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卓确信自己是个不得house的死颜狗，并且发誓要做一个不以貌取人的人。

很明显，他被陆远的脸杀了个片甲不留。

无比彻底的惨败。

……

每个男生都有几个秘密的小网站，屈卓也不例外。

网站论坛上，屈卓搜索“结束暗恋直男”的方法。

幸运的是已经有人发了类似的帖子，屈卓不用自己发帖，来个“无中生友”。

点进帖子，楼主是这样说的：

“我的一个朋友他喜欢上了直男。他知道直男是毒药，碰都不能碰，可是每次下决心不再喜欢那个直男后，只要再看到那个人，他又会像狗一样摇着尾巴过去。他现在特别苦恼，想拜托我问问大家，怎样才能不再喜欢那个直男？”

1L：无中生友系列 1

2L：又是无中生友（滑稽.jpg），不过楼主真的可怜，喜欢上直男。给个忠告，赶紧离远远的。

3L（楼主）：这真的是我朋友的事情！

4L：楼主可怜 1，喜欢直男没有好结果。

5L：喜欢什么直男，我喜欢的直男上个月结婚了，麻痹还让老子当伴郎，可去他妈的！

6L：楼上兄弟挺好的，起码能让你当个伴郎。我喜欢的那个，在我告白之后就看不到人了，结婚请帖都不发给我。

7L：建议楼主离他远远的，别去想他，慢慢的就好了。

8L：怎么就是有一个个不怕死的，非要喜欢什么直男？人家当你是兄弟，你赶着上去给人日？贱！

9L：水帖水帖蹭经验，水帖水帖蹭经验升级。

10L：楼主可以试着找找那个直男的缺点，比如会打呼、放屁臭、衣服堆起来几个礼拜不洗……反正你想他不好的地方，死劲想，来回想，想着想着你就恶心了，还喜欢个屁！

11L：楼主可以想想他拉屎便秘死也拉不出来的样子。

……

屈卓：“……”

这tm都是什么跟什么！

整个帖子看下来，回帖人的态度也就四种。

一是感同身受，安慰楼主的

二是嘲讽楼主非要以身犯险、喜欢直男的

三是让楼主远离直男的

四是教楼主怎样不去喜欢那个直男的。

想到自己喜欢的陆远也是个直男，屈卓就觉得这个帖子好像是自己发的，甚至楼里那些嘲讽的语句都像是在嘲笑自己一样。

屈卓的心情不是很好，点了叉退出帖子，又被论坛里另一个帖子吸引了注意。

帖子的名字是“你必须知道的十条GAY圈真理”

点进去一看，第一条就用红色的大字写着——“GAY圈真理①：直男是毒药，千万别碰！！！”

那三个血淋淋的感叹号着实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从初中就开始暗恋某个直男的屈卓只觉得膝盖中了一箭。

屈卓：“……”

面无表情地往下看，第二条是“GAY圈真理②：如果没有出柜，务必伪装好自己直男的身份！”

正想再往下看，屈卓突然听见了房间门外的脚步声。

关贴、删记录、调出英语原声学习资料，一套动作连贯无比。

屈妈敲敲门，没有进来：“卓卓呀，该睡觉啦！”

“知道啦，”屈卓长呼一口气，关掉电脑，躺到床上，“我现在就睡！”

“乖，”屈妈在门外，听脚步声是走远了，“明天的早饭是你最喜欢的茄夹米饭，记得早点起来，多吃点！”

“好！”屈卓道，“我早点起！”

然后下床，关灯，再躺上去，闭上眼睛睡觉。

睡不着。

屈卓的脑子里乱乱的，刚才看的两个帖子无法克制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晃呀晃呀，怎么赶也赶不出去。

“楼主可怜，喜欢直男没有好结果”

“给个忠告，赶紧离远远的”

“他让老子当伴郎”

“我告白之后就看不到人了”

“喜欢直男，不会有好下场”

