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一道天阶自下而上直爬向天际,抬眼望去,台阶的至高处摆放着一张光彩熠熠的鎏金座椅──那是独属于玄妙宫之主的神座。
数十张矮桌分列于大殿两侧,桌上摆满了人间难得一见的仙酿佳肴,想来是宴会主人特意花费一番心思,按着来人的口味精心挑选出的珍品。
天阶神座两侧,站着此次玄光宴的东道主——玄妙宫的各位弟子,自玄阳境几近灭门之后,幸存的玄阳弟子便自南安国出走,至西陵国另立门户,玄妙宫虽已建成,可他们仍认为自己的本宗乃是玄阳境。
因此,如今这场十年才开一次的玄光宴,是借着玄阳境的名号开办的!
仙门论道,多是论资排辈,讲究人情世故,名声地位显赫的大宗自当是要坐在前排。
殿内自前往后,分别坐着真武极、碧云宗、冬凛峰中的弟子,这三者在十大宗门中实力排名前三。自他们往后则是凤游山庄、流离山、明庆堂、重鸣宗,分别是排名第六、八、九、十位。
而未曾赴宴的宗门──排名第四位的川阳剑派与真武极不和,所以没有派人出席,排名第五位的十绝刀宗传闻内斗不止,早已是无人经营的一片散沙。
这些宗门原本分布在南安国和西陵国境内,可排名第七位的苍渊派早在数年前就迁址魔族异界,宗门弟子最看重正邪之分,所以自然没有人会邀请苍渊派弟子。
至于那些无门无派的散修,他们是连座位也抢不上的。很多人挤破了头,也只能在大殿外面凑凑热闹,混点茶水喝。
玄阳境之主丹魄神座出身不凡,他曾是天界的月玄圣君,因而玄阳境原是地位高于十大宗门的人界第一修仙圣地,可自发生那场祸事之后,仙门之内人尽皆知:不论是玄阳境还是玄妙宫,早已是强弩之末,日暮途穷——之所以有宗门子弟愿意来此赴宴,不过是为了争一个飞升的资格!
场内众人见玄妙宫之主迟迟不肯现身,竟都自行推杯换盏,敬起酒来,全然将宴会的主人忘得干干净净!
九方潇见白麟玉穿着青蓝色的袍子,就明白他想伪作碧云宗弟子的企图,所以自两人甫一进殿,他就拉着白麟玉四处游荡,好不容易才挑了个离那群老道远得不能再远的偏僻角落。
十年前,那群人对九方潇喊打喊杀,如今他恨不得坐到殿门之外,眼不见为净!
九方潇和白麟玉同散修坐在一处,不过玄妙宫还算大气,此处的桌椅虽比不了前排宽敞,但果盘酒水还是足足有余!
九方潇的心思不在此地,百无聊赖之际,便亲手为白麟玉斟满一杯酒,推到他面前,殷勤道:“这酒是天界的仙酿——佳人醉,白郎君尝尝?”
白麟玉接过酒杯仰头喝了,口中悠悠吐出“好酒”二字。
九方潇见白麟玉如此冷静自持,又想起他那日在幻境里双颊泛红的模样,于是故意娇声道:“再来一杯!”
他端起酒壶又将白麟玉的杯子倒满,可这次白麟玉却不再动作了。
“阿九,我不喜欢饮酒!”
“那你喜欢什么?”
九方潇单手撑着脑袋,用另一只手从果盘中捏出一颗葡萄,送到白麟玉唇边。
白麟玉低眸瞧见他白得发青的指尖,便用手接过葡萄吃了。
九方潇仍不放弃,道:“听闻这酒能强筋健骨,延年益寿,对练武之人大有裨益!”
