后，“阿澜，我们可能要暂时分离了。”

“怎么？”燕挽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和辛禾分离。

辛禾唇角紧绷，语气显得十分痛苦，“辛可的身体原本最多只能支撑两年，自从我们被流放到这儿以后，我其实每天都在数着辛可的生命，很怕她明天就死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话音一转，抚上自己的左眼，表情坚毅，“现在我拥有和辛家谈判的资格，只有回到辛家我或许才能找到治愈她的方法，治愈她和辛乐的方法。”

燕挽澜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发紧，根本出不了声，她没有理由阻拦辛禾离开。

“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能照顾好自己。”辛禾的手还搁在她的右脸上，冰凉的掌心被她的汗水濡湿，有些痒，“而且空桑在一级圈层内，没有通行证是无法进入的。”

燕挽澜眉头紧皱，由于严重的核污染，这个世界70%的土地都已经不适宜人类居住，全球仅剩的人口都聚集到了如今这一片大陆上，但对资源的掠夺和土地的抢占却愈加疯狂。

林立的大大小小数百个国家、联邦、地区严格遵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生态循环，而圈层划分则将那些大国的傲慢和阶级发挥到淋漓尽致。

一级圈层内拥有最顶尖的科技水平、最少的人口和最多的资源，依靠层层剥削搜刮堆积的血肉，筑成了他们高人一等的强硬心态。

巴里亚公国属于四级圈层的边缘国，那道几乎起不到屏障作用的墙将他们与五级圈层隔开。

而在那最后一堵墙后，就是在核污染影响下永远干裂、焦硬的土地，一片无人废墟，一片生命禁区，一片地狱之火。

辛禾口中的空桑即使以原主的浅薄见识也听说过这个地名，因为它是一级圈层内一个超级大国庆阳的首府。

看着辛禾的眼睛，许久后，燕挽澜轻笑出声，“辛禾，等我来找你。”

辛禾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弧度，她看向一旁变成球状的照清，只见它的身体震颤了几下后，随即分裂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小黑点，落到辛禾的手臂上，“你用精神力链接就能将她唤出。”

辛禾冲它感激地点点头，再看向燕挽澜时，她的手指慢慢上滑，落到她的眉骨上，那里原本有一道属于小哑巴的划伤，如今却被圣光治愈得无影无踪。

她顺着燕挽澜的眉骨轻轻描画着，在那道伤疤的位置停留了一瞬，随即决绝地一扬，“阿澜，活下去，找到西丽，找到我们。”

之后她将额头轻贴在燕挽澜的额头上，低声喃喃，“小哑巴，再见了。”

等辛禾的背影消失在硝烟弥漫的街角处时，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依然攀爬在燕挽澜的心上，如烟雾般挥之不去。

辛禾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谁，燕挽澜表情有些怔松。

她与小哑巴的性子截然不同，辛禾自然能察觉，燕挽澜轻叹口气，看向一边的照清，“你怎么办？”

“我要带非虞回利希普，在那里可能还残留有燕家人，或许能找到唤醒非虞的方法。”

燕挽澜一怔，“他怎么了？”

“圣光的净化让非虞现在完全退化成了婴儿的状态，他的身体已经破烂到连这种状态的精神力都无法承受，只能陷入沉睡的状态来保护自己。

而且利希普所在的飞地是这片地区最危险的地方，以你现在残次品的身份根本拿不到进入那里的通行证。”

燕挽澜隐含担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没忍住轻啧一声，“又是通行证。”

照清附到她手腕上，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不过我还能陪你一段时间，因为有些事要告诉你。”

燕挽澜心头凛然，再看了一眼辛禾离开的方向后，转身朝黑山街的另一头跑去。

她打算再回一次废弃场，最好还能找到陆小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没有关于燕家的记忆吧？”照清斟酌着开口。

燕挽澜眉头紧皱，“我只有这两年在伯恩镇的记忆。”

照清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有些犹豫，“有些东西你不记得了反倒是件好事，而且我也不清楚该不该由我来告诉你这些。”

照清的话像一只手，撕开了燕挽澜封存已久的记忆一角，而那下面的惊涛骇浪已经透过那个缝隙传出汹涌的海浪声。

“燕家遭受灭顶之灾的原因就是你。”照清再开口直接把燕挽澜打懵了，她停下脚步，一脸错愕地站在原地。

“你会说话吗？”回过神来，燕挽澜忍不住磨牙，哪儿有人讲故事从结局开始的，不都是循序渐进吗！

“因为你就是那个天命者。”照清继续开口，声音严肃，“天命者决定了这个世界的未来。”

燕挽澜惊讶地微张开嘴，一个旋身躲进身后一家店铺的雨棚下，踮起脚尖透过玻璃望了眼内部，里面一片凌乱，“解释清楚，我怎么就成救世主了。”

“你想啥呢，天命者可是个倒霉蛋，你没看见各方势力都在抢夺吗？夺过去了全都当小白鼠对待的，也不知道谁传出的这谣言，我连怎么确认的都不知道。”照清毒舌地开口。

“你别废话！”燕挽澜打断它，同时警惕地看着四周，大火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已经感受到迎面扑来的灼热气浪了。

“我不能给你介绍天命者是什么，因为我也不清楚具体内容，我只能告诉你一些燕家的事情。”照清停顿了一下，“燕家原本是谢尔曼军背后的支持者，但后来因为理念不同，他们主和，不支持滥杀平民，便与其他人产生了嫌隙。”

“那个杀人放火的谢尔曼军？”照清的话一句比一句精彩，巨大的信息量让燕挽澜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燕家后来被驱逐到利希普，但是天谕说燕家拥有天命者，于是遭到了谢尔曼的反扑，燕家主当场战死，非虞被抓为俘虏。

至于你，我只知道燕夫人安排了文森带你逃跑，但后来他们只发现了文森的尸体，你从那之后不知所踪。”

燕挽澜沉默下来，喉咙发紧，干涩地开口，“燕夫人呢？”

那个梦里的女人怎么样了？

她的眼睛又浮现在燕挽澜面前，她的怀抱温暖而滚烫，她说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忘记她。

“尸骨无存。”

燕挽澜呼吸一窒，情绪的海啸几乎将她彻底淹没，她不得不死死绞着双手，平息下自己翻涌的情绪。

那是原身的家人，不是自己的，她只要能活下去就可以了，她这样告诉自己，但她的手指依然紧紧地蜷缩在一起，将指尖揉捏得苍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