……

“直男是毒药，千万别碰”

千万别碰！！！

三个血淋淋的感叹号又在脑海中浮现，惊得屈卓猛然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可是我已经碰了，屈卓想，怎么办？

怎么办？

十六岁的少年不曾想过那么久远的事情，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如此残忍的现实。

陆远喜欢严妍，屈卓想，他喜欢女生。

女生有什么好喜欢的？屈卓一直这样认为，虽然世界上的确有美丽又善良的女孩子，但他并不会产生“想要和她在一起”的想法。

只有欣赏，只有赞美。

但是对待男性则不一样，屈卓看到陆远，会有更深层次的想法。

被人称作是低俗的那种想法。

屈卓意识到，自己是真的与其他人不同。他心中的低速念头是面向男性的，而其他男生则是面向女性的。

陆远呢，屈卓想，他对严妍也有那种想法吗？

肯定有，屈卓给了自己答案，就像自己对陆远那样。

他看到陆远就想靠近，就想伸手摸摸他的脸，摸摸他明亮的眼睛，摸摸他唇边灿烂的笑容；他还想摸摸陆远结实的肌肉，听听他有力的心跳，拉着他的手去上学，晚上抱着他睡觉……

屈卓默默将自己想法中的自己换成陆远，然后把臆想的对象换成严妍。

陆远看到严妍就想靠近，就想伸手摸摸她的脸，摸摸她明亮的眼睛……屈卓想不下去了，有点难过。

“直男是毒药，千万别碰！！！”

“怎样才能不再喜欢那个直男？”

看过的帖子一下又闯进脑海，那三个血淋淋的感叹号好像就出现在眼前。

屈卓摇摇头，让自己不去想这些。

可是越让自己不去想，他越是会继续去想。

“喜欢直男没有好下场”

“告白后他说我恶心”

“竟然让老子给他当伴郎！”

屈卓拒绝让自己向那些人一样狼狈，他不允许自己那样可怜而无助的在网上向陌生人倾诉痛楚。

所以他强迫自己想下去。

陆远看到严妍就想靠近，就想伸手摸摸她的脸，摸摸她明亮的眼睛，摸摸她唇边灿烂的笑容……屈卓面无表情，继续想下去。

陆远还想摸摸严妍白嫩的肌肤，听听她的心跳，拉着她的手去上学，晚上抱着她睡觉……

然后，再像帖子里说的那样，想象一下陆远的缺点。

陆远会打呼噜，声音超大。

陆远会放屁，臭得熏死人。

陆远拉屎会便秘，脸会胀得通红。

陆远会……

……

可是谁不会呢？

谁又没有窘迫的时候？

屈卓记得自己四岁的时曾在公交车上憋不住尿出来，可是母亲依旧爱他；母亲曾在公路上闯红灯被交警抓到，可他和父亲依旧爱母亲；父亲睡觉会打呼噜，尽管每晚他都尽量晚睡，却还是会吵醒母亲，但母亲依旧爱他……爱不会因为窘迫而改变。

那么屈卓，你之前想的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屈卓慢慢下床，悄悄拉开窗帘，看着天上的星星对自己说。

屈卓，喜欢一个人，不是十分普通而寻常的事情吗？

屈卓会喜欢上陆远，陆远会喜欢上严妍，严妍会喜欢上唐东溪。

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的。

屈卓还是喜欢陆远，但他决定试着让自己不再喜欢——注定得不到，就要尽早断了念头。

默默看了几眼难得的灿烂星空，屈卓轻轻拉上窗帘，爬上床，睡觉。

不喜欢陆远后，我要喜欢上一个也喜欢男生的男生，屈卓闭眼，暗暗地想。

……

学唱校歌的音乐课因为名叫陈乐乐的音乐老师而深受同学喜欢。

屈卓也很喜欢乐乐老师，后桌两个不要脸的甚至直接一口一个“乐乐姐”叫了起来。

“乐乐姐可真漂亮！”这是张侃。

“是啊，”这是赵梁，“她要是小上几岁，或者我大上几岁该多好！”

