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

少年推开他，软着脚步踉跄几下，身体靠着石壁一点点往下滑，被萧泽扶在身边，让人轻轻靠着他。

把物质哺给对方，这就是灵魂制造人，越清城所见到的每对亲上与妖兽，都是间接投喂，只有他俩，随时随地, 嘴对嘴直接上。

“你进我衣袋里，再不舒服便与我说。”

萧泽不由分说，直接把人变小，轻手放进衣袋。

“阿泽——”

“嗯？”

这处是萧泽的心口，那人坚定而沉稳的心跳一点点蔓延到他身上，让他不由得有些安心，他伸手又捂了下自己的心口，道：“阿泽？”

“怎么了呢。”

“我回古武剑道之后，这颗心脏还会在吗？”毕竟这是幻境。

“须弥幻境，你长出来的心脏会原封不动地跟着你出去。”

萧泽眼眸微眯，眼底金光闪烁，抬手一团浓郁的圣兰香气盖过去，他能查觉到心脏处的小人，在他心口无力地一靠，显然昏睡过去了。

他大步朝外走去。

好喜欢被小五这样需要的感觉。

要是他能一直这么需要自己，就好了。

萧泽脚步一顿，似乎被自己某个阴暗念头恶心到了，不由蹙了下眉。

日后可能要纷争不断，因为龙卿本人需要圣兰香之心，所以才让他们进入能让小五长出心脏的须弥幻境，等他们出去之后，也许就在路上，定会遇到多般阻挠。

那些人必定会想方设法剖了小五的心脏。

宋冕和越凌风两个，见着他一个人出来，宋冕道：“龙苏呢？”

“他在昏睡，我把他变小放进衣袋里了。”萧泽说。

越凌风惊讶道：“为何会昏睡？”

萧泽琉璃质的黑眸微微眯起：

“此光名唤归禹，自然孕育的妖可以受得，还会增长修为，但人工制造的妖却会被此光整个融化掉。”

除了圣兰香之心，作为圣兰香神树的核心，那尊金色心脏会完好无损。

对方的心思昭然若揭。

三个人依次进入殿内，小妖怪被萧泽放了出来，它的眼球咕噜噜绕着殿内转了一圈，最后把眸光锁定了萧泽衣袋的突起。

那里微微起伏，好像袋鼠妈妈育儿袋里的小袋鼠在呼呼大睡，萧泽拎起了它的脑袋，板着脸道：“看什么呢，带路！”

小妖怪“呜”了一声，飞身到了众人前边。

*

越清城睡得很沉，被萧泽身上的圣兰香味包裹着，做了一个悠长又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他是棵树，在深山峡谷里长了一万年，突然有一天，峡谷里突然来了一条脾气不好的龙，天天在树下盘着，没事儿就拿身体蹭他的树干。

把他的树皮蹭掉了一块又一块，然后那条龙就满足地长吟一声，用尾巴圈住它，睡着了。

越清城：“……”

直到他醒过来时，依然记得被龙蹭掉树皮的愤怒。

他没意识到自己缩小了，还躺在萧泽衣袋里。

“阿泽！”他无意识地哼道。

正严阵以待，一脸严肃地面对深渊的三人，突然听到这个睡意浓浓, 微带抱怨的少年音，似乎在嗔怪他的爱人。

宋冕把头别过去假装没听见，越凌风抬头看天，萧泽轻咳一声：“怎么了？”

一声带着浓浓倦意的亲昵声又传出来：“讨厌你。”

萧泽的耳根红了。

宋冕：“……”

越凌风：“……”

小妖怪“嗖”得一下从前方窜过来，将脑袋探在他的衣袋处，萧泽抬手就将它轰走，皱眉道：“有你的事吗？一边去。”

又低头，小声哄着那人，“等回去我再与你说，回去我再与你说，小五……”

幸而衣袋中人“唔”了一声，又睡意浓浓地睡去了。

萧泽放下心来，前方危机重重，龙卿布下了天罗地网阻止他们几个回去，小五若醒着，他说不准会分心。

更何况，他不想让别人听了小五那些话情话去。

九个分叉口分布在前方，情况大差不差，都是黑漆漆的九个洞，不见人影。

“越凌风，你记不记得，年幼时，父王曾让我们解过一盘残局，此棋局，名唤‘九死一生’。”

越凌风一愣，立马明白了他说的是哪盘棋。

龙卿跟炼蛊似的饲养着他一千多个子女，最后活下来的仅仅十几个。

包括越凌风，他脱离了父亲控制，立马给自己改作了母姓，姓“越”，萧泽也是一样。

“不知道你当年接到的任务是什么，”萧泽面无表情道，“龙卿给我的任务其一，就是杀人炼尸，九个入口便是九个阵眼，一个阵眼放一具新鲜人尸，这种丹丸九十九天会凝结而出，吃下去，大补。”