白麟玉抬头,对上九方潇热切的目光,颇为无奈地端起酒杯饮尽了。
这酒酿比人界的酒劲更大,两杯酒水抵得过人间两坛,白麟玉虽然酒量很好,但耳尖和眼尾还是微微泛上了绯色。
九方潇看到他微醺似醉的模样,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他揭开面上轻纱,正想为自己添满酒杯,却偏偏被白麟玉拦住。
“这酒太烈,浅尝即可!”说完,他将九方潇杯中的酒水向自己杯中倒入大半,只给他留下一点。
这佳人醉九方潇从前可是当水喝的,如今白麟玉只给他留个杯底,他自然不服,气急道:“我的酒量比你好得多!”说罢,就起身去抢桌上的酒壶。
这桌子太小,二人不免坐得极近,相互争抢间,二人就又贴到了一起。
白麟玉捉住他的手指,轻声道:“你要想饮酒,我们回去一起喝个够!但这酒我也是听过的,美人饮下必是双颊嫣红,媚态尽显,所以才得名佳人醉──”
他顿了顿,在九方潇耳边接着道:“适才我们入座之时,便有几个登徒浪子一直不怀好意地盯着你!”
“……”
九方潇看着白麟玉的脸越来越红温,说出的话却是一本正经,他不由眉眼上挑,贴着白麟玉的耳畔瓮声瓮气道:“那我非要现在喝怎么办?你帮我把那几个淫徒的眼珠子挖出来?”
白麟玉闻言,松开了他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冷峻的光芒,九方潇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太过阴毒所以生气了,于是嗔怪道:“我只不过是想喝杯酒而已,夫君倒同我争论起来了!”
白麟玉却道:“你不像你说得那般狠毒,也不是真的想挖他们的眼珠,说起来我比你更想教训他们,可那样却并不能讨你欢心……”
讨我欢心?
九方潇眸光闪动,狐疑地看他一眼。
“这酒可不是什么仙酿!”
白麟玉拆穿他的谎言,继而温声道:“我知道你是骗我的,这酒本身是源自妖界,小酌怡情,但若是醉了则易情思翻涌,难以自持,你想捉弄我便罢了,可你是女子,饮得多了怎能不伤身?”
“……”
九方潇不说话了,他突然有点愧疚。
白麟玉虽有些心计谋算,但为何一到男女之事上就这么纯白,我这体态步伐哪点像是女孩子该有的?他竟然一点也不起疑!
耳边传来阵阵清脆的娇笑,一位体态娇娆的女妖不知何时出现在九方潇和白麟玉身后,她一个错身绕过二人,坐在摆满吃食的矮桌边上,故意提高了声量道:
“啧啧啧,你们这般拨雨撩云,打情骂俏,让奴家好生歆羨!只是这光说不饮……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壶好酒?”
她捂着胸口咯咯笑起来,拎起酒壶一饮而尽道:“奴家是妖精,可不怕这佳人醉!”
九方潇面色一沉,夺过她手中的酒壶,冷冷道:“姑娘既是妖族,来此处作甚?”
“自然是想看小美人你呀!”
女妖半身前倾,跪伏在矮桌上,伸出嫩葱一般纤细的手指,试图去挑逗九方潇的脸颊,不过被他偏头避开了。
白麟玉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女妖即刻缩回身子,体态端正了几分。
九方潇余光扫过白麟玉,瞧见了他眼中流出的情绪。
九方潇又对女妖道:“你究竟是想来看我,还是想看我身旁这位俏公子?”
白麟玉:“……”
女妖想再戏弄几句,那小美人虽然对她冷若冰霜,可她能感受得出此人的身上隐隐含着些许妖界的气质。
她正想开口,却被突然现身的男妖从桌子上揪了下来。
男妖举手投足间气定神闲,那副潇洒从容的样子像极了误入尘世的神仙,哪里看得出他是久居山林的狐狸精?
“在下段青寻,旁边这位是我的妹妹春凌灵,我二位皆是受南安国国相所托来此赴宴!”
段青寻低声斥责了几句,春凌灵不情不愿地退到他身后闭了嘴。
九方潇微微眯起眼睛,突然来了兴致似的将二人打量一番。
段青寻拱手,谦逊道:“凌灵生性顽皮,还请两位原谅,不要与她计较!我与她来此只是想凑个仙门盛会的热闹而已!”
语毕,他像一阵风似的拉着春凌灵火速离开了。
突然间,天空中飘扬出阵阵仙乐韵声,在场众人纷纷向天阶望去,只见玄阳弟子齐齐朝向神座方位跪拜,一道玄色倩影自九天之上翩然而落!
九方潇等候多时,他的好师姐——玄妙宫之主越妙然终于要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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