“哼，”张侃斜眼看他，“想屁吃！”

“咋？想想还不行？”赵梁瞪眼，“你敢说你没想过？”

张侃鄙视道：“我还真没想过！”

后桌热闹，屈卓虽然不掺和，但是听着乐呵。

这几周的音乐课因为只是学唱校歌，所以不需要去特别的音乐教室，而是在教学楼进行。到了上音乐课的时候，同学们只要在教室里等乐乐老师进来上课就好。

音乐课一周一节，学校安排了三周的时间教校歌。乐乐老师将校歌分成了三个小节，一周教一节。如果教学进度快，剩下的时间就用来放电影或是音乐节目。

能在学校看电影，所有同学都学得特别起劲，就连后桌那两个一开始誓死不学、口口声声说“唱校歌只要张张嘴不出声，让别人长就就好了”的人都认真地学了起来。

乐乐老师十分温柔，声音甜甜地，甚至能把校歌唱出动听的滋味。

屈卓很喜欢音乐课。

也很喜欢乐乐老师。

更喜欢在音乐课上陆远的歌声。

陆远的声音很好听，唱起歌来很有磁性。尽管屈卓已经下决心不再喜欢陆远，还是要衷心地夸一声好听。

屈卓学得也很认真，因为学过乐器的关系，他比其他人更容易找到调。只要乐乐老师唱上一句，他就能学会。

这让后桌两人十分羡慕。

“你真厉害，”陆远凑过来，夸他，“学得快，唱得也好听！”

别夸我，你是毒药，快走开！

屈卓在心里默默念叨，然后道：“你唱得也好听。”

……

最后一节课，乐乐老师早早地教完了校歌，投影仪上放着《音乐之声》的电影，下课铃响起正要下课，却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从前门走进来。

屈卓在开学典礼时见过他，是副校长。

原来是进行音乐课的突击检查，要求必须全班合唱一遍校歌。

合唱完了不行，还要求让一个同学单独站起来唱一遍，说是为了避免有混水摸鱼的情况。

“有谁愿意主动站出来唱校歌？”副校长站在前门口，笑眯眯地说，“没人愿意的话就抽学号了！”

一片沉默。

屈卓当然不想站起来，甚至开学典礼时也不想做新生代表。

反正没人会站出来，不如抽学号，屈卓想，谁被抽到谁倒霉。

“没人的话……”副校长笑眯眯的，正要抽学号，却被人突然打断。

屈卓惊讶地看着身边的陆远举手站了起来。

他说，“校长，我能唱！”

陆远的声音好听，像是钢琴的低音键。

沉稳、有力，屈卓听到他大声地唱出了那首其实每个人都会的校歌。

唱完后，陆远鞠了一躬：“校长，我唱完了！”

落落大方，没有一点羞涩和紧张。

屈卓忽然感觉自己变得卑劣起来——是啊，只是唱一下校歌而已，为什么自己不愿意站出来？

为什么一定要等抽学号，甚至觉得“谁被抽到谁倒霉？”

只是唱一首校歌而已。

明明每个人都会，却没有人愿意站出来。

包括他屈卓，自以为不可一世的屈卓。

身边的陆远坐下来，抱怨道：“没事抽查什么，教这么久谁还能不会啊。”

屈卓看着这个他喜欢了好久好久的少年，道：“对呀，每个人都会。”

但只有你敢唱出来。

……

下一节语文课上，屈卓少有的走了神。

为什么要逼自己不去喜欢陆远？屈卓想，为什么要剥夺自己喜欢这样一个勇敢而美好的人的权利？

金光闪闪的太阳啊，所有生灵都有渴求他的权利——只是无法拥有而已。

那就不拥有了，屈卓想，看着就好。

反正——

反正他屈卓，永远也不会告白。

绝不。