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时隔仅仅一个月，所谓会平歇三年的污染物再次骚动。

与一个月前源源不断的新污染物产生不同，这一次是在调查局监控范围之外，一直小心潜伏的老污染物突然骚动。

它们像是饥饿多年，突然遇上一盘洒满孜然、滋滋冒油的烤肉，不顾一切想要直冲而上。

整个宁安市的荒野无人之处，未在编、未通过认证的污染物再一次爆发出暴乱的气势，狂乱地向宁安市围绕。

萧晗在接到消息后同白禾对视，垂眸开口道：“你留守在这里。”

白禾点点头。

萧晗最后看一眼平静无波的内部，提剑转头离开了这里，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局长未醒，他是副局，所有的事都压在他身上，他必须走，这是职责。

外界，毕峰跟着支援人员护送昏迷的人到医务室，调查局的房间只有三个房间最大，一个是存放档案的档案室，一个是充当门面的大厅，最后一个是医务室。

对于调查局，医务室不会有嫌大的时候，也不会有空闲的时候，甚至调查局的人更喜欢称呼它为内部医院。

毕峰安排好所有人员，腼腆却沉静地嘱托好医务室的人一切细节，随后马不停蹄地前往审讯室。

袭击程昭行的几人仍然被收押在审讯室，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出现不安。

毕峰站在外面，透过监控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脸上的不安，最后闭了闭眼，坚定道：“袭击调查局成员，送到灵能收容所，按照规定三年……把这些拿去和灵能法院进行沟通，互助会那边怎么说？”

“互助会那边说，他们袭击官方人员，该罚。”

他们是一群弃子，而弃子一般都不是自愿的。

而毕峰没有拯救弃子的能力，这一行为会被赋予更深层次的意义。

有些事不是她一人能抗衡，不是几人能左右的。

毕峰双手紧紧收缩，不可抑制地咬紧牙。

她希望人们能够脱离利益场，能彼此认识、了解、交友。

而事实是，有一些东西似乎天生就注定了，而她似乎只能履行职责，只能选择让他们失意，这样自己和自己所在意的人才不会受伤。

她不能接受。

她想起当初在灵能学校时遇见萧晗的那一面，一次十分朴素甚至于有些奇怪的场景。

淡漠矜持的男人当时叫住她，在她忐忑不安的目光中问她：“‘我想要所有的、任何的人都快快乐乐’，校门的这个愿望牌是你写的吗？”

她说：“是。”

但当时灵能学校的教导限定了“我”。

这并不是在说那些丧尽天良，世界观扭曲的反社会人员，他们当然罪该万死，毋庸置疑，学校所说的是她对另一些立场更为微妙的存在的态度。

调查局需要保持孩子们对调查局的认同心理，保持对官方的信任，保持一种与现实处处灰色不同的黑白分明的世界观，这种教导是有必要的，是必须的。

这是一种处于绝对高层时，对下方广大基层无可奈何的数字化计算。

尽管当时毕峰很不认同，甚至腼腆背后曾多次反驳，但是要她现在来教孩子，她也会这么教，不过在课余她会偷偷宣传自己的理念。

淡漠矜持的男人在当时问她：“对于电车难题，你有什么看法？”

毕峰失语，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跳转到这上面，但她还是仔细思考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

她想都救。

男人点点头，“你的梦想，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电车难题，无法两全。”

毕峰太年轻了，是一个相信努力是有结果的年纪，她觉得自己终究会创造奇迹。

世间的奇迹那么多，为何不能加一个她。

她没有直接反驳，忍下内心的顶嘴，她面上仍然腼腆，和男人和和气气道：“我明白了，谢谢学长。”

男人当时肯定看出了她的心思，却不知为何没有点出来，反而一直冷淡的神色微变，目光陡然复杂起来，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什么人。

他说：“如果你坚持，那就努力吧，会有人期待着、等待着你来完成这一切的。”

“你会让无数人幸福的。”

“但你要记住一点，做你想做的事，做好你该做的事。”

不要因为你的理想而妄为，导致灾难。

不要因为你的种种猜想实验，让轨道上的人离世，也让电车以及电车上可能存在的成百人遇难。

做我想做的事，做我该做的事。

毕峰又念了一遍，深吸了一口，努力压下席卷而来的最为熟悉的无力感。

倘若一时间不能实现理想，那她必须要做好她该做的，这是在积攒任何一丁点力量，也是在履责不让局面更坏。

毕峰最终没有更改决定，她说：“去吧。”

