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关节在重压下发出脆响时，江恪突然咧嘴笑了起来。使得那本就锋利的五官因此更添几分野性。

“搞这么大阵仗，难不成是枢机会的意思？”

本以为会看到沈昭动怒或是辩解，却意外地发现对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张常年戴着面具的脸上，竟浮现出几分罕见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无奈……似乎还藏着某种更复杂的东西，让江恪一时难以读懂。

就在这短暂的对峙间，测试平台上骤然迸发出一片银蓝色的光幕。

那光芒如同极地夜空中突然炸裂的极光，液态的光晕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将整个测试场地笼罩在一片冷色调的辉光中。在场的工作人员纷纷抬手遮眼，发出低声的惊呼。只有江恪只是轻轻眯起琥珀色的眼睛，任由强光在他脸上投下锐利的阴影。

光幕中心，白予简的身形逐渐清晰。

原本柔顺的银灰色短发此刻如同被静电吸引般扬起，在能量场中飘动。那双总是温和的浅灰色眼眸此刻完全变成了璀璨的金色，瞳孔深处似有流火跃动。而颈间的银坠悬浮在半空，迸发出的光芒仿若活物般缠绕在他周身，勾勒出一道道优美的光弧。

随着光芒的扩散，其脚下的记忆合金表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晶化。蔓延的结晶体在红光中折射出千万道细碎的光线，将整个测试平台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棱镜，把光线分解成绚丽的色谱。

“咔、咔咔——”

晶体生长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场地里格外清晰。

监控屏幕上的数值像失控的野马般疯狂飙升，不断突破预设的安全阈值。在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闪烁后，最终定格在一个让所有技术人员都瞪大眼睛的界面：

【精神抗性等级：S-】

整个空间陷入了诡异的静默，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啪、啪、啪。”

三下清脆的掌声在密闭的测试场内突兀地响起，每一下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的时间间隔。白玥放下手时，白色制服的袖口在空气中划出利落的弧度。

“精彩的表现。”

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目光却像扫描仪般将白予简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像是实验者终于得到了预期的数据，露出转瞬即逝但近乎满意的表情。

随后，她看向仍在与沈昭对峙的江恪：“接下来轮到你了，C-3904。”

技术员们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开始重置系统。

江恪顿时感到笼罩全身的压迫感如潮水般退去。

他夸张地长舒一口气，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肩膀。作战服的面料随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然后单手撑住测试平台边缘，手臂肌肉微微绷紧，利落地翻身跃了上去。

但经过白予简身边时，故意放慢了脚步。原本干脆利落的动作突然变得懒散起来，靴底在地面上拖出半道漫不经心的弧线。而在目光短暂交汇之际，他发现对方虹膜边缘那圈不自然的金色正在缓慢褪去，像是被稀释的颜料，重新显露出原本的浅灰底色。

虽然呼吸已经平稳，但制服上的汗渍依然清晰可见。细密的汗珠挂在银灰色睫毛上，于顶灯照射下折射出细碎光点。

“还站得稳吗？”江恪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刻意伪装出的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然而刚伸手，就看到白予简几乎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于是顺势将手抬高，假装整理起自己的袖口：“啧，这破制服……”

话音未落，两人已然擦肩而过。肩膀相触的刹那，江恪的袖口布料极轻地簌动了一下，像是被微风拂过。

一粒金属微粒悄然坠落。

它碰触到记忆合金地面的瞬间，表面泛起细微的波纹，随即无声无息地消融其中。整个过程快得像是光影的错觉，连附近监控探头的焦距都没来得及调整，一切就已恢复如常。

台上的结晶纹路如同退潮般缓缓消融。记忆合金表面泛起细微的涟漪，很快就恢复成原本镜面般的平整。

江恪懒洋洋地踱向平台中央，双手插在裤袋里，后颈处几缕不服帖的黑发在空调气流中微微晃动。他先是漫不经心地用鞋尖点了点地面，金属平台立刻泛起一圈涟漪般的波纹，接着突然用力一跺脚，鞋跟与合金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锵”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确实挺结实的嘛。”

