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溶快速吃完早餐。
一杯热牛奶,一块三明治,很符合他的逼格。
然后便坐地铁去医院。
F市的交通让他将开车出行的优先级放在最后,除非他想堵一路,不忙的时候倒也可以,就是会影响心情。
地铁就没有堵车的风险,十几公里的路程不过七八站。
医院里还是一股难闻的消毒水味,姜溶捏着鼻子,走进电梯。
数字变化,失重的感觉袭来,后知后觉的悔意蔓延至心头。
他真是亏大发了。
即使他不跟他爹做这个交易,以陆行柏的尿性,离婚只是时间的问题。
亏。
让陆行柏躺赢了。
电梯门不合时宜打开,姜溶掀眼,撞上一个穿着西装的青年。
青年右手拎着一个金属食盒,戴着口罩,形色匆匆。
看着不像好人。
如果他没记错,这一层就住了陆行柏一人。
“陆行柏?”他试探道。
“您找陆总?”
陆行柏没把姜溶来医院的事情告诉助理。
他并不认为姜溶会来。
他不想见到姜溶,正如姜溶不愿意看到他。
陆总。
姜溶很快了然,见助理一脸茫然,嘴角噙起标致的笑:“你是陆行柏的助理?”
助理更觉疑惑。
二人订婚宴时,助理在外帮陆行柏办事,没赶回来,也没见过姜溶。
不过他倒是听说陆总有一个年岁相同,性别相同的未婚妻。
高材生的敏锐程度一下让他猜到对方身份,“您是陆总的未婚妻吧。”
姜溶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心,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
无论听多少次,还是会被“未婚妻”三个字雷到。
特别前面还跟着个陆行柏。
无敌霹雳雷。
“哈哈。”姜溶摆摆手,往病房走去。
今天的陆行柏依旧是古风小生,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右耳戴了个白色耳机。
“咳咳。”
陆行柏摘掉耳机,戴着纱布的眼睛隔空瞟他一眼,然后继续把他当空气。
姜溶已然习惯,要是陆行柏突然伸出爪子跟他打招呼,他才觉得惊悚。
他也没客气,往旁边的椅子一坐,修长的手指曲起,往桌面一敲,开始起势。橙黄色光线从窗户投来,映出指骨淡粉。
“知道你不想看我,不过你现在想看我也看不到。”嘴上一点亏不愿意吃,又补充道:“我也不想看你,但我必须要看你,不仅要看你还要照顾你,我很吃亏,知道吗?”
陆行柏脊背挺直,平视前方:“你吃亏,我就放心了。”
姜溶笑了声,大度没计较陆行柏这句话,接着道:“说正事。”
“你肯定也不想我来照顾你吧,陆行柏。”
陆行柏拧开保温杯灌了口温水。
这不是明摆的事?
姜溶不继续废话。
刚才坐电梯时他想了两种解决办法,对陆行柏说:“两种方法,第一种我来照顾你,照顾成什么样后果自负,第二种我找个嘴严的人来照顾你,作为补偿,要什么样的人你尽管提,我尽量满足。”
往前推几年,他跟陆行柏能心平气和地在一间房子里谈事情,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够宽容了。
陆行柏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怎么知道你找来的人对我有利?”陆行柏质疑。
姜溶无语,“拜托你搞清楚定位,我要是想害你还会假手于人?”
这话倒是真话。
姜溶要真想害他,会亲自给自己下毒。
陆行柏陷入沉思,但还是觉得不妥。
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姜溶好脾气地商量:“得了,你自己找行吗?”
“那你做什么?”陆行柏转脸,于一片漆黑之中精准捕捉到姜溶的方向:“想躺赢?”
什么意思?
谁是躺赢狗???
姜溶气笑了,嘴淬了毒一样:“老弟,咱俩这样谁更像躺赢狗?”
一个健健康康一顿能吃一大块三明治 500毫升牛奶,一个刚出车祸眼睛瞎了饭都吃不下去。
确实是陆行柏不占上风。
陆行柏唇线平直,抿成一道缝。
但要姜溶照顾他,比要了他们俩的命还令人抗拒。
权衡片刻,陆行柏妥协:“你安排。”
姜溶终于露出进医院后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说:“我办事,你放心。”
你办事我才不放心。
陆行柏默然。
说办就办,姜溶掏出手机,打开录音键后将话筒对准陆行柏。
“那就请陆总说说对照顾你的人有哪些要求?”
