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么?”
九方潇顺手披了件外衫以掩盖自己的身形,之后又朝珠帘处微微福身行礼。
一帘之隔,白麟玉仍没有走近。
朦胧的灯火穿透帘幕,映衬出白麟玉棱角分明的侧脸,只是他的眸子隐没于阴影之中,让人琢磨不透他究竟是喜是怒。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道:“公主,我知你是为了两国邦交才甘愿下嫁于我,只是──”
他看了看摆在桌上的合卺酒,接着道:“这杯酒我还不能喝!”
他没有自称“朕”,还唤他作“公主”。
九方潇略知其意,想必是白麟玉并不乐意这门亲事!他今日屡次受挫,思前想后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
难不成真是我人老珠黄?
在白麟玉看不见的地方,九方潇的眉角已拧作一团。
他向来睚眦必报,白麟玉既不待见他,他必然要阴阳怪气予以回击,他故意露出半个香肩,低眉顺目道:
“妾在南安之时,就听闻陛下是一统乱世的少年英豪,今日更是见识了您的熠熠神采,妾自知自己姿容丑陋,不敢与您相配,陛下愿册封妾为皇后,于妾而言已是莫大的荣耀,妾自是不敢奢望陛下之偏宠。”
这番话若是旁人来说必会让人发觉嘲弄的意味,但九方潇的语气婉约温柔,自他口中缓缓道出倒像是肺腑之言一般。
白麟玉狐疑地瞟了一眼帘后的美人。
有生之年,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完美无缺的一张脸,他想不通那人为何偏要说自己丑陋。
“公主品貌皆佳,是我配不上公主。”
白麟玉顿了顿,诚恳道:“公主是金枝玉叶,我只是一介武夫,公主与我萍水相逢,贸然成婚怕是要委屈了你——但既然公主已嫁入北宸,那今日我便以国君之名在此立誓:无论日后发生何事,我都会竭我所能供养公主,以偿还公主下嫁之恩。”
年纪轻轻,口气倒挺大,一代天骄岂用旁人来供养?
九方潇微微抬头,斜睨他一眼,暗忖道:供养云云,空口无凭!改日,我得让他立个字据。
九方潇掀起珠帘,探出半个身子,帘外的烛影打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窈窕修长的轮廓。
他早前卸了妆容,将一头长发随意散落在肩,如此打扮让他整个人都稍添几分清雅气质,显得越加楚楚动人。
白麟玉见他衣着清凉,便微微低头,侧过身去不再看他。
看他这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九方潇突然改了主意,决意乘势而上,撩拨一番。
“夫君何必要如此生分,一口一个公主,听得我好生别扭!不如唤我阿九如何?”
白麟玉沉默不语。
九方潇见状,主动朝他走近几步,又问道: “夫君要出远门吗?怎么衣着这般规整?”
两人离得极近,白麟玉这才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面容。
他的新娘,清丽脱俗,洁如冰霜,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点缀着碧色碎茫,此刻正泛着淡淡的笑意,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可若是瞧得再真切些,不难发现那双眸中隐隐透露出如冰冷海水一般的孤独凛冽,与他年轻的容颜不甚相配。
白麟玉怔愣片刻,那双眼睛使他莫名不寒而栗。
九方潇贴近几寸,近到足以让白麟玉神魂颠倒的距离。
之后他将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腰间,在他耳边魅惑道:
“妾既已嫁作人妇,自当对夫君一心一意,从一而终,夫君为何如此扭捏?”
白麟玉不太自然地退后,只是九方潇步步紧逼,让他避无可避。
九方潇将他抵在桌角,伸手绕到他身后端起桌上的酒杯,忽地仰头一饮而尽,饶有兴致地盯着白麟玉道:“夫君,妾的这杯酒已经喝了!你就算后悔也已经晚了——”
他的声音倏尔轻柔几分,用气音在他耳畔道:“夫君,我现在是你的人了!”
“……”
白麟玉的脸瞬间浮现一抹红晕,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美人,为何他说这话时竟能脸不红心不跳?
九方潇奸计得逞,更加得寸进尺:“良辰美景怎可轻易辜负?不如——我伺候夫君早些休息吧?”
白麟玉推开了拂在自己腰侧的双手,镇静道:“朕今夜确有要事,改日再来看望公主,你先行歇息吧!”
对于九方潇的撩拨,他装作无动于衷。
他没有回答九方潇的问题,复又改了称呼,似是在与他划清界限。
“夫君想让我独守空闺,总得拿出点诚意来!”九方潇笑盈盈地望着白麟玉,道:“夫君不妨告诉我,你和皇兄之间到底有什么谋算呢?”
这个皇兄自然是指九方昭的二哥九方御。
“原来你是想问这个!”白麟玉冷静下来,道:“日后再同你解释!”
他说完欲走,可未探得妖骨所在,九方潇不打算轻易放人。
他牵了牵白麟玉的衣角,声音里带着点哭腔:“白郎,你今日赠我手炉,我便以为你对我也有情意,怎么洞房花烛夜却偏要弃我离去呢?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我?”
这撒娇争宠一般的语气,直听得白麟玉不由自主耳朵泛红。
他闷声道: “公主,在下今日确有要事,还望公主见谅。”
推脱的言辞又说了一遍,时间紧迫,白麟玉转身就走,但他的新娘蓦地从背后抱住了他,他甚至能闻见身后飘来的淡淡花香。
白麟玉想要推开,身体却不听使唤。
九方潇: “夫君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白麟玉:“我并非不在意你。”
“我问的是上一个。”
“我与你皇兄合作是为了对抗魔族,这不是什么秘密。”
“夫君娶我,是出自本心吗?”
“是国师的提议,我亦觉得这个提议并无问题。”
“除了两国联姻之外,夫君可曾和南安达成了别的契约?”
“这与公主并无直接关系,公主只安心呆在北宸,我必会保公主一生平安喜乐。”
九方潇冷哼一声,心道:你最好记住今天说的话。
…………
“公主,可以放我走了吗?”白麟玉着实招架不住这接二连三,一句一声的夫君。
“夫君今夜要去哪里?”
“玄阳秘境。”
“???”
听到这个答案后,九方潇露出了今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里是九方潇曾在南安国的修行之处,也是逸子洺害他走火入魔,牵连十万无辜平白惨亡的伤心之地。
九方潇按耐住心中悲痛,疑道:“玄阳乃我南安一处隐秘之地,除了宗门人士以外,很少有人知其所在,况且要进入玄阳秘境,需要先破除秘印结界,夫君又怎会知道入境之法呢?”
白麟玉原以为公主会继续问他“为何要去那里?”,没想到公主却问了个和玄阳境相关的问题。
他好奇道:“公主对玄阳秘境似乎很是了解?”
九方潇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道:“正想告诉夫君,玄阳这地方我小时候就跟随大哥去过。”
这个大哥指的是九方昭的大哥,也就是九方潇自己。
白麟玉几乎是脱口而出: “那公主必然知晓入境之法了?”
“我身为南安长公主,自然是知道!”九方潇挑眉道。
“那公主可否……”白麟玉话只说了一半,似乎是不想让公主随他涉险。
“可以”,没等他说完,九方潇便接话道,“夫君稍等我片刻,我换身衣服就来。”
“你不问我为何要去?我是北宸君主,深夜前往南安国境内,你不担心我居心叵测?”
九方潇心口不一,双眼含情:“我信任夫君的为人,必不会做出危害南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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