宋冕“呕”了一声，面如土色。

他记得，圣主龙卿是个极为和蔼可亲的人，子嗣颇旺，就算当年为了躲避天疫，率部逃去古武剑道，那文书也是写得催人泪下，人人都认为他逃走是为了保存死都的火种。

怎么到了二位殿下口中，就成了这副模样？

不由插了句嘴：“殿下，您真给他……炼了那么多具尸吗？”

萧泽冷笑一声：“我给他填了几具死了几百年的腐尸，叫他吃去罢！”

一阵轻缓, 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在洞穴里响起，“小龙斩，腐尸也好，鲜尸也罢，能让我增长功法，我便不与你计较什么……让我闻闻，哦，那棵小树苗睡着了呀？”

萧泽黑眸微微眯起，满目寒光。

洞穴里，突然响起只有他一人能听到的耳语，那人低笑：“父子连心，你在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既是他的亲上，又是他彼此憎恨, 旗鼓相当的敌手，如今却如此全身无力的屈服在你身.下，这么扭曲的关系，爽吗？”

萧泽神情一震，他四下望去，四处没有黑雾，只有他和越凌风, 宋冕三人。

龙卿专攻心术，一张嘴极会蛊惑，哪怕萧泽心里早有防备，也仍旧被这句话杀了个措手不及。

他握起的拳轻轻颤抖起来，对方又道：

“是我将他送给你的，这种混合着灵魂制造人的禁忌, 旗鼓相当的宿敌,以及从小养成的感觉，最是让人欲罢不能，你无心无情，我送了你这么一份让你难以自拔的大礼给你，你怎么不谢谢我。”

“谢你？”萧泽冷冷一笑，“你不是为了让我长出心脏，好吃掉我的心脏么？你自己心理阴暗，喜欢和自己的宿敌, 从小一起的亲友搞在一起，如此恶劣, 变态！便也这样揣测别人。 ”

烛龙只会在爱上另一人时才会长出心脏，没有伴侣的烛龙是没有心脏的。

他微不可查地朝越凌风使了个眼色，越凌风心神领会，与宋冕传音起来。

“我恶意揣测？你不是正被我揣测个正着么？什么样的美人都不肯动心，偏是得不到的, 不该有的却偏偏心动，是不是这样，小龙斩？”

萧泽闭了下眼，没有说话。

“好孩子，”那声音轻轻地笑，只顾自说自话，

“不必见面谢了，我曾教过你，为君者，戒情，戒欲，杀伐果断，你最听我的话，若不是你那龙心能入药，我也不愿废了你，让你爱上别人, 生出人情，你知道，这么多孩子里，我最满意的就是你。”

话题只要从小五身上绕开，对萧泽来说就不算魔法攻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打在身上不痛不痒。

对方却冷不丁道：“所以为父发现你道心有损的时候，当机立断便要替你吃了那树苗的心！若你当年表现地好些，为父还要分你二分之一——”

一片闪烁的红光从萧泽身上冒起，好像在遥远的地方传来两声大吼大叫：

“别打他，他就是骗你出手的！”

“打起来咱们就死定了！”

就在这时，一片清凉的圣兰香风从他鼻梢袭来，萧泽眼底的红光微微一黯，紧接着，一个困倦的嗓音传出来：

“见龙苏的，哪个人的声音这么难听……吵到我了……”

龙苏是他们古武剑道死去的神，在古武剑道说见龙苏，和说见阎王爷的成分差不多，都是死透了的意思。

越清城揉着眼睛，还没站稳脚跟便被萧泽扶住，那人低着声：“你干嘛…干嘛出来……回去，你回我衣袋里去——”

他嘴里这么说着，却以袍将越清城捂在了里边，将他护得密不透风，越清城的手腕从来没被这么用力地抓过，皱了下眉，忍住了到嘴边的一声痛呼。

前边分明是光明大路，这三个人是在兜什么圈子呢？

“不好，那棵树不是晕死过去了吗？”先前越清城听到的那个声音传过来，他似乎极快地梳理好了恼火的心思，轻轻一笑，“后边有的是聊的时间，再会！”

一阵黑雾席卷而去，幻境渐渐清晰，这里根本没有宫殿，九死一生的洞穴，依旧是幽暗无光的小路。

宋冕, 越凌风两人跑来了，兴奋与忧愁参半：“殿下，方才是幻境！”

越凌风仔细打量了一番越清城和萧泽，没有说话，萧泽以平静而奇怪的嗓音，缓声道：“圣兰香可解幻识……小五？”

越清城的手抚了下萧泽的额头，发现他额头的青筋一直在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