午时太阳高照,明媚的光线如同相机闪光灯,安静的房间里,一位美丽记者正在时下采访新晋影帝。
门口偷看的保镖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在码字软件敲下这一段。
好甜。
“话少,男的。”陆行柏说。
“没啦?”姜溶挺起睫毛。
陆行柏补了一句:“我事儿少。”
姜溶:“……”
他当面竖了个中指:“你真棒。”
条件宽泛,符合的人很容易找到。
姜溶办事效率高,下午就带了一个人过来。
彼时病房空无一人。
姜溶扫了一圈:?
人呢?
畏罪潜逃了?
还是在耍他?
还没等他给陆行柏安好罪名,旁边卫生间传来一声响动。
砰的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姜溶和男生同时怔住。
姜溶反应很快,回头对男生说:“你先出去等我一会儿,好吗?”
男生看了看禁闭的卫生间,识趣转身离开,出去时还礼貌地将门带上。
病房一片寂静,床上整洁,被子整齐叠放在床头,很符合陆行柏的和尚风格。
姜溶走到卫生间门口,曲指敲了两下。
“喂。”
里面没有声响,就当他考虑要不要装没听到走开时,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姜溶一愣,映入眼帘的是陆行柏完整的一张脸。
没错,是完整的。
他眼睛上的纱布不见了。
四目相对,姜溶注意到陆行柏瞳仁的颜色比正常人暗许多,视线也不聚焦,映出一片灰败。
姜溶往他身后瞄,白色纱布掉在门后,估计是刚才摔跤的时候掉的。
他当没看到,语调没有变化,还是一贯云淡风轻的腔:“小保姆来了,门口等着呢,要见吗?”
如若陆行柏是在正常状态,一定能听出姜溶此刻的反常。
姜溶不会用这种近乎柔和的表达方式说话。
刚洗过脸,陆行柏发尾微湿,黑发从头顶垂下来,为男人增添几分少年气。
姜溶注意到他袖口挽起的胳膊下有一块淤青,估计也是摔的。
依旧当没看到。
这个时候当没看到才是最优解。
陆行柏抑制住胸口沉闷,足足缓了快一分钟,姜溶罕见地没催促他磨叽。
他永远忘不掉方才倒在地面,绝望感如潮水涌来,几近将他淹没。他不断闭上眼睛又睁开,妄想这只是一场梦,睁开时看见的不是空洞的虚无。
依旧是深不见底的漆黑,“见。”
姜溶惊讶:“真的要见吗?现在。”
陆行柏的状态似乎不太适合见人。
陆行柏睨他:“我很忙,没空跟你拉闲话。”
哈。
他就多余问这一句。
姜溶后悔地揉揉鼻尖,扬手招呼人进来。
男生约莫二十出头,浅色衬衫衬得年纪愈发小,他局促地攥着衣角,牛仔裤膝洗得微微泛白。不声不响地走进来,走到两人身前也一言不发。
若不是陆行柏凭感觉有人进来,还以为姜溶招呼过来一团空气。
“这位就是以后照顾你的人,叫赵忻。”
姜溶说完,赵忻小声对陆行柏说了一句:“陆先生。”
又社恐又不爱说话,还是个男的。
他简直是天才。
姜溶想不出陆行柏还能从哪里挑刺。
“知道了。”
“行。”姜溶拍拍赵忻的肩膀,诚恳道谢:“那麻烦你了。”
刚经历过上一家的尖酸刻薄,遇到姜溶这种雇主,赵忻有一种小时候在路上捡到一块钱的惊喜,重重点头:“放心,姜先生。”
一前一后的态度转变令人瞠目结舌,陆行柏:“......”
把陆行柏交给赵忻,姜溶很放心。
如果不是刚从医院大门出来就撞到从黑色商务宾利下来的姜同志,他会一直很放心。
父子俩正好打个照面,都没法装不认识。
姜溶歪头对地面皱了皱脸。
今天啥日子?
姜老同志人五六十岁,精神头依旧很足,身体精瘦,还穿了一身风光抖擞的中山服。
姜溶笑意盈盈,走上前:“爸,你咋来啦?”
姜老同志一眼看穿姜溶要走,浓眉竖起:“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小陆呢?”
姜溶摸摸鼻尖,从善如流:“陆行柏那样子跟我一起出来才奇怪的吧。”
“那你出来是?”
