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长曦哈哈一笑：“兄长，你在说张屠夫么？”

另一个长曦嘻嘻一声：“二哥，我已经把他超度了，他不配去机械修仙域，只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地方是个墓葬群，中央一棵孤零零的圣兰香树，四处皆是高耸的坟丘，而绑着他的玄木椅就在树苗之下。

柴木堆积，已被浇满了油。

一个长曦拿着一个火把走近，伸手过来，越清城却猛地一扭脸，转过头去，长曦说：“哥哥，别急，马上就能超度你了。”

越清城面无表情。

挺好，超度他的方法和超度其他人的不同，是个知道孝顺的。

*

龙影司。

龙影卫六神无主，直接把大统领的救命恩妖当成了救星，喋喋不休地在那妖域圣主身边说了一大堆，何时, 何地, 何人，死了几个，生平明细。

说到最后直接把那妖当成了苦水罐子，萧泽拧着个眉毛听。

他从前不爱理这些烂摊子，如今也不喜欢，可传音铃那边的人要听。

“停——”萧泽抬手，声色沉凛，“你说那几个综武值状元，出身贫寒，有那么几个死前曾去过什么天畜池，偷吃没摘过心的牲畜，是吗？”

龙影一点头：“没错。那只是一个小小的瑕疵，其实……”

萧泽打断：“何谓天畜池？”

他有点不好的预感，这一任掌管仙道庭的门主是谁？

龙影是个特别无知的人类，平时找不到什么机会夸耀自己，但今日竟有人问他这么无知的问题，霎时便打起了精神：

“天畜池是块方圆五十米的小天池，每年九月，这地方都会从天而降大量牲畜，什么都有，传说，这些牲畜是从机械修仙域来的，皆是妖，有灵性，仙道庭的叶门主便不叫我们直接杀。”

“然后呢，怎么杀？”萧泽问，不好的感觉被证实了。

“摘了心脏，拿去它们的精神，便能当普通牲畜吃了，这叫做，‘阉灵’。”

“砰”得一声，萧泽拍案而起，冷笑一声，“被杀了那么多人，活该。”

他是圣主，自然向着机械修仙域的妖，但心脏便是多数妖的大脑，被摘了心的妖就是普通家畜，不可能知道报复人类。

“所以，你们是有人吃了没摘心的妖吗？”

周围的龙影皆被吓呆了，被剖去了心的宋冕艰难地想直起身子，而后嘴里又涌出一股血。

不少人脸色突然难看起来，却不是被萧泽吓的。

有个人害怕地扒了扒自己的喉咙，又僵硬地将手放下来。

没摘过心脏的畜牲是很香的，尤其是活活煮死的，但这些，没人敢对这个妖域圣主说。

“还有谁吃过这种动物，”萧泽拧了下眉心，“就等等阎王点名吧，不急，反正那边排号排得慢，得等那一批天才死干净才轮得到别人。”

不错，这一届仙道庭门主够狠，机械修仙域的妖跳天畜池渡劫，这边人直接将他们捞上来当晚餐吃了。

小五做门主时便不这样，他又望向传音铃：“小五，我可以不管吗？”

那边人无奈：“那你来找我吧。”

萧泽“蹭”得起身，正盯着他的龙影被他吓了一大跳，进退两难地盯着他。

一个龙影差点儿喊出声，那都是你机械修仙域的妖搞的鬼，你不能不管啊！

妖，是很难捉的。

尤其是满城的人都在养家畜，用机械修仙域的话来说，就是满城的定时炸弹，要是这只妖肯领着他们辩识下哪个是正常畜牲，哪个是妖就好了。

“等等。”传音铃那边人道，“你把宋冕带上，他没了心脏，死了倒是解脱，要是能活下来，还得被丢进仙牢遭罪。他不能再留在浥清城当大统领了。”

“好。”萧泽答应。

那龙影完全听见了传音铃那边的少年，与这妖域圣主的对话，紧张地盯着萧泽，喉结滚了滚：“你想干什么？”

萧泽龇出一口白牙：“劫人。”

下一瞬，一片金光闪过，连带着在榻上半死不活的宋冕，皆是影消无踪，一个龙影马上就要去追，另一人紧张地拦住他，纠结着词汇：

“大统领没了心脏。”

他顿了顿，第一次干这种事，有点儿汗流浃背：“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留在龙影司，会被仙道庭的人抓走的，要，要不？”

让那妖劫着大统领去罢。

*

“天畜池，是贯通古武剑道与机械修仙域的一道桥。”

“机械修仙域那边，管跳天畜池叫渡劫，死在古武剑道，肉身会从机械修仙域那边的池子再长出来，这叫渡劫成功。被摘了心的妖没了记忆，死在古武剑道就是真的死了，肉身没办法再长出来。”