一边嘀咕着，一边转着脖子活动筋骨。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每个监控探头，最后停留在白玥身上。

“是现在就开始？”故意拖长声调，琥珀色双眸里盛满了刻意的无辜，“还是说需要再准备些‘特殊环节’？”

修长的手指在全息屏上优雅划过，数据流如同星河般在指尖流转。白玥微微偏头，一缕银发从耳后滑落，在实验室的冷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她没有回答江恪的问题，只是对身旁技术人员点了点头：“准备开始第二轮精神压力测试。”

随着话音落下，天花板的顶灯如同退潮般缓缓暗下，取而代之的是从平台边缘升起的幽蓝色光晕，如同液态般在地面流动，将黑发能力者的身影拉长成一道锐利剪影，在镜面般的地板上无限延伸。

“哎等等！”江恪突然举起手，夸张地比划着，“在正式开始前，我先确认一下，高危测试前低阶受试者是有权签署免责声明的，对吧？要是待会这些精贵的设备恰好不小心——”

“测试开始。”

白玥的声音像一柄冰刀，干脆利落地切断了他未尽的话。

随即整个场地的照明系统就发出轻微的嗡鸣，光线在瞬间转为暗红色，将所有人的轮廓都镀上一层血色。

场地中央，那道原本懒散的身影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脊背一寸寸绷直，肩膀线条也变得锐利。而当其再次抬眼时，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已然找不到半点方才的戏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危险的专注，像是锁定猎物的猛禽，又像是出鞘的利刃，在暗红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

而平台下，白予简刚离开测试区就径直走向沈昭。姿态如同穿过晨雾的夜枭，靴底与合金地面接触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连衣摆的摆动都控制在最小幅度。

却像背后长了眼睛般，在对方距离自己还有三步远时，沈昭突然开口：“上传到枢机会前，数据需要先经过三道加密协议。”像是自言自语，手指在悬浮屏上划出几道弧线，“聪明人应该知道这段时间的价值。。”

白予简脚步微顿，然后自然地停在其身侧：“我以为你会先解释测试强度的事。”目光扫过屏幕上闪烁的参数，“是楚家的授意，还是……”

后半句话消散在空气中，像一片未落地的雪花。

沈昭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继续调整着参数：“我以为白家的向导都懂得，不该问的问题不要问。”微微侧头，余光扫过周围忙碌的技术员，将声音压得更低，“你更应该关心的是自己的测试数据。”

“那么最大阈值的精神污染强度，对B级向导来说是不是太超过了？”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你远不止B级。”稍作停顿，视线越过白予简，看向测试场中央。沈昭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克制：“包括你那永远学不会遵守规则的搭档。”

白予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顶部的蜂巢结构再次亮起，暗红色光芒如潮水般漫过每个六边形单元，将空间染成血色。

站在平台中央的身影保持着那种标志性的松散站姿，却被红光勾勒得格外锋利。当第一波精神冲击形成的空气波纹从四面八方涌来时，他只是微微仰起头，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甚至惬意地眯了眯眼睛，仿佛迎面而来的只是一阵夏日暖风。

琥珀色的瞳孔在强光下收缩成细线，却依然带着那种玩世不恭的笑意。

半空中的全息投影屏上，代表江恪神经活跃度的蓝色曲线起初平稳地沿着参考线延伸，像一条温顺的小溪，但随着时间推移，那条线开始出现细微的起伏，如同平静海面下暗涌的潮汐。

渐渐地，波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强度30%。受试者生命体征稳定，神经同步率下降至78%、不，75%……波动幅度超出预期……”

“他明明可以……”沈昭将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其中绷紧的怒意，“……可以控制在标准范围内。”

身旁，白予简侧目看着他面前悬浮屏上更为详细的数据流。

其中代表江恪神经活动的曲线正以一种近乎挑衅的姿态上下翻飞，时而如利剑般刺穿安全阈值，时而又如坠崖般跌至谷底，完全不像一个正经接受测试的能力者应有的平稳波形。

“也许他只是厌倦了演戏。”

白予简轻声如此说道，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