“买东西。”姜溶说,“陆行柏想吃水果,旁边有一个水果超市,我去给他买水果。”
这话说的没一点信服力。
“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姜老同志白眼,没被姜溶忽悠进去:“你会给小陆买水果?”
唇角笑容逐渐变淡,姜溶望着他爹,幽幽道:“老头,你明知道我跟陆行柏关系不好,还非要我来照顾他,你是在整陆行柏还是在整我,或者是一起整?”
姜老同志面色微变,提高声音:“就凭他救过咱家!”
“容容,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一贯的说辞。
多大的情能让姜老同志一直念叨?
姜溶摇头轻叹。
好吧。
谁让他的好生活是姜家提供的。
“得了,老头。”姜溶下巴绷直,“你回去吧,我一会儿就上去报恩。”
老爷子也缓和下来,父子俩各退一步。
“买水果这种事情吩咐下面的做就行。”
“知道。”姜溶忍不住笑出声,桃花状的眼睛弯起。
他往前推姜老同志的肩膀,将人推进车里。胳膊趴在窗户边,阔腿裤下长腿交叠:“您老人家有空陪陪我妈,别的少操心。”
“帅哥,开稳点,别颠着我爸了。”姜溶对司机说。
“放心,少爷。”
“臭小子。”姜老同志笑骂。
宾利扬长而去,姜溶站在原地,目送二人离开。
片刻后,又叹声气。
……
“陆……”先生二字还没出口,陆行柏便摘掉耳机,问:“什么事?”
膝上盲文表是密密麻麻的小黑点,陆行柏指尖在第三行,耳机女声停止在“姜,生姜的姜”。
助理帮他在网上报了教盲文课程,他现在除了听助理汇报公司的事,什么都做不了,唯有靠这种方式排遣寂寞。
赵忻递上去一杯水,正想说什么,余光瞥见门口的俊美男人。
眼睛霎时一亮,水塞进陆行柏掌里,便起身往门外快步走去。
姜溶在门口观察好一会儿了。
不愧是他跳出来的人,脾气就是好。
能跟陆行柏待在同一个空间那么久,没发生任何争执,他都有点佩服赵忻。
“姜先生,您怎么回来了?”
未防某人偷听,姜溶警惕:“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无人的角落,旁边是一扇小窗户,微风席卷而来。
姜溶不喜欢拐弯抹角,开门见山:“:不好意思啊,赵忻,明天你不用来了。”
赵忻如遭雷击,手来回搓:“是,是我做的不好吗?”
“不是,你做的很好。”姜溶发自内心,“是我的问题。”
短短一天,赵忻心情如坐过山车。
他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家境很差,出来打工是为了凑学费。
他学工科的,每学期学费都要大几千,家里人只能给他提供一小部分。
“好的,我明白了,姜先生。”赵忻眼帘垂拢。
姜溶给他的这份工作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姜先生人又那么好,很可惜……
“你是在F大上学是吗?”姜溶突然问。
“嗯。”
“你的学费我包了。”姜溶抛下来一颗糖果,一下将赵忻砸晕,他倾身按在人肩颈,眼睛眨了眨:“好好学习,学弟。你学的是工科是吧?工科绩点第三,还不错。以后成为国家栋梁别忘了把学费还给我。”
他调查过这小孩的背景,对他的家境有个七七八八的了解。能在一摞人里选中他,除了能力可以有工作经验,姜溶没法剔除掉“同情心”作祟的嫌疑。
他就看不得努力又聪明的小孩在底层苦苦挣扎。
“还有一点学长的经验,希望你牢记。”姜溶弯唇,笑得不怀好意:“毕业后别去一家叫“路航”的公司,最好也别让你室友去,老板黑得要死,小心被骗。”
说完,姜溶便离开了,妥妥一名做完好事不留名的田螺姑娘。
只留下赵忻在原地发懵,他被这个巨大的惊喜砸晕了,目光久久没从前方男人身影移开。
……
照顾陆行柏。
他站在门外,给自己做了很久心理建设,依旧没成功。
每一个字都让他自内而外产生抗拒。
手机震了下,姜溶掏出手机,是赵忻发来的消息:【先生,我一定会好好学习】
今日份功德又 1
反正他钱多的用不完,不如多做点好事,积累功德,以后总用的到。
姜溶熄屏,黑色屏幕映着他漂亮的面容,每一个器官都恰到好处,灵光一现。
有了!
小陆的专属保姆即将上线(何尝不是一种xx)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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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赵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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