她处理好那些一起给流浪猫狗建房送吃的“敌人”，回头前往鬼市。

她同样已经接到了暴乱的消息，安置好医务室后并没有直接离开，是因为她要尽自己最大努力为所谓“弃子”争取一个不过于惨痛到极致、立场之外的结局。

——

鬼市外，一圈圈防线已经按照萧晗的意思伫立完成，休假的人、没有任务的人仍在源源不断地赶过来，形成逆向外环的宁安市驻线。

来自总局高层的指令在几分钟前突兀下达，大体意思是守住鬼市，不让一个污染物突围。

这是萧晗第一次这么及时地收到总局的消息，要知道，在一个月前的暴乱里，总局的详细指令迟了整整7个小时。

萧晗墨黑的眸子幽深，坐落鬼市附近的临时指挥点，和旁边几个嘈杂不停的人同时看着投在屏幕上的作战图。

污染物已经步入了调查局的监测系统范围，密密麻麻的红点呈现在作战图上，以半包围的态势围绕在他们周遭，萧晗仔细思虑，忽然蹙眉。

数量不对。

萧晗对于附近的污染物数量大体有一个把握，目前的这个数量完全超过了他的估计，更契合于包含周边三市污染物的总额。

是对方拥有短时间内让污染物快速转移的灵能，还是说对方拥有特殊手段在弄虚作假。

如果是特殊手段，以这种有组织性的大规模进攻，无论诱引为何背后一定有组织引导，就萧晗所知，目前只有两个组织拥有可以糊弄检测系统的手段。

第一个是“晨曦”，中立性组织，神秘莫测，从不参与现世的争端，像是一群看淡世间的隐士。

第二个是“新世纪”，在几年前突然发疯，宣扬着所谓全新时代以及其帝王，被列入通缉名单，确立为邪教。

萧晗思考片刻很快作出决定，他佩戴作战手套的手指曲起，敲了敲桌沿，将正在嘈杂的所有人目光吸引过来，轻轻开口道：“叫先前负责新世纪的小队，过来报告他们最近的行动轨迹。”

仍旧淡漠的声音落在空气里，仿佛亘古不变，沉稳可靠，让因为短时间经历第二场暴乱而军心不定的人稳定下来。

寂静里，一位中年男子走上前来，“萧副局，是我在负责。”

他组织一下语言，清了清嗓道：“新世纪于一年前开始频繁出现在宁安市，在最近三个月却突然踪影减少，仿佛转移阵地一般安静。”

“他们最后一次露面是在三个月前，于核定大厦出现并逃跑，没有造成伤亡。再往前是东南郊区，被我们追查到一处小型据点，彼时他们在研究人类如何转变为污染物，灵能者如何转变为污染物，灵能者与污染物的通性……”

核定大厦。

萧晗在内心又念了一遍这个名词，这是朱有财的前公司，是“红玫瑰”栖息地。

他又捋了一遍，众多污染物包围鬼市，应该是想要和困住程昭行的东西里应外合杀死程昭行，如果不是那目标也应该是鬼市内部的某个东西，这和总局下达的守住这里的指令相吻合。

但哪里不对。

尤其是又和新世纪里的一群疯子扯上关系。

腰侧的剑微微颤动，似乎在预警。

这是一种直觉，而在【剑意】加持下，萧晗的直觉一向准确可怕。

这其实是因万物有灵，对他抱有亲切感的万物觉察到什么，并警示着他。

萧晗沉思片刻，“让驻守宁安市的人加强防备，玄阿诺，百澜生，你们去那边防备。”

玄阿诺一身黑斗篷，怪人一般和百澜生同萧晗答：“是。”

随后他们拿出绿不拉几的小纸人，身影转瞬间消失不见。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皆意会到萧晗话语下潜藏的意思。

一人左看右看，试探开口道：“您是怀疑，这件事是新世纪主导，目标其实是宁安市，不是这里。”

萧晗没开口，目光静静放在他身上。

另一人眸光跳跃，壮着胆子更深一层试探问：“这里，鬼市……”

他话刚开了个头，萧晗平静地打断了他，“你认为你可以解决这件事？”

“不，不，我怎么有能力。”这人下意识地挂上恭维假笑，连忙推脱。

萧晗淡淡道：“不，众人拾柴火焰高，我可以告诉你。”

听见萧晗此话，这人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汗毛直立，牙一咬紧，把事挑明，“萧副局，您宽容我一次。”

有些事并非知道越多越好，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反而是一种危险。

萧晗愿意把消息告诉他，绝对不是展示善意，而是代表着，当他知道这个消息时的一瞬间，便已身处危险。

他绝对没有承担这个消息的能力。

萧晗轻轻看着他，高位者的任意一瞥都仿佛一座大山压了下来，“档案处的人到现在还没补齐，这次结束后，你去档案处吧。”

新组的档案处以程白为首，到处都是萧晗的人，让他去档案处，绝非是老鼠进了粮仓，而是蚂蚁进了油锅。

他深呼吸一口气，应下，“谢谢萧副局。”

萧晗眸色不变，继续看向作战图。

作战图上，污染物更密了。

忽然，中央联络器传来断断续续的

“行动……013……队……马上失守……”

“马上失守……哔……哔……支援”

行动处013小队，负责鬼市东南方向防线。

如果他们失守，那么来的大量污染物不会作假，萧晗先前的猜测并不成立。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萧晗身上。

萧晗神色未变，他的神色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叫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唯有在惊慌时从中获取些许安全感。

萧晗点了在场的一个人，“毕峰，带领驻守内圈的008小队，去支援东南防线。”

腼腆秀气的女生穿着黑色冷肃的制服，向前迈步行礼，“是。”

她转身，在见证又一场利益场交锋后离开。

这章阿晗怎么有点反派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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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