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混元无论怎样都不相信这个事实。
他穿上衣服骑上摩托就离开庄园,他要亲自去看看人质现场发生了什么事。
堡垒建在海边的一座悬崖上,已经人去楼空,没有驻军,也没有神像。
李混元看到了惨烈的打斗现场。
也看到了被炸掉一个豁口的高塔内墙。
手法很熟悉,李混元在录像里见过很多次,这是陈白衣自制的爆炸箭造成的。
他爬上豁口,看到周围洒着散乱的血迹,在豁口以外,是悬崖下呼啸的大海。
时值隆冬,海水温度极低,要是受了伤从这里掉下悬崖,大概率活不成。
可那是陈白衣啊!
他怎么会死!
人质不是明明成功解救了吗?神像也被摧毁成一地碎石了吗?
他有什么理由死在一群笨蛋的手里?
哦,说到笨蛋,李混元想起来了,还有个猪头,陈白衣的猪头下属活下来了。
在北十字的官网通告里,他看到猪头下属因解救人质有功,位居立功名单首位,不但活了下来,还升官了,从协同助理破格升任北十字战略指挥官。
李混元从来没有因为笨蛋而心烦过,这是第一次,他回到庄园,发现庄园北门底下、庄园真正的密室早已被撬开了,他珍藏的老婆都被陈白衣顺走了。
那是一瓶1982年的罗曼尼康帝,他好不容易拍回来的老婆,为了收藏她,还特意造了真假密室,双重保险柜,以防老婆丢失。
陈白衣不但撬了他的保险柜,还在柜门上画了个笑脸,写了四个字:多谢款待。
李混元简直可以想象,这家伙尾巴翘上天的样子。
这家伙怎么可能死!
肯定是在和他开一个恶劣的玩笑!
李混元亲自启程,辗转万里,闯进了北十字的基地。
晏升坐在陈白衣的办公室里,穿着一身黑色的丧服。
而办公桌上,正放着那瓶“失窃”的1982罗曼尼康帝。
酒已经开封了,喝了一半,不知是谁喝的,李混元只记得他当时的理智已经被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比悲伤更痛苦的情绪所淹没。
晏升哭着对他说:“他为了救我,怪我,都怪我,是我拖了他后腿……”
李混元强迫让自己冷静,他不相信,他绝对不相信,一头猪的话又怎么配让他相信?他不顾晏升的抗议,直接掏出一个测谎仪把后者按在了上面。
他让晏升再说一遍。
晏升哭着又说了一遍,是他实力不够,陷入苦战,陈白衣本来能走,为了救他又折回,然后被子弹打中了心脏,当时就已经不行了。
晏升是亲眼看着好朋友的尸体从悬崖高塔掉进了海里。
李混元捏紧了拳头,但凡有一句假话,他发誓哪怕和北十字开战他也要打爆这个猪头的脑袋。
可测谎仪并没有给他想要的结果。
一条平平的直线,晏升没有说谎。
李混元忘了他是怎么离开的办公室,也忘了他是怎么把自己放逐到冻土去过苦行僧一样的日子的。
他还没成为天下第一,陈白衣怎么可以死?
他不要不战而胜的第一名。
直到数年后,人类输到0:2了,他不在意,也不帮忙。
1:2了,他不关心,也不理会。
2:2了,他在冻土平原忙着造他的飞舟,这世界换谁做主又关他什么事。
洪水滔天就滔天,正好给他试试他的新发明有多强。
他的飞舟首度试飞,从伏尔加流域一路飞到喜马拉雅山脉,他以一人之力,将空气动力学应用到了人类无法想象的地步,他的飞舟连发动机和燃料都不用,仅靠两块太阳能电板就能续航一整天,而且整体非常轻巧,舟身薄如蝉翼,上限能载六个成年人的飞舟,竟然还能折叠成笔记本电脑大小、丢进行李箱过任意安检。
他已经是世界第一的材料学大师了。
可是,有什么用呢?不战而胜的世界第一,真的有意义吗?他真的开心吗?
李混元一点都开心不起来,甚至没有把视频或者论文发到任何公开渠道上。
他开着飞舟漫无目的地漂流,然后就看到了万米天穹上的那一艘由神的力量造出来的天船。
李混元觉得自己当时是有一种鬼使神差在里面的。
他飞向天船,那里正要举行最后一局游戏,他对谁输谁赢依旧不感兴趣,他是想去看看,只是想去看看,联合国没有请动他出手,那最后又请了谁去。
最后一局,这么重要的时候,一定是请到了这世上除他之外最聪明的某个人类。
那也没什么意义。
在他眼里,这世上,只有在他之上的同类,与在他之下的笨蛋。
结果,这一看,李混元惊得险些吐血。
那一身白衣,衣袂飘飘,神采飞扬,在万众簇拥中踏进最后一局游戏的,不是陈白衣又是谁?
李混元什么都不管了,他直接开着飞舟撞了过去,他掏出支票甩到随便一个笨蛋的脸上,他就替代了那人的位置,成为了500名玩家里的一员。
果然,可恶的陈白衣,就是在和他开玩笑!在嘲笑他的脑子连晏升一头猪都能骗他!
