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江茶赶到酒店。
大堂暖风熏人,在踏入的一瞬间迅速麻痹神经,毫不吝啬与在冷风里走了半小时的江茶撞了个满怀。
江茶扫视偌大的大厅,错落水晶灯和制服统一的安保同样孜孜不倦,跟透亮地砖交相辉映,设计师的目的应该是想闪瞎尊贵客人们的眼;一人高的黑色石英钟唯一的暗色,但显然也没有低调到哪里去。
在被安保到前台一路欢迎了二十多遍后,江茶飞速在手机软件上输入了酒店名,最低档的房间价格是9字打头的四位数。
实打实的销金地。
迟燃给江茶的房间号没有对应楼层,这里是私人会员制,不对外开放。
能报的出房间号就已经和普通客人质壁分离,经理亲自给江茶引路按电梯,不知道在上升的几十秒里,这位尊贵的VIP上帝在默默地盘算一个月后还要演几辈子龙套才能还清房钱。
电梯在顶层停下,江茶拎着小蛋糕飞也似逃离还想再度九十度鞠躬的经理。
没急着回自己房间,她敲响了迟燃的门。
这层楼只有两个房间。
门粗暴地被人拉开,光影暗淡的部分间凸起的轮廓线条,是男人的脸。
没有戏服和厚棉衣包裹的迟燃少年气还很重,眉眼垂下时总透露着些不近人情的薄情寡义,却不可怕。
屋里的灯光没有泄露太多,模糊开的发线是这张脸上最深的色彩。
不可避免地被美色晃了一瞬神,江茶赶忙躲开视线。
迟燃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人:江茶裹着剧组给的黑色长羽绒服,浓密的长睫在昏黄的顶灯照射下投射出一片浅淡的阴影,眉眼垂顺,乖巧的像个娃娃。
“抬头。”
迟燃松松垮垮地站直,投射下的影子倏的延长,门随着他手臂线条的舒张被拉开得更开,身后灯光悄然涌向两人。
不知道是因为赶来的太急还是演戏消耗很多,江茶和她的长发一样,透露出一种柔软的疲惫。
胸腔里的一股气散了一半。
谁能真的对这张脸发飙。
“迟燃。”江茶喊他名字。
忽然,迟燃不可预兆地向前倾了身子,人影随即折下一块,变成单薄自然的一堆线条。
难以辨别的光线渲染进空气,温度随着男人的靠近在两人间微不可测升高。
江茶呼吸一滞,先逃开,退了一步。
迟燃的视线得以顺利掠过发顶,落向她的身后。
空无一人。
“怎么现在才——”不知道想到什么,迟燃又止住了话头。
江茶看他莫名红了耳垂,眼神一散,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就变了。
“你一个人回来的?”迟燃舔了下唇,眼波不可压制地荡两分。
江茶不解,“不然应该还有谁?”
“没。”
他的嗓音和光线一样模糊,目光最终又着陆在江茶手上。
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迟燃抱臂,斜斜靠向玄关墙壁,半笑不笑地堵在门口,一抬下巴:“江小姐,现在是凌晨一点半,你拎着个丑盒子来敲我的门,什么用意,嗯?”
“剧组更新了通告,明天是大夜,我们有对手戏,”江茶尽量委婉,“要不要考前补课?”
薄薄的眼皮抬起,迟燃的黑眸中闪过错愕。
江茶感觉到尴尬,不自然地动了动胳膊。
布料摩擦声,呼吸声,心跳声,充斥在安静的夜,在两具身体划分出的平米空间里,逐渐向上变成漂浮的细小翅膀。
懵懂,摇摆,浮游不定。
他会因为自尊心拒绝吗?
江茶提着心,看见男人肩膀的线条忽然小幅度抖动了几分,笑了。
“进来吧,”迟燃侧开身子让江茶进门,“你手里的丑盒子究竟是什么?”