萧泽抓紧解释完，又紧急道：

“你怎么样，那些小辈对你动手了吗？”

“没有，小长曦在等时间，我是他兄长，他超度我，得挑个好时辰。”

萧泽咬了咬牙，笑：“挺好，孝顺。”

又道：“记住我教你的那两道诀。”

越清城说：“我知道。”

“你——”

“别说话。”越清城轻压了下铃铛，那铃铛隐没在了他掌心，消失了。

许多个长曦轮班瞅着他，在换班的空档，越清城抓紧时间掏出传音铃聊了一会儿。

他对长曦这张脸见怪不怪，这座荒陵四处，满满当当的全是百里长曦。

“二哥。”那长曦笑了笑。

越清城：“我要见真正的长曦。”

长曦托着腮：“我就是长曦。”

越清城定睛：“你是长曦，他也是长曦，你们这些妖没了心脏,便没了记忆，便抢了一个叫‘百里长曦’的人的过去，抢过来的东西，你们便真当成自己的了？我不是你二哥！”

那长曦俶尔变了颜色，突然像恶鬼一样狰狞起来：“可那不是你们，先抢走我们心脏的吗？”

越清城：“你族类以心脏储存记忆, 进行思考，既没了心脏，现在的智慧又是哪儿来的？长曦呢，已被你们杀了么！”

那“长曦”霍然立起，手突然变成鸡爪，猛得朝越清城挥来。

哦，是只鸡妖。

另一长曦突然出现，猛得拦住他：“你干什么？这是二哥。”

那手都变成鸡爪的长曦愣了一下，又愣愣地收回了手：“哦，二哥。”

新来的长曦对他一挥手，“你去罢，我看着，快到超度的点儿了，别出事。”

很快，坐在这里的就剩了越清城, 和新来的那个长曦。

那“长曦”对他伸出了一只变成了鹅蹼的手，确定他看见了，然后又假装若无其事地收回去，和其他长曦不一样，他坐在那儿一声不吭。

越清城：“……”

明白了，这个长曦是雄鹅黑豆。

很好，这么快就打入了敌人内部。

他手边的传音铃震了两下，越清城侧耳听到：“我看见你了。”

“你别过来。”越清城说，“他们不一定是想要烧死我，我倒想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阴风飒飒地吹，轮班的长曦换了两个，这个长曦很沉默，见越清城也没主动与他聊。

越清城突然问：“你们可以不超度我么？”

长曦愣了一下，眼里有一瞬间的茫然，很快便说：“成为长曦，就可以不被超度了。”

但是他很快摇摇头：“不行，谁都可以，但你不行，你是龙苏，百里长曦们需要你恢复记忆，重新建立五百年前的秩序。”

他显然说漏了嘴，连自己也被吓呆了，不一会儿就被几个长曦拖走了，很多个长曦围了过来，很是焦躁不安，挨个查看他的精神状况。

越清城拧着眉，此时的场景既诡异,又恶心，那些个长曦探过手来摸他的头，越清城却只想躲。

“很难受么？”萧泽的声音说。

越清城闭了下眼：“还好，再等等。”

从小便拜着龙苏尊者的神像长大，如今颈上仍有龙苏尊的玉雕。

他不由又诧异, 又好笑，不亚于听到自己便是自己五百年前的祖宗。

但是他现在身体不太对，是真的不太对。

龙苏爷爷，你的小辈我不会又要掉链子了吧？

那妖无奈的声音传来：“小五，不要硬来。”

风俶尔静止，那些百里长曦也是。

彼时“咔哒”一声，竖在圣兰香树旁的那个无影钟，三个指针同时指向了机械修仙域的数字“1”。

阴风卷起的黑袍人落在地上，一对硕大的黑色羽翅露在身后，那是毋庸置疑的圣主归属——

“嘘。”萧泽右指一弹。

“嗟。”他以手夹住飞叶。

“谛。”他左手向下，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唇角很冷地弯起。

“哔。”

“波。”

百里长曦们呆呆地看着，一个个地显出了原形，鸭子, 鹅，狗，什么都有，一只鹅噗灵噗灵翅膀，扭着臀飞到了越清城身边，嘎了一声。

越清城身上的绳子尽数崩开了，他摸了摸黑豆的脑袋，萧泽走上前来，抬手掀了下他的眼皮，仔细研究着，越清城不舒服地扭过了头。

萧泽淡声一笑，却一握他的腰，霎时间将人变成拇指般大小，在掌心握着，他一一扫过在场的百里长曦，说道：

“不好意思，龙苏的使用权，自100年起不再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