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理算账

眼见廖知书又要打她,沈未心头翻涌怒意,几乎跑过去,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地上,及时拽住了她的手腕,紧紧拽着。

不论廖知书怎么动弹,都无法挣脱。

沈未垂眸,对上了初夏的视线。

没有软弱,没有怯懦,而是透着反抗,仿佛脱离羊群要独自赶路的羊。

眼眸清亮,泛出一丝红,跟他一样。

这几天,她都没睡好觉吧。

廖知书用力甩着胳膊,见沈未没有丝毫要放开她的意思,气道:“你给我放开!”

“阿姨,打人不对。”沈未的声音冷冰冰,神情里也透着一股戾气。

“我教育自己的女儿,不用你管!”廖知书奋力挣扎。

“阿姨,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管到底。”沈未说得轻飘飘,但拽着她手腕的手丝毫没放松。

沈未再看初夏时,竟然发现,不知何时,她哭了。

眼泪像珍珠般往下落,落在巴掌印的红色脸颊上。

楚楚可怜,仿佛被暴雨摧折的娇嫩小花。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连其他病房的人都过来看热闹。

动静大,引来了医护人员,护士驱散人群后,走到廖知书身旁。

护士小姐姐调解:“小伙子,你先放下,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别在这儿打扰到别的患者。”

沈未不为所动。

“沈未,可以放开吗?”声音很软,轻轻地,却像石块砸向沈未的心脏。

沈未松开了廖知书的手腕。

*

闹剧最终在调解下,廖知书同意初夏出院,前提是,除了之前的三万元,沈未还要再给一万元,算是给初夏出院后的营养费。

沈未一时拿不出三万元,问齐斯暮借了一万,当场转给了廖知书。

他提出能不能给他们十分钟,廖知书得了钱,心情大好,二话不说同意了。

沈未带着初夏来到了医院的小花园里,坐在长椅上,她没说话,垂着脑袋,蔫蔫儿的。

她脸上的巴掌印褪去了些,但依然泛着红。

嘴角已经消过毒,伤口仍在,红红的。

她穿着白色T恤、黑底粉花半身裙,扎着马尾辫,留着空气刘海,有种乖巧的可爱。

沈未将买来的花递给她。

方才并肩走时,初夏思绪纷乱,没注意到他手里的花,此刻一惊,抬头看他:“送我?”

“嗯。”沈未面露歉意,“不好意思,这几天没来看你。”

初夏看到了他右眼角有点乌青。

她很熟悉这样的伤口,是被人打的。

但她没有揭穿。

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没事。”初夏看着怀里的粉色花束、绿色叶片,“谢谢你的花,也谢谢你今天帮我说服我妈让我出院,我妈……”

她一直低头,没敢直视沈未。

前不久,沈未走出病房,抬手帮她擦嘴角血珠时,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心跳可以跳那么快,如急骤不止的雨。

咚咚咚,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她把手按在心脏的位置,生怕被他发现。

第一次有男生碰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腹上的纹路。

须臾而已,却像过了许久许久。

哪怕离开后,尚有余温,热热地烫着她。

从这之后,她便有些不好意思看他了。

廖知书恬不知耻地问沈未要钱的场景还在她脑中,她羞愧到不行,几次扯廖知书的衣袖,朝她使眼色,她丝毫不管,还狮子大开口,这跟讹钱有什么区别?

她很想跟廖知书说“别这样”,但她知道,她这样无疑火上浇油,不得不像个局外人一样杵着听廖知书给他一笔一笔地算账。没算几笔,沈未似乎听不下去,直截了当地问:“还要多少?”

初夏最后没说“我妈怎么样”,而是低低地说:“对不起!”

“初夏,你没有错。”沈未说,“我愿意给那么多,那是我欠你的。”

“沈未,”初夏终于抬头,“你不欠我的。”

如果不是你,恐怕我早就死在八天前了。

初夏说出一直想跟沈未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谢谢你,沈未。”

“没什么,谁看了都不会不管。”

沈未并没有多问,为什么你会被关在后备厢,为什么你妈会那样对你。

宇宙之大,很多人自顾不暇,更别说还去帮别人。

初夏这几天终于想明白自己为他挡刀的勇气来自哪里,是他帮她后的因果关系。

她查资料后,也明白了那个吻,不是在耍流氓,而是他救她的方式。

“回去后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没事。”

言外之意很清楚,我没事的话,不会给你打电话。

初夏没有跟他说“再见”,以后只是陌生人,还是不说“再见”为好。

她走了几步,停了下来,转头看还懒懒散散坐着的沈未:“以后不要打架。”