江茶松了口气,把盒子递给迟燃,“是蛋糕。”
“你让一个男顶流半夜吃这么高热量的东西,”迟燃接过蛋糕,用一种奇特的眼神打量她,“江茶,你想胖死谁?”
“甜食可以让心情变好。”
脚步微不可测慢半拍,迟燃迅速调整,并没有回头,把盒子放到桌上,给江茶拉开椅子。
他意识到自己在被安慰。
但其中滋味五味杂陈。
虽然已经习惯网络上黑粉恨不得能发射地球坐标让外星人带走自己,但现实生活中,迟燃还是第一次被人当众指着鼻子骂。
回到酒店他就登了小号,重温匿名区黑粉花式嘲他的日经贴——从p丑图人身攻击到Q|Q空间截图造谣性取向,无所不有,种类繁多。
更大的恶意可以短暂麻痹自己。
但就是这么一个小蛋糕,却可以像洪水猛兽一样冲垮堤岸。
——既然被安慰,是不是说明自己是有资格委屈的?
迟燃抬眼看江茶,暖色的光像黄色花瓣投射在她眼睛里。
“吃吗?”江茶想看他吃下去。
三百六,太贵了。
刚要拆包装的人却恶劣地停了下来,软趴趴靠向椅背,“你很期待?”
可并不给人解释的时间,“算了,我勉强吃几口。”
丝绸绑出的精致蝴蝶结被散开,纸盒摩擦的沉闷声响里滚出一朵塑料花。
浓艳的荧光绿大绿叶。
热闹的荧光粉大花朵。
“……”
迟燃“哗啦”一声带着椅子往后一滑,像是被辣到了眼睛,语气沉下去:“江茶,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江茶硬着头皮扯出笑,“店员送的,我没好意思拒绝……你不喜欢就扔了吧。”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猝不及防被拧开了按钮,塑料花艳俗可笑的花瓣层层打开,金发小男孩站在花蕊中间握住了话筒。
世界在可笑聒噪的生日歌里却忽然静了下来。
江茶懵懂望着迟燃陡然柔和下来的神色。
房间的亮度昏暗,周遭在光晕间模糊,能清晰分辨的东西并不多。
男人凸出的清瘦腕骨,没有干透的金色发梢。
瘦削的下颌线条隐没在白T恤干净的阴影里。
空气中浮沉着沐浴露的味道,全部顺着鼻腔蔓延进身体里,气味沿着血液覆盖心跳,在迟燃毫不避讳的注视里,江茶感觉呼吸都在流失热度。
“算了,我去扔掉。”
实在难以忍受凝滞的气氛,江茶起身合上金发男孩刺耳的歌声。
“不准。”
迟燃迅速去夺花,慢了一拍,握住的是江茶的手。
四目相对的瞬间,干燥微凉的触摸刺激得江茶一激灵,下意识去看两人交叠的手。
迟燃的指节又直又长,白生的皮肤在塑料花可怕色度的衬托下有玉一样的润泽感。
太子爷的手完美到必须上保险。
江茶垂眸,看见了自己手上的薄茧。
这样两双手出现交集的概率应该是0.01。
江茶默不作声放手。
“你在故意摸我的手。”迟燃无比肯定的下了定论。
江茶想把水泼到他脸上。
算了,水和他的脸都很贵,她穷得明明白白。
江茶咬了下牙,“你不是不喜欢这个花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江茶,你真的对我想很多。”
迟燃有理有据,“而且这是送我的蛋糕,交到我手上就是我的了。谁准你扔掉我的东西?”
“抱歉,”飞快敷衍,江茶看向身后挂钟,“那你吃完我们就开始对戏吧。”
“你不吃吗?”
“奶油过敏。”
迟燃想说什么,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他拿起接了电话,小侯焦急的声音顺着电流炸开——
“燃哥,我、我好像把江小姐弄丢了,您让我留下接她回酒店嘛,但我上趟厕所回来就发现人不见了,电话也没人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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