这次,说什么都不能让人跑了。
李混元游戏刚开始就把人堵在了船舱里,他也不要什么交代,他只要陈白衣答应,和他以这局游戏为舞台,真正地比上一场。
李混元就不信了,他在冻土苦修多年,他现在各方面的素质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进步,他绝对能一雪前耻,从此把万年老二的帽子丢给陈白衣去戴。
陈白衣不和他比。
陈白衣忙着清理人类叛徒,还说等清理完一切变数,再考虑他说的事情。
李混元为了尽快和他比个高下,就索性帮他一起抓叛徒,不到两天时间,他们确实把队伍肃清得干干净净。
这下,陈白衣没有理由拒绝了吧?
李混元连比试的内容都想好了,在游戏时限结束之前,谁先研究出天船浮空的原理,谁就是天下第一。
虽然是神制作的东西,但依旧要遵守此间的物理定律。
李混元为了造飞舟,学习了大量的造船和造飞机的知识,他有丰富的实践经验,他不信陈白衣一个高中都没读过的人,还能在发明建设上比他厉害。
结果……他还没提出比试,天船上就发生了尸变。
李混元已经不愿想起那是一个怎样惨烈又迅速的过程了。
但陈白衣不认输,他也不好意思认输。
直到尸群将最后存活的一群玩家包围,大家都陷入苦战。
李混元这才急了,他们还没比出胜负,怎能把性命交待在无关紧要的游戏里?
李混元主动投降,获得了离开游戏的权利,他掏出飞舟,瞬间飞离遍布丧尸的天船,他在一丈远的地方大喊着,让陈白衣赶紧上船,他带他走,这个游戏已经是死局了,不可能玩下去了,大家都是聪明人,谁会把脑子喂给丧尸啊!
陈白衣和他带来的几个乡亲还在与尸群周旋。
大家都挂了彩,支撑不了多久了。
陈白衣就在那一轮红月之下回眸,对他露出了一个前所未见的灿烂笑容。
“好啊。”他说,“你把他们都接上船,我就来。”
该死的,都什么时候了,李混元很想骂人,他的船从来不载笨蛋,哪怕是陈白衣所谓的朋友,也不载,笨蛋的死活关他什么事。
晏升那张恶心的猪头脸时隔多年都出现在李混元的噩梦里。
而且,他的飞舟限载六人,陈白衣那边有五个笨蛋,算上他俩,一共七人,超载了。
会有坠机的风险。
李混元下意识就想拒绝,可是就在他迟疑的这一瞬间,一个丧尸就在体力不支的陈白衣的腹部,一爪子下去掏了个大口子。
血染红了李混元的眼眶。
情形十分危急,陈白衣必须活着,才能证明他李混元是名正言顺的天下第一。
李混元被迫答应了。
他把五个笨蛋都接上了船,然后向着丧尸群里仅剩的家伙大喊着,速度,就剩你了。
陈白衣捂着伤口,躲过一波攻击,抓住帆布,跳上桅杆。
只要一跃,以他的身手,哪怕受了伤,也能轻松跃到李混元的飞舟上。
李混元再度催他,别耍帅了,赶紧的。
陈白衣举起了浮光。
然后就着起火的帆布,点了一根火箭。
箭矢破空飞来。
在红月之下,划出耀眼的抛物线。
曾经的少年,送给他一刻月下停止的时间。
如今的青年,送给他一根将飞舟点燃的火箭。
什么都变了,唯有他没变,骄狂沉浮过漫长岁月,依然那么鲜艳。
黑天红月之下,青年睥睨的眼神,好像在嘲笑他世界第一材料大师也不过如此,轻巧又如何,天工造物又如何,还不是怕火,还不是凡人之物?
那是李混元见陈白衣的最后一眼。
就嘲笑了他一瞬,青年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和丧尸打架去了。
李混元脚下是起火的飞舟,眼前是突降的大雪,大雪覆盖了红月,他再也看不到他了。
……
后来,李混元忘了自己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手忙脚乱地开着飞舟,飞离了游戏结界,飞啊飞,携着一船流火,携着最恶劣的送别,飞啊飞,最后火烧屁股地迫降在海面上。
他抬头,只见大雪。
太恶劣了……
他都忘了问他,当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晏升说他死了,他又去了哪里?
他有没有喝到那一口1982年的罗曼尼康帝?
直到陈白衣的死讯再次传来,李混元才猛然意识到。
他又弄丢了他。
那个恶劣的家伙,永远地被他留在了过去。
所以,这次又是一个玩笑,对不对?
李混元扫视全场,未见故人,他不甘心地来到贵宾席,一个隔间一个隔间找过去。
在拍卖会结束前,他终于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某个背影。
是……是他吗?
“这位朋友,别来无恙啊?”
李混元按捺着狂跳的心脏,拉开椅子,坐到了秃头老板的边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已重写)这位朋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