看着初夏离去的背影,沈未摸了摸右眼尾的那片淤青,不疼了,但还没完全消退。

沈未菲薄的嘴唇微微勾起。

洒落一身的烈阳,似乎比往日都要明媚。

*

夜色如倒灌的海,弥漫着夕照镇,也弥漫着这栋二层小洋楼。

初夏收拾了一下午的屋子,毫无例外,她依然被分到了最小的房间,这次的在二楼走廊尽头。

大概只有六平米,里面摆了一张简陋的床、衣柜、小小的书桌。

还好她的东西少,要不然就这么点地方,根本装不下什么。

不过,她很知足,因为这个房间有一扇朝南的窗户,窗外有一棵高大的凤凰树,比别墅还高。树上开了一朵朵鲜艳的凤凰花,比她看过的任何花都要娇艳,红似烈焰,美如画卷。

她只要一抬头,便能看到翠绿的叶、鲜红的花,赏心悦目。

小洋楼在巷子里,几乎听不见车声。

夜晚更是安静下来,初夏除了收拾自己的屋子,还听从廖知书的指挥,把上下楼都打扫收拾一番。

等忙完这些,她累得腰疼。

她坐在临窗的书桌前,拿出一本新的日记本,而这本新的日记本下面有几本用旧的日记本,她数了数,一共六本了。

这是她第七次搬家了。

前四本日记本都是很普通的那种,后来的三本,包括这次买的,都是上锁的。

自从她知道廖知书偷偷看她日记本后,她就防备起来了。

廖知书有次还特意拿那本上锁的日记本,质问她:“初夏,买本日记本需要上锁吗?你防备谁呢!”

初夏沉默,像塞满棉花的娃娃,任由廖知书怎么说她,她都忍耐着、承受着。

心里想着,我买上锁日记本,当然是防着你。

但如此忤逆廖知书的话,她不敢说。

在廖知书进行了长达十几分钟的不满输出后,初夏抬头,努力朝她笑着:“妈,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个本子好看就买了。”

最后还是父亲初文北过来打圆场,廖知书才放过她。

初夏有个习惯,每次搬家,她都会换一本新的日记本,寓意着新生活的开始。

虽然她并不希冀着新生活有多么美好,但买一本新的日记本,是她为数不多的给自己鼓劲打气的方式。

初夏翻开日记本的扉页,在上面写着:

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我与地坛》

最下面写着:夏夏同学,你不要被生活打败,你要好好活着。活着,就是最大的成功。【注】

后面还画了一只简笔画小狗,眼睛笑得像月牙的小狗。

……

2013年 7月20日晴

不知道是不是我跟老天许过愿,希望有一天,我可以搬到有海的地方。

老天待我仁慈,这次搬家终于搬到了一座有海的小镇啦!

我很喜欢小镇的名字——夕照镇。

好像有温暖的夕阳照在我身上,是很富有诗意的名字。

妈妈自己坐了小轿车,让我待在另一辆面包车的后备厢,我很不喜欢,但我不能说什么。

当我跟那么多家具木板挤在那么小的空间里时,我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块木板,都没被打包,就被胡乱地塞在里面。

我常常会想,我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好玩,它像一个巨大的黑色箱子,而我是被挤在角落里的那粒尘埃,不会被人看见,也不会被人在意。

那天,我差点中暑死了。

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但那次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我很热,也很渴,感觉自己就要晕过去了。

我看书上说,人死之前,脑中会走马灯似的过一遍,可为什么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不过,我看到了一个男生,一个像星星一样闪耀的男生。

是他救了我。

他还……亲了我。

当时只觉得他是趁人之危的流氓,后来才知道,他是在救我。

我的初吻没了!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被一个陌生人夺走。

不过,我可不欠他的,因为我帮他挡刀了。

这不是什么多光荣、多了不起的事。但对我来说,这很了不起!因为,这可是我第一次这么勇敢!虽然有回报他救我的意思,但我还挺勇敢的,是不是?

他很负责,不管我妈多么地不讲理、多么地贪婪,他都照单全收。

我没见过这么傻的人,他怎么就不问我妈要住院的缴费单,核对后,自然知道要给我妈多少钱,他竟然给了四万!我看他穿的都很普通,应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甚至可能会有些穷,那些钱,会不会都是借来的?

即使他没钱,他还在第一天给我买很多份吃的,在我今天出院的时候,又是买水果、买饭,还送我花。

我以为他就是个混混,喜欢打架,但他其实挺善良的。

我妈多问他要钱这事,我真的很不喜欢!以后我要多攒钱啦,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把多余的钱还给他。

还有哦,我今天还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就是无论我妈说什么,哪怕打我,我都要出院,我真的不想赖着不出院,这种行为真的很无耻!

十六岁的夏夏同学,你能想到有一天,你竟然敢跟廖知书女士沉默反抗,还朝她瞪眼吗?

是不是没想到?

这要感谢一个给我留言的网友。

【注】:“活着,就是最大的成功。”来自马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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