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慎之眉头微皱，为难道：“方某名声事小，不是我不愿给曲姑娘看，而是那毕竟是我方家的传家宝，虽不过是个死物，可这数百年来都是成家后赠予妻子的。这……”
曲屏一不做二不休，她忙凑过去低声说道：“方大人，你就悄悄给我，等你娶妻了只需一封书信我立马将项链还回来。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绝不告诉别人。”
方弥谨笑了一下，解释道：“方某毕竟是读书人，这乃祖训，断不可违背的。便是姑娘真想看，也少有人会将传家宝随身携带的。”
曲屏眼角微抽，扣着手指道：“你真不给啊？我偷偷的，待会儿咱们约个地方，你将那项链带出来。我摸两下，不戴，之后我直接离开京城，我保管没人知道。”
方弥谨仍是摇头，道：“这种事情，虽说旁人不知，可方某祖上在天上焉能不知？”
曲屏一时梗住，她竟不知这人竟如此迂腐。
想着她手指捂着嘴咳了咳，道：“方大人，我实话与你说了吧，我身体只看着不错，其实早已药石无医，大夫早与我家人说让我快快活活的度过余生。我这人别无所好，只是想见见方大人那项链，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样想必方大人祖上知晓也不会怪罪于你，咳咳！”
说完，曲屏便状似无意地松开手，叫他瞧见手心的鲜血。
方弥谨一惊，忙拉住曲屏的手腕，拧眉道：“我方才倒是没看出来曲姑娘病弱至此？”
顿了顿，他又说道：“只是世间珍宝繁多，除了这项链，我可赠予曲姑娘其他宝石，定然不会比之差。”
曲屏气得不行，耸肩气声道：“那你到底想怎样？婚约又不取消，又不答应成亲，传家宝不送我，看也不给我看，你怎么这么迂腐！”
方慎之却是温和一笑，更显得清俊无双。
“我何时不答应成亲了？”
曲屏一惊，道：“你答应了，那成亲之后那宝石项链会送我吧？”
“这是自然。”
“那就好，我们何时成亲？”
“得先问问你二叔他们，然后再挑个好日子——”
曲屏急道：“还是别挑了，我们明日就成亲吧！”
见方慎之不说话，她又犹豫道：“要不三日后也行，反正越快越好。”
方慎之摇头失笑道：“婚姻大事，自是不能如此仓促，而且……我可是盼了好些年了，郁李难道不想风风光光的出嫁吗？”
见他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竟与之前的疏远全然不同，曲屏一时看呆了。
顺着他的话，愣愣地说道：“想的，谁不想成亲的时候热热闹闹的呢。”
*
到了晚间，曲屏正坐在木凳扒烤鸡吃，李苁蓉就快步走了过来。
“郁李，我走后你同方大人说了些什么？”
“怎么了？”难道这人变卦了？
“方大人说了成亲一事，定在三月后，具体几号还没定下来。”李苁蓉欣喜道。
“还要三个月？”曲屏在谈家已经待了一个月了，虽然吃穿不愁，可一日拿不到项链，她便一日难安。
“这是自然的，光是筹备婚礼都得费好些日子呢。”李苁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脸上也挂满了笑容。
她索性坐了下来，紧挨着曲屏，话起了家常。
曲屏不大爱听这些，不过对谈郁李这人倒是好奇的很。
她问道：“二婶婶，谈……我以前那场婚礼也这样吗？”
李苁蓉点头，道：“那可不，那时谈家可风光得很呢，若不是你身子骨弱，及笄多年都没有定亲，哪能跟当时的方弥谨有这一段缘分呀？”
“方弥谨出生乡野，自幼父母具丧，因着八岁那年考上童生才来了京城投奔他姑姑，哪成想这孩子十二岁便考上秀才，刚与你定下婚约不久便成了陛下亲点的状元郎。
“这十年来，方大人稳扎稳打，在民间颇有些名声，如今三十不到便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卿，今后前途无量啊。郁李，他是重情之人，十年不见都未曾提过要取消婚约，你只要嫁给他，他定然不会亏待你。”
曲屏自然点头称是。
她为宝石项链而来，谈家如今家中只有谈广白的幼子谈怀英做了一个七品的官枢密副承旨。
其余人多是经商，就连之前当县令的谈知远都因着六年前被谈家牵连入了狱，出来后被罢官，之后便成了南天书院的夫子。
谈家本就是三代举人，到了谈百川才当上了正五品的中侍大夫，如今却是大不如前了，好在谈广白擅经商，谈百川死后，谈家虽受重创，却也不差钱。
“二婶婶，我晓得的。”
曲屏心道：反正各取所需就是了，我拿宝石项链跑路，你们靠着姻亲抱方弥谨大腿。
她本就是个骗子，得了项链就跑路，可不管谈家之后如何，大不了过几年等方弥谨再次娶亲给他把传家宝送回来就是。
“你回来这么久，还未见过你姐姐吧？”
听到这话，曲屏便想起白天那事，她气呼呼地说道：“我今天就是想去宴席上见姐姐，可小彤她们就是不让我出去，我这才换上丫鬟衣服想着跑出去看看。”
方慎之既已定了婚事，李苁蓉便也不再计较这些，而是安抚道：“郁李，婶婶也是看你如今待字闺中，容貌又与之前相差太大，不便见客，这才出此下策。”
曲屏心中清楚，便问：“那我如今还需要这样吗？”
“自是不用了，方慎之是重诺之人，他既已答应，轻易不会食言。”
曲屏撇嘴道：“二婶婶倒是对他了解，那我明日便去见见我那位姐姐吧。”
*
翌日一早，小彤便又提起这事，还说谈郁金在谈家待不了几天就会回夫家。
“她……她与我关系如何？”曲屏犹豫道。
谈百川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谈郁金是第一任妻子朱氏所生，朱氏生下女儿身体亏损，不过半年就撒手人寰。之后谈百川将谈郁李的生母楚氏抬为正妻，次年楚氏生下谈郁李。
谈郁李失踪那年十九岁，如今当是二十九了，而谈郁金只比她大一岁。
“自是极好的，大小姐性格好，宅中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小彤提起谈郁金脸上都不禁挂起笑容来。
她只三年前见过谈郁金一次，却是将她的好铭记于心。
曲屏笑道：“笑成这样，你见过她？”
小彤点头，道：“三年前奴婢在李夫人身边伺候，不小心打碎了复少爷从外间买回来的花瓶，我便是一年的月银也赔不起，大小姐刚巧回来拿些东西，见着了就替奴婢赔了。”
“她好歹也是谈羽复的堂姐吧，谈羽复真收了那钱啊？”
曲屏还以为像谈家这样不差钱的大户人家，犯了错便是打骂责罚，没成想竟是照价赔偿。
小彤解释道：“那倒没有。”
曲屏刚说道“意料之中”，就又听小彤补充道：“只是复少爷像大小姐讨要了她房中的一个花瓶，大小姐二话不说就叫人搬去复少爷院子里了。”
这倒是神奇。
小怡将院子扫了一遍，听到谈郁金的名字，放下扫帚便快步走了过来。
听到这里，她会心一笑，道：“这个奴婢也知道，大小姐一直念着您呢，她上次回来还夸我眼睛好看呢。”
小怡的眼睛确实生得不错，给整张寡淡的脸增色不少。
到了午间，曲屏才见到谈郁李的这位姐姐。
她敞开院门坐在树下乘凉，檀香照常不知去了何处，只小彤坐在一旁吃西瓜。
曲屏武功虽不怎么高，耳力却很不错，迷迷糊糊中听见些许脚步声，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只见迎面走来一个高挑纤瘦的女子，五官清秀，通身气度不凡，身着一身浅蓝色薄衫，神色从容。
曲屏猜出这位就是谈家大小姐谈郁金，便坐直了身子。
小彤听到动静转头看去，见是谈郁金，她忙放下手上的西瓜，起身行礼，“大小姐。”
谈郁金微微一笑，道：“你是小彤吧？我对你有些印象。”
小彤闻言，连连点头，脸颊激动得泛红。
“小彤，我与郁李多年未见了，说会儿话。”谈郁金的声音温柔浅淡，听着十分舒服。
待小彤退到远处之后，谈郁金在曲屏旁边坐了下来。
她含笑打量着曲屏，良久才说道：“你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曲屏顺着她的话说道：“我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谈郁金道：“我听三婶说了，郁李这么多年你受了不少苦吧？”
曲屏尴尬一笑，摸着脖子嗯了一声。
她确实吃过不少苦，可与她当日胡诌的苦没有分毫干系。
谈郁金这人倒是出乎她意料的温柔，曲屏从没见过这样式的人，她有些不适，觉着这人虚伪。
小彤很明显极其喜爱谈郁金，那她口中说的“极好”便有待商榷了。
曲屏东摸摸西摸摸，又从桌上拿了块西瓜大口的吃起来。
谈郁金轻柔一笑，道：“现在也挺好的，你以前身体不好，便是这些瓜果多吃两口，晚上就难受得睡不着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